唐从知道简霁很喜欢桑嘉意,对这个孩子很好。只是这个好里面,除了本身的喜爱以外,是带有几分责任感的,当初是他亲口说的“我想养他”。他说出口的话,就会自己做到。所以之前尽管这两人亲密,唐从也觉得一切都是在合理可控的范围内。直到又过了一段时间,唐从才发现了不对劲。又或者说,不是他那个时候才发现,而是那个时候的简霁发生了改变。他开始对桑嘉意抱有一种很强的占有欲。那天,他正坐在客厅里教桑嘉意认字念书,小孩奶声奶气的跟着他念,念完后就仰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是在求夸夸。唐从忍不住感叹,不知道简霁是怎么养的小朋友?将当初那个沉默不爱说话的小孩养成如今这么个爱撒娇的性子。只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眉开眼笑。简霁放学回来,一进屋子,看到的就是祖孙俩亲近的模样。他垂下眸子走过去,面色温和的问:“外公,你和又又在干什么呢?”老人家平时都叫桑嘉意为小意,听到简霁的话,下意识的顺着他道:“我在和又又读书呢。”唐从笑着将放在桑嘉意身上的目光挪到简霁的身上,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淡淡的眸子,里面的某种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唐从愣了下,他竟有些无法辩驳简霁眼里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含义。直到一天,唐泽宇过来玩。他曾经听过无数次简霁叫桑嘉意又又,想着可能是小名,但又不知道这个小名有什么意义。出于好奇之下,他小声的叫了声:“又又。”桑嘉意抬头朝唐泽宇望过去,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身边的简霁就已经冷漠的开口:“你再叫一句试试?”唐泽宇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磕磕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站在楼上的唐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切,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那天他也叫了小意一声又又。只是因为这孩子一直尊敬他,所以在他面前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来。竟然连他也不能叫又又吗?后来,唐从下意识的观察简霁对待桑嘉意的态度。唐泽宇有个和桑嘉意同龄的弟弟,叫唐昊宇。或许是桑嘉意长得过于漂亮,唐昊宇特别喜欢跟在桑嘉意的屁股后面玩。而只要桑嘉意和唐昊宇待在一起,简霁的心情就会不好。若是时间待长了,简霁要么是把人赶走,要么就是把桑嘉意给带走。唐从感到越来越不安,因为这些都只是他观察到的冰山一角。于是,他把简霁叫到了书房里,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神色严肃的问:“小意是你的所有物吗?”简霁平静的答:“当然是。”唐从一梗,他本意是想质问他,却也没想到简霁会答得如此的理直气壮。“小霁,他不是,小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要允许他有自主发展的机会,而不是将人牢牢地锁在你的身边。”简霁不说话了,他只直直的看着唐从,眼里尽是偏执。听进去了,但是不打算改。唐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个13岁的孩子怎么就占有欲这么强?“小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之前对小意都不至于如此的。”简霁垂下眸子,他想,确实是有些事。经过一年的相处,简霁和桑嘉意相处的愈发亲近,桑嘉意几乎是成了简霁身后的小跟屁虫。只是天性再加上以前的经历使然,简霁总是下意识的和别人隔着一层什么东西。区别只在于和桑嘉意之间隔着的是最薄的那层纸。有天,唐泽宇和叶臻走进来准备找简霁,当时他和桑嘉意站在二楼.看着唐泽宇牵着的唐昊宇,简霁有点淡淡的不爽,于是撕着手边的纸,揉成一小团往楼下砸。他的准头很厉害,一砸就是唐泽宇的脑门。“谁?谁砸我?!”唐泽宇仰头看看着楼上的两人。简霁看着一旁正抱着卡通水杯喝水的小孩,突然心里一动,那点隐秘的恶劣因子又冒了出来。于是,他淡淡的答:“又又砸的。”说完,他的视线就落到身边的人身上,他只是想逗逗人,看人脸红、看人无措、看人辩解。一切能打破又又安静温吞外表的事都很有趣。可桑嘉意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直到对上的唐泽宇的目光,才松开了咬着的吸管。慢吞吞的小声说:“我砸的哦。”或许是因为说了谎,桑嘉意话音刚落,脸就红了大半。简霁愣了一下。唐泽宇也愣了,然后呐呐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小意砸的,小意……小意砸的就没事啦,你还想不想再砸?”唐泽宇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桑嘉意脸红扑扑的摇摇头。简霁突然就笑了,而且笑个不停。他对楼下的唐泽宇说:“是我砸的,你要找我算账吗?”说完,他转身就捧着桑嘉意柔软的脸颊:“傻不傻?谁要你顶罪了,要反驳辩解啊。”桑嘉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是顶罪的。”简霁尚且还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桑嘉意就已经小声开了口:“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都是对的。”说完,他又不当回事的继续捧着杯子喝水。简霁蓦地笑了,笑得很明显。他都是对的,所以不会有“罪”。他都是对的,所以他说是桑嘉意砸的,桑嘉意就承认是自己砸的。不需要任何逻辑和理由。只是笑着笑着,简霁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有点难过。或许是那点捉摸不清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了他,夜里,他又梦见了过去。自从和桑嘉意一起睡以来,他几乎很少会梦到那些阴暗的记忆。梦里,是唐蓉尖锐疯狂的骂喊声,是简世凡的棍棒,是整个简家漠视下的冷暴力。又是一日被打得伤痕累累,简煦几乎是顽劣恶毒的带着佣人,将简霁锁进了黑暗的衣柜中。那天,他拍了好久的衣柜门,都没有人来理他。嗓子一片沙哑,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最后几乎是绝望的倚在里面,他想,自己好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在这个黑暗的角落。或许,他也会在这个角落里死亡。他怔怔的流着泪,突然生出了极端的怨恨和恶意。那些阴暗扭曲的想法像是跗骨之蛆,腐蚀着他整个人的灵魂。以至于往后的日子里,他明明已经被唐从接了出来,却好似从未离开过那个小小的衣柜。突然,简霁感受到了衣柜外哐哐当当的声响,有人在哭着叫他。在感受到衣柜外传来的白光之际,简霁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一片潮湿。桑嘉意正在他的脑袋上方,一颗一颗眼泪的往他脸上砸。简霁愣愣的伸手摸自己的脸,不仅是桑嘉意的眼泪,还有他自己的。想着衣柜外哭着叫他的小孩 原来是又又把衣柜的门打开了啊。简霁伸手将桑嘉意紧紧的搂着 哑声道:“你哭什么?”桑嘉意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出 讲话抽抽噎噎的:“你、你在哭 我叫不醒你 我害怕。”简霁沉默了半晌 突然开口问:“又又 我是不是经常欺负你?”桑嘉意从他的颈窝处仰起脸看他 泪眼朦胧的眸子里带着疑惑:“怎么会呢?”简霁扯了下嘴角:“你上次想吃辣子鸡 我没让你吃 也总是使唤你给我跑腿 还有很多很多欺负你的事。”桑嘉意掰着小手说:“可是你让我吃了一个超大的巧克力蛋糕,好甜的你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虽然不听睡前故事他能睡得更好。“你给我穿衣服系扣子 你让我每天都吃的好饱 还有好多好多事。”说着说着 他被自己说感动了 搂着简霁的脖子:“呜呜呜哥哥你真好 我好爱你。”简霁一手挡住眼睛 哑声开口:“又又 把你刚接回来时 你都不说话的。”“可你现在好话痨。”桑嘉意就小声碎碎念:“就要说话就要说话!”简霁想 又又从来都只记得好的事。可好在 他只记好的事。不让他吃辣子鸡 是因为他胃不好 不能吃辣。让他跑腿 是因为又又懒 像只乌龟 不喜欢动弹。剧烈的运动他做不了 就只能让他多跑跑腿 以此达到简单运动的目的。他也好爱又又。简霁蓦地明白为什么上次让又又“顶罪”时 他会有点微妙的难过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爱的不够多。又又给了他百分百 可是他却有所保留的给了99%。现在他决定再多爱一点 再多一点。多到他要撕碎他们之间隔着的最后一层薄薄的纸。“又又 以后会永远在我身边吗?”桑嘉意小鸡啄米点头:“会。”“会最爱我吗?”“会!”简霁将他搂得更紧 因噩梦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心脏渐渐缓和:“我也是 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因为哭过 桑嘉意的眼眶还红红的 他有点不太理解简霁是什么意思 但这并不妨碍他雀跃的回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密密的雨 斜斜的飘打在了窗户上。恍惚间 简霁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天 在南方小镇的木门前 他将人抱起的一瞬间小孩意识模糊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缓缓伸手也搂住了他。从来都不是他单方面的救助了一个小孩。原来 一开始就是他们抱住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