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野喝的弥天大醉, 等到了家楼下,人已经睡过去。他们经常应酬的人,都有备而来, 李天凡从后备箱找到一个折叠轮椅, 将顾行野放到上面,推着回了家。柴犬兴奋的叫声也没能将顾行野从梦中吵醒, 李天凡站在床边抹了一把汗, 说他:“喝成这样,上哪找人家去啊。”他从冰箱夹缝里找了罐啤酒, 刚喝一口就见底下有个褶皱的便利贴。【少喝酒,这罐分两次吧^^】这笔迹不是顾行野的,那就只能是曾在这栋房子住过的另一个人。唉, 李天凡摇摇头, 随手将便利贴团了团扔到一边,捏扁空罐离开他家。顾行野是在第二天中午被推销电话吵醒的,宿醉没有放过他,头痛得几乎要炸裂开。“给我倒杯水。”“时岸,我——”顾行野猛地睁眼, 才想起来骆时岸已经走了。烦躁感瞬间笼罩全身, 他揉了太阳穴许久, 眩晕才渐渐褪去。口干舌燥来到厨房喝水, 瞥了眼满眼都是他的柴犬, 才想起昨晚他不是要找骆时岸, 把狗给他拿过去吗。李天凡怎么把他送回来就不管了。饮水机落了一层灰,冰箱空空, 顾行野找了一圈也没在家里找到一滴可以直接喝的水。以前骆时岸在家的时候, 冷的热的都有, 每次他宿醉回来,半夜渴了手边总有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想到这,他面色一沉,没了他还能渴死?顾行野自己找了个水壶烧水,等待水开时把电话打到李天凡那,还没能开口,就听那端声音有气无力。顾行野问:“你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李天凡问他:“你们家那罐酒,是不是过期了?”“酒?”顾行野看见垃圾桶的扁罐,想了想,说:“是吧,这还是在之前的房子时买的呢,后来就没喝了。”李天凡:“……草!我要被你害死。”顾行野问他:“昨晚不是说去找骆时岸吗,怎么没去?”李天凡说:“你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吗,喝成那样好意思去找时岸吗,我要是真送你去了,你醒了不得杀了我。”挂断电话后,顾行野倚在冰箱边和柴犬大眼瞪小眼。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和齐焰暗度陈仓摆他一道,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过去,齐焰必须给个让他满意的解决方式。他一定要让骆时岸知道,他的选择是多么愚蠢。顾行野通知孙照联系骆时岸,他给自己心里安慰,这次联系只是为了让他告诉齐焰,敢把爪子伸到他这里来,就得承受得住被剁掉的痛,绝不是为了别的!可不到两分钟,孙照就告诉他:“少爷,骆先生关机了。”青天白日关什么机,顾行野拿出手机亲自拨过去,相同的提示音,他不信邪,又用另一个号码打,依然关机。默了默,他告诉孙照:“你换个电话号码。”孙照:“好的。”“伪装成推销。”顾行野补充。三分钟后,孙照来电告诉他:“骆先生接了,一听是推销电话又挂了。”这是把他给拉黑了,顾行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极力忍耐,问孙照:“骆时岸现在在哪?”孙照想了想,回答:“焰火传媒会给公司练习生提供宿舍,骆先生走得急应该没那么快找到新房子。”“过来接我。”孙照带着顾行野来到一栋公寓楼下,说:“这里就是焰火传媒租的宿舍,大部分练习生都在这里。”顾行野嘴里的烟头就要燃尽时,被他碾灭。“回去。”他说。“为什么?”孙照疑惑。“他不会住这地方。”公司能给不一定签约的练习生什么好地方住?这里是陵市最便宜的地段,治安管理当然也跟不上,人来人往,随意进出小区,保安穿着大一号的衣服,一看就是混饭吃的。看了外面就可想而知里面。先不说骆时岸已经签约,就说骆时岸那个性格,怎么会住在这里。他脑海里浮现出大学寝室,因为有骆时岸在,每周他们寝室的卫生清洁都是第一。四个人的床,只有骆时岸的最干净,一水的纯白色。在一起后,他总会在换床单的时候调笑:“等干了就看不见了,我天天身寸你天天洗啊?”为的就是换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扭捏。不住在这里,他会住哪里呢。难不成是齐焰那里?不对,这个想法转瞬而逝,骆时岸不会这样。上学那时候,也是他顾行野死皮赖脸往人家的被窝钻,不然碰都碰不到。一想到这些,顾行野面色黑如锅底。人都知道往高处走,唯独骆时岸那个蠢货不同。顾行野猜测骆时岸手里一定还有钱,并且不是个小数目。之前查看银行流水才记起,他还曾给骆时岸买了套公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套公寓现在已经易主。还有那些送给他的车,估计也都变了现。有钱才给了骆时岸有恃无恐离开的勇气。可总有一天钱会花完的吧,到了那天就是骆时岸回来认错的时候。顾行野经营娱乐公司好几年,凭借长远的眼光将不少初出茅庐的小艺人揽入旗下,稍加包装后让他们一飞冲天。无论什么样子的人站在面前,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能火多久。单看骆时岸的长相,会觉得他靠这张脸就能火一辈子,但不会有人比顾行野更了解他。那个人完全适应不了娱乐圈的生存法则。他不会陪酒,不会说好话,演戏还要表演老师一集一集地教。单枪匹马闯到娱乐圈,相当于肥肉落进鳄鱼池,不被玩死的概率跟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概率一样。到那个时候,有钱又能如何,圈里混的,哪个缺钱?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齐焰能护住他。所以今天是疯了才会开车跑来这种鬼地方,顾行野在心里骂了一句。一定是喝酒把神经喝麻了。他为什么要来找骆时岸,他只需要静静地等骆时岸回来求他就好了。“回公司。”顾行野吩咐。顾氏传媒开年就接了两个大ip,一部电视剧,一部院线电影。制作班底都是老手,无论导演还是制片人都是圈里数一数二的角色。正因为此次ip的重要性,剧本也到了顾行野手里。他用三天时间看完,问孙照:“那边有什么动静?”孙照滞了一下,这才想到老板问的是谁,他回答:“没听说有什么太大的剧本,倒是把之前咱们拒绝的两个给留下了。”顾行野弯了弯唇,眉眼爬上快意,他吩咐:“盯着,和他们一起上。”开年第一枪,焰火上电影,他就抢电影,焰火上电视剧,他就抢电视剧。要将明显的成果对比摆在那个人面前,才能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王。--骆时岸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体验剧中人物,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他以为他会饰演男主邱格,没想到齐焰竟希望他来出演另一位男主,忘尘。受。嗯,骆时岸安慰自己,他在现实中也是……只不过在每一次看到韩毅时,他都会感觉心脏钝痛。韩毅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比自己的更长,讲话从来轻声细语,他明明更受啊。那天,骆时岸故作无意地问齐焰为什么。齐焰摇了摇酒杯,说:“我喜欢。”骆时岸给顾行野做‘打杂’做了五年,自然能理解老板们的思维。那就是——千金难买他乐意。这是一本从校园到都市的剧本,忘尘的性格跟自己五分相似,剩下五分大概是忘尘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一直饱受校园暴力的他万念俱灰,当书包第八次被从楼顶扔下去时,忘尘燃起想和书包一起坠落的念头。就在这时,他遇见了另一位男主邱格。标准的救赎文,走的是老套路,唯一一个出彩的地方大概在于……邱格并不是‘盖世英雄’,那天他们一起挨了打。后面的日子两个人惺惺相惜,忘尘的伤越来越少,邱格的伤越来越多。骆时岸上学时学习很好,好学生似乎有种魔力,能让差生避让三分,而且他们通常会受到老师的保护。所以尽管他不合群,没朋友,但因为学习够好,从未切身感受过校园暴力。唯一害怕的暴力时刻也只有被追债的人堵到家里,听妈妈在院子里哭着求情,但因为搬家的频率过快,这些记忆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心理伤害。骆时岸选择的投入方式是看视频、新闻,各种校园暴力、以及各种不公平待遇的相关消息。这半个月他只觉得戾气加重,整个人没精打采。和韩毅一起上课时,表演老师都会称赞他状态好,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在精神内耗。闲暇时,他和韩毅一起吃饭,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某天韩毅问他:“马上就要开机了,开机之前剧组打算一起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吗?”骆时岸拒绝:“你们去吧。”韩毅笑说:“还要研究剧本吗?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出去玩玩吧,上学时没听老师说过吗,考试前几天就不要看书了,放松一下精神,对考试更有利。”的确听说过,骆时岸默了默,问:“去哪里?”“就去登山吧,明天怎么样?”骆时岸想着提前和剧组的工作人员熟悉下也好,他也就拍过一部电视剧,对设备运作还不明白,每一位工作人员都是他的老师。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到达山脚下的,只有韩毅和齐焰。这让骆时岸顿时觉得反感,平日里三个人沟通得次数就不少,出来玩还要一起,这种明目张胆的电灯泡人设,当得他难受。可韩毅似乎没表现任何不悦,他们依旧有说有笑,买东西时也都会买三人份。酒店是齐焰找的,拿到房卡时,骆时岸注意到一共有三张。回到房间才想到,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虽然齐焰和韩毅的关系没有刻意隐瞒,但还没到要昭告天下粉丝的地步。晚上韩毅叫他来房间喝一杯,骆时岸过去时齐焰也在。他穿着纯白色浴袍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手里的酒杯静静地摇,见他微笑点了点头。两个人在小客厅聊天时,偶尔能听见齐焰讲话。“这点本事要是再没有,这么多年我白混了。”“你比我更不希望这件事闹大,毕竟你的父母年纪也大了。”“狠话谁都会放,重点是要做得漂亮。”不多时,齐焰挂了电话,面颊上有明显的春风得意,他举着酒杯说:“今天少喝点,明天我还有个晚会要参加。”“什么晚会?”韩毅问他。“一个颁奖晚会。”说完,他转头问骆时岸:“你们俩想去吗?”“就在江边,结束之后还可以看看江景。”齐焰说:“我记得剧本里有个在江边的情节,怎么样,要不要去感受一下?”骆时岸点头:“好。”他俩都是抱着出来玩的态度,根本没带正式场合穿得衣服,可完全不需要担心,第二天一早就有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一套西装,完全符合骆时岸的尺寸。韩毅还没下来,骆时岸问齐焰:“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还给你。”齐焰翻看纽约时报,头也没抬:“太客气了,一件衣服而已。”“我认得这个牌子,不便宜。”齐焰抬起头,上下打量。“很适合你,没想到我随便报了个尺码,你穿得如此合身。”骆时岸又问:“多少钱?”齐焰微笑,报了个数字,很快短信提示响起,他看也没看。和骆时岸想象得完全不同,今晚的颁奖典礼不是给明星颁奖,而是给企业家的。所以这甚至称不上典礼,只是一场派对,到场的都是商业有头有脸的人物。骆时岸也是到了才知道,今晚到场嘉宾还有顾擎。顾行野的父亲。齐焰到了第一个找到顾擎跟他打招呼,作为晚辈恭敬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骆时岸和韩毅跟在身后也点头问了声好,就再没能插上话。顾擎不知道他和顾行野同住一个屋檐下五年,自然也就不认识他。所以骆时岸难得自在,和韩毅静静地坐在一旁。企业家的聚餐不像骆时岸想象的那样文质彬彬,他们只是看上去如文雅淡客那般,实际说出来的话带着各地方言,言语间偶尔也带脏字,与正常人不相上下。但这其中唯有顾擎不同,他举手投足更像是骆时岸想象中的上流人士。所有人到了他面前都变成谦卑的小辈,尽管他已退居二线,这些人在跟他碰杯时都不约而同将杯口放在下面。这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尊卑有序,自古只有后浪推前浪,前浪不死完全是因为权势屹立。这就离不开顾氏集团现任掌舵人,顾行野的实力。骆时岸坐得不远,能听见有人问顾擎,小顾总怎么没来,还未听到顾擎的回答,骆时岸就起身跟韩毅说:“我去个洗手间。”大厅的温度不低,他刚从凉薄的外面进来,现在只觉得脸蛋烧得难受。冰冷的水划过手掌,擦干后再用手背贴贴面颊,感觉凉快一点才走出来。拐角处站着齐焰,看样子等在那里很久了。骆时岸眯了眯眼,打招呼:“齐总。”走近了才看见齐焰手里拿着个方形奖杯,那上面的字是青年企业家。“拿了奖,打了招呼。”齐焰说:“出来一看你不在,韩毅告诉我你去洗手间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吗?”骆时岸不太想待在这里。“当然。”齐焰整理衣服,很顺手的将奖杯放到骆时岸手里。骆时岸跟在他身后,与韩毅碰面后三个人离开晚会现场。会场里热闹,会场外也同样喧哗。不少人看见齐焰出来,都上前打招呼,寒暄几句后电梯门打开,身材高大的男人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来,他目不斜视,一手插在口袋里,周围有人喊他一声“顾总”,顾总只是微微点头。直到齐焰上前一步,开口:“顾总。”顾行野抬眼的同时骆时岸正好移开目光。听觉无法移开,他听见顾行野说:“齐总。”时隔将近三个月,骆时岸再次见到顾行野。也再次确认,这世界上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了。他有了老板,换了新的人生轨迹,顾行野依旧意气风发,鼎沸的人群中他光彩照人,绚烂夺目。骆时岸垂着眼,静静地听两个人的寒暄。齐焰说:“好久不见,今天也是来领奖的?”“来这不都是领奖的吗。” 顾行野早已瞧见他两手空空,眉梢微挑,故意问:“齐总是来交朋友的?”“的确,带公司两个新人来见见世面。”齐焰点头,抬起手向后示意了一下,说:“顺便领个奖。”他的手伸到骆时岸跟前,骆时岸下意识把奖杯送到他手上。再抬眼时刚好与顾行野对视,他眼中漠然,如同此时的天气。刚好下去的电梯再次上来,齐焰开口:“那我们就不耽误时间,时岸,走了。”一群人浩浩汤汤涌入,骆时岸刚要走进电梯——“慢着。”顾行野在身后开口。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时,才淡然弯了弯唇:“骆时岸,好久不见啊,要不是齐总喊了你的名字,我还真没看出来呢。”骆时岸动了动唇,点头:“好久不见,顾总。”以前骆时岸总觉得这个词疏远,在外面宁愿不开口也不喜欢叫他顾总。但也有过例外,那是在他的书房,他□□,顾行野西装革履,用领带划过他的锁骨,激起一阵又一阵酥麻。他叫他顾总,他叫他诱人的骆秘书。“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车上了。” 顾行野回头:“孙照,你先进去,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先一步走进电梯。电梯里已经有不少人,再加上顾行野,如此,留给骆时岸的位置只剩下一点。他必须站在顾行野身边,肩膀蹭着他的手臂,以免被电梯门夹到。待电梯门缓缓阖上,骆时岸的视线一直落在缓缓降落的数字上。生意人都会利用时间,更何况这里有出手阔绰的顾少爷。站在骆时岸另一边的人探头问:“顾总这是忘了什么东西,还需要您亲自去取。”顾行野微笑着转过脸,隔着骆时岸回答他:“待会儿致辞的手稿。”那人立刻恭维:“能在今天的晚会致辞,可见您的奖项不低。”“没有。”他摇头:“是给我爸准备的。”那人借机拿出名片,从骆时岸身前送过去。顾行野接过来,同时抽出自己的一张烫金名片递过去。骆时岸闻到一阵香橼木味道,在他探身过来时更盛,同时还闻见从他口中散发出清新的柠檬味。送去名片后,他的手并未退回,那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与他相握。当顾行野的手背擦着自己腹部上下晃动时,骆时岸的指甲都深深陷在掌心里。电梯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总算等到‘叮’的一声,冷空气涌入。顾行野第一个走出电梯,昂首阔步,旁边那人从自己身边噌地一下窜出去,跟了上去。“时岸。”齐焰喊他:“怎么,见到前老板还有些抹不开颜面?”骆时岸没应声。齐焰笑说:“遵守合约,并以合法的方式取消合约,一切都是符合规定的,等以后你就会遇见各种签约再解约的朋友,不用不好意思。”他抬手放在骆时岸的肩膀上,轻捏了一下:“你没有做错,走吧。”顾行野站在迈巴赫旁,看着骆时岸被齐焰揽着肩膀离开。这个动作成功让他将耳边杂音摒弃,手中攥着的发言稿就要被碾碎。直到那一双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重重关上车门。耳边杂音再次传过来:“顾总,您知道不?齐总啊是个同。”他带着讨好的语气,佯装熟络跟顾行野悄悄说:“穿黑色衬衫那个才是他相好的,另一个最近还挺红,您给捧红的是吧。”“啧啧,什么人呢这是。”他摇头,鄙夷道:“拿您当踏板了这是,红了就跑到别人那去,一点都不避嫌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他完全没注意到顾行野脸色晦暗,又道:“以前认识个跟过齐总的男孩,说齐总挺会玩的,玩得花样还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俩人一起伺候,说不定也能——”不等他说完,顾行野沉沉开口:“你这项目稳赔不赚,傻子才感兴趣。”说完,忽视他惊愕的脸,指尖夹着刚刚电梯里接过来的名片,扔到他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骆时岸这次彻底惹到他了。姓齐的不安好心,骆时岸他也没长心。尽管知道事情不会像那人说的那么龌龊,但骆时岸跟在齐焰身边,难保不会受到骚扰。放着锦衣玉食不要,跑出去抛头露面,叫人在背后阴暗地讨论。这就是骆时岸想要的生活?真他吗是愚昧而不自知,有他哭的时候!孙照一直等在电梯口,见顾行野上来忙道:“少爷,您没事吧?”一张几乎要揉碎的纸拍在他身上,顾行野一言不发走到拐角处,推开门进去。孙照瞧了一眼,那是吸烟室。孙照先过去跟顾擎打了个招呼,好在他不需要演讲稿,只问了句:“小野呢?”“……厅外还有不少朋友,少爷走不开。”“那好,告诉他打完招呼进来,有不少人想要认识他。”孙照走进吸烟室,顾行野嘴里咬着一支烟,领带松垮挂在脖子上,两条腿交叠搭在椅子上,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少爷,要不我去联系下骆先生,以我自己的方式,帮您探探底?”顾行野抬眼,白雾朝脸上飘。半晌嘴唇一挑,发出一声带着气音的笑,一手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一手整理领带。“用你探?”孙照问:“您要亲自过去?”“想得美。”顾行野站起,离开前丢下一句话:“你享受了五年的荣华富贵之后,会心甘情愿给人做拎包的吗?”孙照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刚才骆时岸替齐焰拿奖杯的画面。可又马上察觉出不对劲,他跟上去:“……可是,骆先生跟您在一起时,也帮您做事。”顾行野对镜整理自己的头发,轻蔑睨了他一眼:“我在我爸公司上班,跟你在我公司上班,能一样吗?”孙照:“……”言外之意是,在自家公司上班,无论是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相对来说都是舒适的。想几点起就几点起,工作出了差错也不用自责,这点孙照倒是认同。但他跟两个人打交道的时间都不短,人际关系这方面,孙照扪心自问,还是跟顾行野更亲近一些。骆时岸那个人……就,虚幻缥缈的那种,看似对谁都礼貌,实际一直独来独往。“不信啊?”顾行野从镜中瞧他,弯了弯唇:“等着吧,齐焰今晚就能发现那个人的怪性格,明天就雪藏他,明天晚上骆时岸就得回来求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愿意去哄他,愿意把最好的都给他。--骆时岸能明显看出齐焰今晚很开心,他豪掷千金为韩毅买了不少衣服首饰,这些自然是他等在车里时,看韩毅和助理拎包上来的。晚上,韩毅邀请他们再来房间喝酒,骆时岸婉拒,回到酒店就先去洗澡。衬衫扣子解到第五颗时,动作加快。丢进垃圾桶的前一秒,又想起今天这一身是自己花钱买下的。洗好澡后,他把衣服拿给前台,请他们帮忙清洁后再送回来。骆时岸的新经纪人叫Red,前几天他跟骆时岸的自我介绍里说了名字的由来。“经我手的艺人都应该红到发紫!”骆时岸笑问他:“那为什么你不叫Purple?”Red说:“叫快就成泡泡啦!不吉利!”他告诉骆时岸,从明天开始这部剧将会进入宣传期,需要他和韩毅先配合着拍好一条变装视频,和宣传广告一起发出。第二天一早,骆时岸走出房门,恰好瞧见韩毅从齐焰房间里走出来。他走路不太稳,穿着的睡衣下摆缝合处裂开,手按着匆匆系好的扣子,很明显看出腿都发软。骆时岸顿了顿,知道现在不是过去找他的时机。他改变方向来到大堂。随便夹了些培根和煎蛋,喝杯牛奶的功夫,看见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不远处。韩毅面色无常,穿着高领长衫,坐下时还如往常一样的神态,笑着问他:“什么时候下来的?”骆时岸答:“刚刚。”他问韩毅:“待会儿需要拍个变装视频,你可以吗?”“可以呀,Red哥跟我说了。”为了符合剧中攻受形象,这一次骆时岸扮成弱不禁风的学生,韩毅的长衫刚好合适他的人设。前一秒骆时岸正被校园暴力,后一秒音乐变换,人工雪飘洒在空中,韩毅撑着一把透明雨伞为他抵挡一切拳脚和谩骂。最后黑底白字写着警示。【勇于抵抗校园暴力,向校园暴力说不。】这条视频剪辑完成后,韩毅说:“时岸,你抱着膝盖蹲在那里看上去真的很柔弱啊。”骆时岸回夸他:“你也很有安全感。”这次出行活动圆满结束,骆时岸的保姆车等在车站,跟韩毅和齐焰告别之后,他上了自己的车。“骆哥!”刚打开车门,小羊就兴奋地抽开一筒小礼炮,彩带与彩纸散在车厢各处。骆时岸惊喜之余无奈摇头:“不是说要下周才能来吗,怎么今天就过来?”“我交完辞职报告了,公司没我什么事就提前来了呀,我怕万一我来晚了,你有新助理了怎么办?”骆时岸微笑:“不是都告诉你我拒绝了吗。”“凡事都有万一。”她举例:“比如,你就没想到我会偷偷躲在你车里给你惊喜吧?”骆时岸捡地上的彩条:“你的确吓到我了。”小羊说:“骆哥你别捡了,待会儿我收拾,你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片场吧?”“下周三,你准备一下。”小羊连连点头,掰了掰手指头:“你看,幸好我提前来了,要不然你进组整整两天没有助理,多叫人笑话。”有了小羊,这一路上欢声笑语,的确把骆时岸逗笑好几回。回家之前,他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小摆件,又去快递驿站取在网上买回来的花花草草。这里是他的新家,骆时岸用了之前卖房卖车的钱,买了一套拎包入住的新房。他坐在地上,拿着修眉刀,耐心地将包裹拆开,再一样一样摆在电视柜上,冰箱顶上,书房桌上,衣帽间的展示柜里。又拍了照片,认真给卖家写了评语,一个上午过去,家里因为多了这些五颜六色的摆件,变得生机勃勃。骆时岸又找到一家店铺,下单了几株多肉,打算在阳台上找个位置养着。做完这些,他才打开z站,早上那条变装视频发出去,现在评论和收藏都已经上万。韩毅还在下面评论:【哥哥保护你[拥抱]】这一看就是出自公司之手,为了宣传,骆时岸也复制了Red发过来的话,回复:【[拥抱]要一直保护。】当晚七点,关于骆时岸的新剧《守护那个人》发布了宣传片。小众题材很快引起大众的关注,不到一个小时,粉丝自行建立了超话,制定了超话规则。骆时岸用小号看了看,内心再一次对饭圈的执行力惊讶。宣传片一共45秒,用风景图拼接,背后是骆时岸和韩毅的配音。因为没有露面,所以只能依靠有张力的对话、以及低促的呼吸来刺激听众耳膜。这段宣传片剪得很好,从评论一水的【啊啊啊啊!】就能看出来。“啊!”一声带着暴怒的吼声,伴随着酒杯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同传来。孙照忙推门走进来:“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顾行野将平板扔在桌上:“你自己看!”这上面播放的正是那部宣传片,骆时岸的声音还回**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孙照吞了下口水,垂目:“对不起,我收集焰火签下的剧本时,只注意那些会火,或者有潜力火的上星剧,没想到……”没想到,焰火居然把同性剧本给了如今风头正火的骆时岸。也因此,就在他们打算守株待兔时,竟直接等到官宣,与粉丝一样,最后一个知道。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孙照关了视频,忙道:“您不用担心,对面只是个网剧,没必要与他们一争高低,这样对公司声誉起不到任何帮助。”网剧有什么好比拼的呢?上不了星,拿不了奖。那都是他们公司艺人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破烂资源。细数这些年,靠网剧出名的艺人有几个,侥幸出名的又如流沙飞逝,现在连名字都叫不出来。顾行野阖着双目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让孙照离开办公室。不多时,他睁开眼,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骆时岸,这是打算卖腐?他根本不在意被扣上这样的标签,不在意出门被所有人用异样眼光瞧着吗。他真是疯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的?顾行野再次打开那条视频,听着骆时岸低喘的动静,能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他又打开z站那条变装视频,看视频底下两人的互动评论。原来,他已经交到朋友了吗,他离开自己的状态,居然能这么好。视频中的他唇红齿白,沾满淤泥的蓝色校服里,脖颈和脸颊透着光,瞳仁如星光那样明亮。画风一转,镜头推进,他看着韩毅时满脸写着渴望。不可否认,骆时岸的演技有飞跃的提高,他将被救赎的状态演绎得极好。可就是这样好,才让顾行野有种流沙逝于掌心的感觉。文件上的字开始跳跃旋转,他没办法再加班了,索性给李天凡打电话问他在哪,得到位置后拿着车钥匙离开公司。今天有个中型聚会,本来叫了顾行野,但他因为加班拒绝了,这次反悔又来,肯定是要罚酒三杯的。顾行野一点没犹豫,在起哄的掌声中连干三杯酒。才坐下没一会儿,又一个朋友丧着脸进来,同样三杯酒下去,有人问他:“你怎么了?”他说:“别提了,跟我媳妇吵架了。”“因为什么啊,你们俩不是刚在一起,热乎劲儿这么快就过去了?”“因为她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上班!”顾行野抬眼,将举到嘴边的酒杯放下。朋友叹了口气,愤愤不平:“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就因为爱我,所以才要出去工作。要攒钱,不花我的钱,我说她这都是什么谬论,起早贪黑一个月赚三千五,都不如我随便送她一件衣服贵,这么点破事跟我吵了俩小时!”“然后呢?”他抬头,露出脖子上三道指甲划过的红痕,没好气地说:“给我打出来了!”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发出哄笑声,唯有顾行野愣在那里。直到有人搭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都不笑的,你说他当男人当成这样,是不是太怂了哈哈哈!”顾行野弯了弯唇:“可不。”说完,若有所思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给孙照发了条消息,没一会儿孙照回复他:【那部戏的拍摄地点在西洲,骆先生会在下周三进组。】顾行野把玩着酒杯,不就是想当明星吗,不就是想演戏吗。他闭上眼,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他是个大老爷们,先低个头又能怎么样。两天后,顾行野接到消息,骆时岸今天抵达公司,他便开车来到焰火传媒停车场,守株待兔。中午,骆时岸上完课后离开,小羊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骆哥,咱们吃什么去呀?”骆时岸问:“你想吃什么?”小羊说:“日料?”骆时岸点头:“可以。”小羊笑得更开心:“骆哥你不用减肥吗?”“用啊。”骆时岸说:“我最近只吃水煮菜,所以才让你点。”“呀!”小羊兴奋:“那骆哥你是陪我……吃饭,呀……”小羊的声音越来越弱,骆时岸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弯起的嘴角僵住。顾行野将他们的表情变化统统揽入眼中。从一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欢声笑语,到发现他存在后,冰冻的笑颜。还有心情陪助理吃饭,看来这样的日子骆时岸过得很开心。齐焰这个老狐狸,倒还挺会忍耐的,这么长时间也没露出狐狸尾巴。不过没关系,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掀开骆时岸眼前的一叶障目。顾行野穿着深灰色休闲装,脚踩黑色运动鞋,站在豪车旁边,豪车只到他的肩膀。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映得他眉眼硬朗,他拎着个大型黑色手提包,大步朝自己走过来时,小羊站在身后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骆哥……”“没事。”骆时岸淡然打开车门:“你先上去。”“时岸。”说话间,顾行野已经走到身边:“我等你很久了。”骆时岸看着他:“等我做什么?”语气平淡的犹如初见的陌生人。顾行野轻轻咬着牙:“我都知道了。”骆时岸不解:“知道什么?”“你离开我的真正原因。”顾行野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们打算去吃日料?坐我车吧,正好我们谈谈。”“不用。”骆时岸说:“顾总,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这是还在赌气?算了,本来今天也是过来哄他的。顾行野好脾气道:“你知道有些矛盾是需要沟通的,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样我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本就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说话向来打直球,前面委婉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他直言不讳:“我知道你出来工作是为了让我瞧得起你,时岸,我从没有瞧不起你,回来吧,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安静一瞬。骆时岸:“顾总,你也被车撞了头吗?”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是零点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