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芝的检查结果很快拿到骆时岸手上。不是很好, 周暮芝的心脏问题比较严重。骆时岸还注意到手册上写着周暮芝还曾有晕厥时刻,他忙问:“你晕厥怎么都不告诉我?”“那时候你在外地拍戏呢,我告诉你干嘛?”周暮芝握着他的手:“再说了, 也没多长时间, 等我醒了休息两天就好了呀,照样还能干活洗衣服。”他妈妈一个人坚强惯了, 从很小的时候骆时岸就觉得妈妈很厉害。她什么也不怕, 什么都能解决,甚至面对来讨债的十几个壮汉, 依然用瘦弱的身板抵着门,好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逼急了也会破口大骂。幸亏有她赶走了那些凶悍的人, 不然骆时岸真会被吓出心脏病。然而, 现在所有的病痛都砸向了她。骆时岸问:“医生怎么说?”“给开了药,让好好休息。”周暮芝颠了颠手里的袋子:“你看看,开了这么多的药,每天吃药就要吃饱了。”到了家楼下,骆时岸说自己还有点事, 让周暮芝先上楼, 她走后便问小羊:“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小羊抿了抿唇:“医生说心脏问题蛮严重的, 建议住院观察, 可是阿姨不住, 我问她为什么, 她就说住不惯。”哪有正常人能在医院住习惯的,骆时岸回到家里就见她半靠在**, 面色有些白。周暮芝语气都带着疲惫, 笑说:“走这一趟太累了, 歇一歇就给你做好吃的。”“妈。”骆时岸喊她:“我认识个医生朋友,明天咱们去他的医院看看。”“我没事,之前就是洗衣服洗的,今天是跑了太多层,歇一会儿就好了。”“不行,一定要去。骆时岸坚持。经过一晚上的交谈,骆时岸半点不退缩,终于说服了周暮芝点头。第二天,骆时岸他们来到医院。刚走进办公室,就对上一张笑脸:“嗨!时岸,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周漾。”骆时岸微笑。周漾是通过顾行野认识的朋友,但骆时岸和他的关系比顾行野跟他的关系更好。很简单,在顾行野的圈子里,有大把的专业医学博士、专家等着跟他做朋友。像周漾这样的医生,是顾行野看不上眼的,充其量就是见面打个招呼,逢年过节送个问候。同样,周漾也瞧不上顾行野这种财大气粗的公子哥,但他却独独对骆时岸有好感。用他的话来说,骆时岸坐在包厢里,自动将包厢分成两派。一派就是顾行野和他那群奢靡的狐朋狗友,另一派——就只有骆时岸自己。有一次两个人聊着聊着,周漾突然说了句令骆时岸记忆犹新的话——你不属于他们的圈子。周漾看了周暮芝的报告,一向平和的脸上露出严峻的表情。这是冠心病,可能需要支架手术,不能再耽搁了,周暮芝一定要尽早住院。纵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面对这么严峻的病情,还是觉得难过。安排好病房后,周暮芝脸色不太好,骆时岸也同样。明明之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得了这样的病。他安慰道:“没关系,现在完全健康的人反倒是少数,谁还没进过几次医院,医生是我的朋友,在这方面是权威的,不用担心。”周暮芝叹了口气:“唉,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要住院,家里的小金鱼要饿死了,冰箱里的菜也要烂掉了。”“没关系,我回去喂。”周暮芝执意要跟骆时岸一起回去,小金鱼太小,她怕骆时岸鱼食碾得不碎,家里的青菜也留不住,要给邻居家的李奶奶,既然给了李奶奶还得给隔壁楼的王阿姨。周暮芝说,平时大家互帮互助,这样才能不叫人说闲话。骆时岸被这些给搞蒙了,根本不认识什么李奶奶王奶奶,只能带着周暮芝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堵车,二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等收拾好家里的一切,关闭电闸后,骆时岸看了看表,说:“这个时间还是堵车时间。”“没关系,慢慢开。”周暮芝说。不慢也不行,车上了街道就开始走走停停,鸣笛声此起彼伏,吵得周暮芝头疼,捂着胸口埋怨:“明明知道是堵车还一直按喇叭!”骆时岸伸出手,放了个舒缓的音乐。前奏才刚刚响起,突然车身猛地一颤,连带着骆时岸都晃了两下才勉强稳住。后车不知怎的竟撞上来,追了他的尾。骆时岸正想下车看看,突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他回头,周暮芝脸色煞白地捂着心脏位置,急促地低喘。“妈!”骆时岸惊呼。他赶忙拨打急救电话,可这地方现在堵车严重,怕是救护车也很难挤进来。他们身边没有心脏病的药,他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骆时岸手足无措,低吼:“妈,你别急!”说完忙走下车,将后车车主的声音隔绝在耳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将周暮芝抱在怀里,穿梭在车与车的缝隙之间,疯狂地向前奔跑。刚刚周暮芝的手还紧紧攥着骆时岸的衣领,可现在已经慢慢松散,骆时岸喊了她两声,将脸贴近她,周暮芝呼吸微弱,几乎就感觉不到。风声呼啸,骆时岸小腿抽筋,依旧坚持着不要命地超前面跑,耳朵里的鸣笛声在此刻像是连成一片,震耳欲聋地叫嚣着。骆时岸咬紧牙关,一遍又一遍地低喊:“妈,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再——”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警笛声,有警用摩托车越过他,身后跟着一辆私家车,很快追赶上骆时岸的脚步。车窗降下来,顾行野的脑袋完全探出:“快上车!时岸!”骆时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周暮芝抱上车的,他的手还在颤,无措地看着她面色煞白的脸,顾行野从前面回头:“什么病?”“心脏……心脏病。”骆时岸泪痕满面。下一刻手里多了一瓶速效救心丸,他快速打开盖子,塞到周暮芝口中几粒,混乱中还掉落在地上不少。“妈,妈……”骆时岸一声一声地喊,要俯身贴在妈妈脸上才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别慌!”顾行野按着他的肩膀:“给她做心脏复苏。”骆时岸忙凑上前,每按压一下都有眼泪砸在手背上。幸而有警车开路,顾行野的车行驶得飞快,很快就与被堵在前方不能动弹的救护车相遇。专业医生团队拿着担架下来,骆时岸想帮忙却被顾行野拦住:“别动,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担架调转方向时,骆时岸被顾行野扯到身后,医护人员不小心踩在了顾行野的鞋上。骆时岸迷茫地站在那,汗水顺着鬓角流淌,胸膛起伏剧烈,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看着担架被抬上救护车,顾行野握着他的手腕:“别耽误医生治疗,坐我的车走。”几乎和救护车一同抵达医院,骆时岸马不停蹄地奔走,最终被阻拦在抢救室外。无力感就在这瞬间涌上,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的前一秒被人撑住腰带到长椅上。“时岸,你还好吗?”顾行野关切地问。骆时岸点点头,眼泪抑制不住地流。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顾行野瞧着他,尽管戴着帽子,但额前的刘海已经湿哒哒贴在一起,手臂不知道混乱中碰到了哪里,撞得青红一片。护士很快过来帮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整个过程中,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丧失了一切行动力,变得毫无生机。顾行野觉得现在的他脆弱到不堪一击,途径的人走得快了些就会带起一阵轻风,或许就是这阵风能将他轻而易举吹倒。他想握着他的手,刚抬起来又胆怯,转而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骆时岸把脸埋进掌心,闷声道:“我妈……我妈昨天才被查出冠心病,今天就……”他已经离开过妈妈一次,实在难以承受再分开一次的生离死别了。骆时岸懊恼地将十指插进头发:“怎么会这样啊。”顾行野拿着电话按了几下,手经过他的背过渡到另一边肩膀上,轻轻地贴了上去,像是把他搂在怀里一样。“我联系了一位专家,今晚就能抵达陵市。”骆时岸低声啜泣,肩膀一耸一耸。顾行野此刻的煎熬程度不比他低,好多天没见到他了,比之前更瘦了。不知道是为了保持身材故意减肥,还是工作太累,现在的骆时岸单薄如同一张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行野轻抚他的背,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轻声道:“别担心时岸,阿姨一定能挺过来,只要她挺过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谢谢你……”骆时岸眼圈通红,带着浓重的鼻音,一眨眼,又一串眼泪落下:“真的谢谢。”骆时岸简直不敢想,如果刚才没有遇见顾行野,他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跑到救护车跟前。后怕感接踵而至,令他头皮发麻,是顾行野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帮助。过了一会儿。“手还疼不疼?”顾行野问他:“刚刚上药的时候,你一声都不吭,现在感觉到疼了吗?”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翻看他的手臂,手指如蜻蜓点水般放在白色纱布上,样子认真又小心翼翼。“现在医院里的人居然这么多吗。”顾行野抬眼望了望,只看见护士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各个病房里:“怎么给你包完就走了,都不说到底需不需要打针破伤风。”“正常的医院就是这样子。”骆时岸说。顾行野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骆时岸解释:“普通人上医院,就是这样子的。”没几个能像顾行野这样,生病了有私人医生,病得严重一点,有特护病房,走廊里有绿植,安静又干净,护工、医生、护士甚至院长都来亲□□问。顾行野眨了眨眼:“是吗。”随即又道:“没关系,今天这是来得急,待会儿我打个招呼,肯定给阿姨照顾得好好的,你别担心。”骆时岸鼻间一酸,点头。现在他的脸除了嘴唇干裂以外都是潮湿的,顾行野起身离开,没一会儿又回来,给了他一瓶水,还有一个小蛋糕。现在的骆时岸哪还能吃的进东西,只喝了两口水,再次投身于喧哗的焦灼中。半个小时后,终于有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病人已经抢救过来,现在只需要转到特护病房关注就好。骆时岸终于松了口气,悬在心上的一把刀总算是轻拿轻放,有惊无险。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好在他是最终的胜利者。顾行野也跟着一起来到病房,忙前忙后总算帮周暮芝安顿好。呼吸机上她平稳的呼吸在跳动,那是骆时岸见过最优美的曲线。当顾行野再次把蛋糕放到他手里:“吃点吧,今晚有你熬的。”骆时岸慢慢拆开蛋糕,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顾行野摸了摸鼻子:“我听说齐焰给你接了个新剧本。”骆时岸不置可否。“所以就想找你谈谈,希望你能选择先拍摄《圣灵》。”说完,他忙道:“新人轧戏或者耽误剧组进度,容易得罪导演,对你往后的路没有帮助。”“我不知道齐焰是怎么跟你说的,但那个人……”顿了一下,顾行野与他对视,而后摇摇头:“算了。”算了,他不喜欢听自己说齐焰的不好。他现在是焰火传媒的艺人,和他说他老板的坏话反倒是显得自己在搬弄是非。顾行野抿了抿唇,强调:“《圣灵》这个剧本对我来说没什么,赚或赔都无所谓,我只是担心你,万一传出去对你的名誉有损。”静默一瞬。骆时岸说:“顾行野,谢谢你。”他放下蛋糕站起身,神情正式又严肃,刚要给他深深鞠一躬,顾行野仿佛提前判断到了他的动作,按住他的肩膀。手臂一紧骆时岸被这股力道牵引前进了半步,与顾行野对视。今天的顾行野在他眼中是个英雄,五官凌厉又引人注目,没有往日那般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却依旧坚韧。背靠阳光,被光芒单独笼罩。“我承受不起你这一躬。”顾行野看着他:“你换一种谢法。”骆时岸心脏一顿。“我要你的感谢。” 顾行野认真道:“但不是嘴上的,也不需要你鞠躬下跪。”作者有话要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