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迟雨手里抛着车钥匙回到家。一进屋,就见云朗端着水杯坐在沙发里。灯光昏暗,愈发趁得人的脸色晦暗不明。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朝着迟雨看去:“玩开心回来了?”迟雨有些心虚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哥。”其实迟雨也知道瞒不住云朗,毕竟最近他和边南频频出去游玩的动作也不算隐秘。他坐到云朗的旁边:“我们真的就只是普通的玩,没做什么。”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虽然第一次在摄影棚里气氛驱使下,他脑子一昏和人接了吻,但后面的几次见面中,确实真真切切无比纯洁,什么越界的举止也没有。云朗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后脑勺:“我知道你心里通透也有主见,很多事情都看得清楚,所以我也不说些长篇大论了。”迟雨罕见的乖巧听着哥哥的话。“但是切忌看轻别人,他不简单,别玩着玩着把自己搭进去了。”“好。”迟雨一边说一边往身后的沙发上倚,“不会很久的,我俩生活的圈子不一样,而且他估计也马上回国了,哥,你不用担心。”云朗想着也是,拍拍人的头。“你心里有数就行,上去休息吧。”-就像迟雨说的,他真的没想很多。大概就是身边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能够一起玩,很有趣。可在听到边南即将回国的时候,迟雨还是愣了一下。电话那边的声音隔着电流罕见的显得有些温和:“还有些事情处理,我可能要先回国了。”迟雨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哦。”他知道边南本身的工作就算不得轻松,还恍惚想到,自己的爸妈和哥哥还给别人找了些小麻烦来着。“等我忙完这阵子,再来找你。”迟雨嗤笑一声:“说不定那时候我已经找到了别的玩伴了。”那边的边南笑了笑:“你可以试试,我想,我应该是最合你心意的,不是吗?”迟雨内心有点被戳中了的恼,却不想被对方察觉,声音如常道:“回去吧你,就这样。”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迟雨整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想着,或许边南确实是不同的。他其实对云朗撒了一点小谎,面对边南的离开他并不是无动于衷。虽算不上爱情的喜欢那么深,但总归会有点小失落。一个情商智商都在线的人,一起玩真的很开心来着。迟雨叹了一口气,他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本也不是个能在一个地方待很久的人,在边南回国后不久,迟雨就一个人收拾着行囊跑到了巴塞罗那。只要他迅速找到新的乐趣,就不会因为那点失去而感到遗憾。这是一个艺术文化盛行的城市,街头随处可见的流浪艺术家。这里也有很多的涂鸦文化爱好者。迟雨踩在梯子上,手上拿着一个喷漆正对着一面可供涂鸦墙挥着手臂,明艳的色彩就印在了墙壁上。审美是互通的。他虽没有学过画画,可是他会色彩的搭配,他知道怎么最大程度的吸引住人的目光。街头有小提琴家拉着悠扬的琴声,也有明媚张扬的红裙女郎跳着快节奏的热情探戈。整座城市在明媚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片耀眼的金灿灿。身边同样的一个涂鸦爱好者发出了一道夸张的惊叹声:“你画的真好看!!!”迟雨眉眼弯了下,后仰着身子看了看,然后自夸:“伟大的作品!”涂鸦爱好者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边南到达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迟雨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外面是卡其色的宽松背带裤,一侧的背带没有系上,松松的垂了下来。原本干净的T恤和素白手臂上已经沾染上了喷漆的各种颜色,却不会显得邋遢。看起来给人添上了更明艳的色彩。不知道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阳光下,他笑起来的模样太好看了。他满身的自由与鲜活,只看着,边南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在发烫。迟雨下了梯子,拿起自己放在墙边的摄像机,对着墙面的涂鸦拍了两张。然后含着笑意转开了摄像头。广场上的白鸽振翅起飞,迟雨在取景器里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他罕见的有些怔愣,然后缓缓的垂下了拿着摄像机的手,直直对上了不远处朝着他走来的人的目光。是边南。他们好像快有两个月没有见了,因为隔着距离和时差,就连电话都很少打。迟雨已经默认,他们只会是对方生命里的过客的时候,他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迟雨先开的口:“不会这么巧的吧?”边南笑着说:“当然不是,不是说了会来找你的吗?”迟雨蓦地笑了出来。于是,他们接下来同游了整段旅程。-迟雨没有想到,当初这个男人说追求他,一追就是追了两年。这两年里,迟雨依旧是性子不安稳的天南地北的跑。边南有工作,自然不会每一次都能伴随左右。但也真的是尽了全力,去陪迟雨玩。或许连边南自己也没想到,他能由最开始那么简单的一见钟情到如今的喜欢得不能再喜欢。每多相处一分,他浑身的血肉带骨就多一分属于对方。说过喜欢迟雨的人太多了,迟雨很少当一回事,他知道,自己长着一张绝佳好皮囊。那些见色起意的驱使下说出的甜言蜜语当不得真。他也曾把边南也归到这类人当中。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为了能和迟雨一起来这次的旅程,边南将自己休息的时间挤压再挤压来处理工作,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又坐了红眼航班来到迟雨身边。男人依旧高大,爬山的动作不见半分滞涩。可迟雨看到了他眼里明显的红血丝,眸子里的疲色做不了假。他蓦地顿住了脚,垂下眸子,他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边南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怎么了?”迟雨眼底的情绪不明,他偏开头:“我累了。”“你之前不是说你很厉害的吗,每次爬山都能一鼓作气的到山顶。”“我想看看半山腰的风景不行吗?”边南往下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手捏住人的下巴,让他将脸侧过来,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就这么静静的看了几秒,边南突然笑了。“行,那我们看看半山腰的风景。”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子坐了下来,尽管只是半山腰,这里的地势依旧很高。几乎是一坐下,边南就倚在迟雨的肩上,声音很小,气息却扑在人白玉般的耳旁:“你好像心疼了。”迟雨不答,只道:“睡你的吧,可别猝死了。”边南沉沉的笑出声,凑上前,在人白皙的侧颈上落下一个吻。迟雨缓缓的垂下眼睫。身边人的呼吸很快均匀了下来,迟雨看着远处的云,突然扯了下嘴角。他这么一个自我的人,居然有一天还真的会心疼人?万籁俱寂,只有高山上的清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过去两年里他们间的相处历历在目,几乎像是幻灯片般在迟雨的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也只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气。似乎是惦记着迟雨,边南睡得并不久,半个小时不到他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下意识的伸手给迟雨捏了捏他刚刚枕过的半边肩。迟雨任着他的动作。然后两人站了起来,边南准备和迟雨继续再往上。迟雨却没有动,他看着空地上的一块小石子:“不爬了,回去吧。”边南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声音沙哑:“不爬了……是什么意思?”他了解迟雨的,他是一个喜欢追求极致的人。喜欢极致的刺激,喜欢极致的终点,所有的一切在他那里都要看到尽头。迟雨曾无数次登过不同高山的顶峰,没有一次放弃过。迟雨的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两人对视:“带你回去休息的意思。”——他放弃了自己要攀登的高峰。边南突然就笑了,他走到人的身边,轻轻的牵住迟雨的手。见人没有阻止,边南缓缓的分开了他的五指穿插而过,直至十指交握。两人一起下了山。虽然没有攀上山的最高峰,但是两人第一天起了个早,开着车顺着环山公路一路向上直至最顶上。他们坐在越野车顶,等待着日出。时间还很早,周围的天色昏暗。玻璃瓶在半空中轻轻的撞了一下,迟雨仰头喝了一口果啤。边南要开车,喝的只是气泡水。迟雨笑道:“我说……你是不是恋爱脑啊,这两年净跟着我跑了。”边南也笑了:“那也先得恋爱,才能恋爱脑。”玩笑归玩笑,这两年的他该做的事也没有少做,只是一切都压缩压缩,挤出时间来找迟雨。迟雨偏了下头,看着远方暗蓝色的天际已经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丝橙光。他其实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两年,他真的很开心。过往,他大多独行,自由的同时偶也感到孤独。有时候,他也想有人陪着自己玩的。看到一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也可惜,能看到的,只有他的眼睛和摄像机。可是现在,有人和他一起用眼睛看,他也终于不用只能依靠瞬间的照片来记录一切。因为有另一双眼睛和他同样记住了。而且边南见多识广,他看过的世界不一定比迟雨少。在说起某些话题的时候,从来不是迟雨的独角戏,他们总是能对上频率,然后保持同频。这样的人,迟雨觉得这个世界上自己不会再遇到第一个了。迟雨又喝了一口酒,是桃子味的。似乎是担心迟雨多想,边南解释道:“家里还有我哥和我爹呢,把活扔给我哥和老头子,我也没有特别累,这次是意外。“那你家里人都知道你到处跑是干什么吗?边南和他又碰了一下玻璃瓶:“我说,我是出来追老婆的,我爸就让我快点滚。迟雨嗤笑了一声,然后转头没有说话了,看着瑰丽的金光渐渐的破开云层,洒满了整个天际。一片寂静中,迟雨开了口:“明天我会回伦敦。“嗯。“两年前我说过想拍你,那组照片还没拍完,现在还能继续拍吗?边南自然是乐意的:“什么时候,还是在之前的那个摄影棚吗?“后天晚上九点。 说完了时间,迟雨顿了下,然后声音如常的报了一个地址。“这是哪里?”在黎明破晓之际,日出而起的瑰丽霞光攀上了迟雨昳丽的面容。“我的私人公寓。”边南愣住,都是成年人了,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嗓音滞涩的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发出声音,却问道:“……什么意思?”迟雨缓缓的侧过头,两人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中对视。风中混杂着水蜜桃的清香,也将迟雨的长发拂过肩,触及到边南的身上。似有所感,迟雨微微偏了下脑袋,边南垂头。柔软相触。在这环山之上,头顶是霞光满天,脚下是无垠土地。天地广阔,仿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他们在接吻。——他们的第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