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野本来打算孤注一掷去找骆时岸, 劝说他不要放弃《圣灵月光》。他还记着骆时岸之前跟他说的话,再见面只要能控制好情绪,就可以和平沟通。Ok哪怕话到激动之处, 他掐着自己的大腿也不会让他看出半丝破绽, 他一定不会再在他面前失去姿态和风度。他认得骆时岸的车,半路撞见直接叫司机掉头跟上, 却没想到会有后车直直撞上去, 也没想到会看见骆时岸面色煞白下车,将他妈从副驾驶抱出来。车流拥堵, 顾行野连忙拨打交警电话,说有病人生命垂危,需要救援。感谢国家的速度如此之快, 有警车开路, 总算从死神手里夺回了骆时岸妈妈的命。当时做的这些努力,只是一心想要挽回一个人的生命,如今人救回来了,他想要的更多。虽然知道现在算是趁火打劫,但依旧禁不住**, 想要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跟骆时岸再近一步。哪怕就一小步。“我需要你的感谢。”说完这话, 顾行野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频率, 他一瞬不瞬盯着骆时岸的脸。看他微怔, 而后垂下眼, 问:“你想怎么样?”皮球突然打回来, 顾行野动了动唇:“……我想怎么样都行吗?”“嗯。”他救了自己的妈妈,不用他要, 自己就应该感谢。骆时岸点头, 轻声道:“怎么样都可以, 随便你提,只要我能做到。”顾行野脱口而出:“我希望我们能回到从前。”时间就此暂停,呼进肺里的空气让顾行野想要剧烈地咳嗽,他强忍着不让沸腾的细胞冲破皮肤,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人。骆时岸眨了眨眼:“抱歉,我做不到。”话毕,又弯起唇角:“但可以跟你睡一晚。”面色无常,好像是在重复昨天吃了什么饭一样平静,顾行野的心犹如被来自远古的冰刃刺穿,雀跃的心脏陡然沉入谷底。苟延残喘是他现在的写照,用不了多久就会悄无声息地被黄土湮没。骆时岸说:“对不起,我……我不想骗你。在我妈清醒之后,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去你那。”“时岸。”顾行野的肩膀垂下,声音尽显颓败:“别这样说,别说作践自己的话。”他声音发颤,溃不成军地坐下来,目光盯着某一处渐渐失去了焦点。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呢。将军征战沙场,最后被敌军的小兵一剑刺进心脏。遗憾。屠龙之人奋勇杀敌,仅剩最后一口气,濒死前看着恶龙摘下面具,面具之下正是过去不可一世的自己。后悔。守卫保护了一辈子的城池,却因疏忽导致一片砖瓦脱落,紧接着一片城墙坍塌,最终是别人称王,百年心血付之一炬。无能为力。顾行野知道手中的最后一粒沙,已经离他而去。他起身:“我出去抽支烟。”萧瑟的风吹乱了顾行野浓密的发,黄昏的光圈将他笼罩,街边有卖水的小贩,超市门口有买茶叶蛋的姑娘,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前车给后车让了个地方,两辆车友好地鸣笛一声……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切都将他摒弃在外。顾行野突然感觉头晕目眩,他像是误闯进这个陌生的世界,迷茫地看着万物生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他一手撑在石柱上,突然弯腰剧烈地咳嗽。咳到大脑缺氧、后脑一抽一抽地痛。突然有人顺着他的背轻轻拍了两下,顾行野抬起通红的脸,对上骆时岸的眼睛。“你……”没来得及说完,又开始咳。骆时岸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递上一瓶水。待他好些了,才开口。“我的确无法做到和你亲密无间,也没办法想象怎么样才能回到从前。”他看着顾行野:“但我原谅你。”顾行野本来沉寂的瞳仁终于闪过一丝光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原谅我了?”“嗯。”骆时岸点头:“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提,也不会再怨。”顾行野再次确认:“真的不会怨吗?”“……会。”骆时岸说:“但同时也会想起今天。”“当初因为和你吵架,我……差点被阿权找的人撞死。今天同样是因为你,救了我妈妈一命。”“所以就一笔勾销,我不怨你了。”被小兵刺进心脏的将军倒地之前惊觉,这剑似乎有问题,仔细一看,小兵是自己安插在对方阵营的卧底,剑仅仅穿过了他的战袍,却并未穿破他的盔甲。顾行野感觉到心脏复苏,他一把握住骆时岸的肩膀:“那我们……”“我们从今天起,互不相欠。”骆时岸说。顾行野迫不及待:“就是说我可以追你了?”“……”骆时岸眨了眨眼:“我之前说过,我不打算跟任何人发展一段新的感情。”“没关系。”顾行野终于笑了:“只要你不再对我有敌意就好。”“嗯,不会了。”这世界上骆时岸最惦念的人就是妈妈,妈妈的命比自己的重要千万倍,顾行野今天这一举动,足以抵消骆时岸曾经的怨气。他们一起回到病房,上楼梯是顾行野注意到骆时岸脚步有些慢,扶着扶手走得吃力,他便抬高手臂:“借你扶一下。”骆时岸看了眼长长的楼梯,轻轻搭上,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觉到男人结实的肌肉,这样的确省力不少。他刚刚爆发了力量抱着周暮芝在马路上狂奔,现在肌肉疲劳、无力感统统找上门来,双腿发软随时都有跪下去的可能。“现在还能走,今晚睡一觉起来,明天你动都动不了。”顾行野说:“我给你找三个护工,保证把阿姨照顾得很好,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三个?”“阿姨现在需要二十四小时守着,三个护工我都嫌少。”顾行野说:“你也不是铁打的,今天肌肉拉伤了,留在这明天动不了,还得再找个护工伺候你。”“可我不放心。”回到病房,顾行野扶着骆时岸坐下,他说:“不想回家。”语气颇有些商量的意味,又有点一意孤行的劲儿,有点熟悉。顾行野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走出来,他撑起微笑,什么都依了他:“那就租个床吧,明天可别喊腿疼啊。”“不会的。”骆时岸说:“之前拍戏吊威亚,当时也是这种感觉,第二天就是小腿酸疼,但还没到不能走的地步。”顾行野问他:“你又吊威亚了?很疼吧?”“有个跳楼的戏。”骆时岸说:“不疼,习惯了。”顾行野又觉得遗憾,遗恨没能陪伴骆时岸一起经历他现在热爱的事业。他想,如果他们俩还是好的阶段,骆时岸一定会下了戏就给自己打电话,跟他形容吊威亚的感受,给他讲在剧组发生的事情。看他在领奖时说出感谢自己的话,与他分享获奖的欣喜。……可惜现在,他只能问一句,很疼吧。力不从心的无奈,让他直到离开医院还觉得胸口发闷。不过好在,骆时岸跟他承诺,不怨他了。他们的从前在他心中可以一笔勾销,今天这番折腾,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好结果。可车开到一半,顾行野才想起来今天主要是想跟他商量进组的事!他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壳,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顾行野清了清嗓子,在键盘上输入骆时岸的号码,拨了过去。等待接听的过程中,甚至比高考时还要紧张。震动音提示,顾行野的心也随着颤了颤。“喂……”他说:“刚刚忘记问你了,你打算进哪个组?”“我本来也没接下那部文艺片剧本。”当骆时岸的声音传进耳朵,顾行野心中的郁结彻底消散,说:“既然已经先跟你签了合同,我自然是进《圣灵》的组,而且我很喜欢‘安洛’这个角色,不会变的。”顾行野望着窗外,春暖花开:“好。”“那……再见。”“再见,照顾好阿姨。”“嗯,谢谢。”尽管那端已经挂断,顾行野已经保持举着电话的动作,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一直在上扬。关于骆时岸抱着母亲狂奔的新闻很快传出,以他现在的热度丝毫不费力气就能冲上热搜顶端。无数人因他这个举动路转粉,同时还有人认出与他同行去医院的人是顾行野。他们把《守护那个人》的杀青照片摆出来,专门放大了两侧花篮,上面也清楚写着顾行野的名字。至此,曾经那些黑粉造谣的‘骆时岸和顾xx关系破裂’、‘骆时岸被不可言说的顾某甩了’这些谣言统统不攻自破。他们是好朋友,骆时岸不争不抢,是娱乐圈最后一股清流。热评上的粉丝们表达了对顾行野的感谢,同时也没忘踩一脚唯恐天下不乱的黑粉。顾行野今天收到的信件很多,除了合同之外大部分都来自骆时岸的粉丝。粉丝们的手写信里统统都是对自己的感谢,感谢他帮助了骆时岸。顾行野一一看完后,将信件收好,吩咐孙照放起来,好好保管。他后知后觉回忆起之前跟李天凡的对话,这算不算是粉丝们做不到,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当然算。他还凭借这件事,成功消除在骆时岸心里的负面影响,争取了一个正常交友的机会。当天下午,顾氏传媒的员工均收到三天假期的通知,通知单上写着最近一段时间工作辛苦了,请各部门合理安排员工休息时间,如果不想休息或者不能休息的,可以换成三天的工资,月底发放。晚上下班后,他问孙照:“善善怎么样?”善善就是那条小柴犬,顾行野给取的名字,现在放在孙照家里养着。孙照说:“很好,胖了一圈。”“嗯,那就好。”顾行野罕见的脚步轻快。孙照还疑惑老板这是怎么了,今天非但不加班,还破天荒问起善善了,要知道那天他把狗扔给自己,说的是,这条破狗你先养着吧!顾行野独自开车回到家里,洗好澡来到衣帽间。手指划过衣橱里属于骆时岸的衣服。这些都是被骆时岸丢弃的,如今他视作珍宝。捧起一件他冬天穿过的毛衣,放在鼻下轻嗅,仿佛还能闻到属于他的味道。再熟练地将他常用的香水找出来,对着衣帽间四处喷了两下,就像他还生活在这里一样。白天的好心情随着太阳一起降落,傍晚来临之前,顾行野突然落寞。指腹轻轻拂过毛衣的纹路,脑海里全都是骆时岸的脸。就这么抓着他的衣服,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时天依旧如同墨色。顾行野动了动,将骆时岸的衣服盖在胸膛,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熟练地找到早已保存下来的变装视频。变装前的他斯文安静,无框眼镜戴着,叫人想粗暴地剥下他的衬衫,变装后即刻成为严肃的教师,眼镜变成金丝边框。他不近视,这个金丝边框眼镜是顾行野的。那时候他还肆无忌惮用他的东西,身上这身西装也是临时改成属于骆时岸的尺寸。想到这,顾行野喉结翻涌,体温逐渐向上涌,血液则迅速向下流动。手上动作未停,犹如穿梭在云雾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铁杵磨成软杵,顾行野大口呼吸,犹如被海水冲上岸的鱼。骆时岸,现在在做什么呢。想到他就能立刻想到那天他说,可以跟自己睡一晚。夜深人静时细胞才会因这句话而沸腾,阴暗面随着无限贪婪一同释放,他真的好想他。医院租的小床就是硬床板,他会不会很累,睡不着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想到自己……--周暮芝是在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的,医生看过之后表示没什么问题,骆时岸总算放下心来。躺在病**好些天,周暮芝看着病房里忙碌的几位护工,终于忍不住悄悄跟骆时岸说:“我这都已经好了,你找这么多人过来干什么呀?”“……”骆时岸说:“这不是要轮番守着你,怕你出问题吗。”“这么多天了,没问题了,赶紧叫他们回去吧,省得被人拍下来说你耍大牌。”骆时岸笑出了声:“又不是不给钱,怎么就耍大牌了,相比较伺候别人,他们更喜欢伺候你。一是人多不费劲,二是我这么有名,但凡有一点对他们不好,传出去那才叫耍大牌、不尊重人。”可周暮芝哪里习惯被这么多人伺候,最终在她的坚持下,骆时岸只留下了一个人,帮忙买个饭,或者他不在的时候帮忙叫护士换药。骆时岸轻轻抚摸她的脸,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不够。周暮芝笑着说他:“跟个小孩子一样!”骆时岸鼻子泛酸,趁着身边没人抱住妈妈:“还好你没事。”“我就是突然被吓到了。”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骆时岸后来才知道,早在他们等在抢救室外时,顾行野就已经叫人去查,那辆撞上来的车主。最后的结果是,车主正在打电话,没留神才不小心追了尾,并不是恶意寻仇。齐焰得知这件事后也第一时间打给了骆时岸,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后,齐焰告诉他:“本来打算等过段时间给你个惊喜的,但你母亲好不容易度过一劫,现在就告诉你吧。”“什么惊喜?”骆时岸问。“那部文艺片的另一位投资人的资金链断裂,他大概有百分之八十撤资的可能。”默了默,骆时岸说:“所以还要重新拉投资?”“没错。”齐焰告诉他:“不仅是投资,还有选角问题,这里面本来有个已经订好的演员,可惜前段时间出了点事,我们怕万一这件事被抖出来让大众知道会影响上映,所以打算换人,”重新拉投资不是一两天就能敲定的事,换演员也需要时间,这样一来二去,至少也得两个月。骆时岸问:“我还有机会出演?”“当然。”齐焰笑说:“《圣灵》马上就开机了,你好好表现,公司送进去的两个新艺人也很崇拜你,有空我会过去探班。”“好的。”骆时岸很开心:“到时候再见。”再见面没能等到骆时岸以为的开机后,齐焰在第二天就来到陵市。骆时岸正和周暮芝一起吃饭,母子俩在一起没什么坐姿讲究,**放了个小桌,两人面对面,骆时岸支起一条长腿,膝盖高过饭桌,手臂垫在上面说着什么,边说边比划。逗得周暮芝发笑,抬眼看见齐焰,愣了一下。骆时岸随着她的目光回头,放下饭碗和腿,踩上拖鞋跟齐焰点头:“齐总。”齐焰将带来的礼品放下,随即跟周暮芝打招呼:“我来的太早了,没想到你们正在吃饭,是我唐突了。”“不唐突不唐突。”周暮芝知道这是儿子的老板,和蔼地问他:“吃饭了吗?”齐焰含笑摇头:“急着来看看您,还没来得及吃饭。”“刚好时岸多买了一份粥。”周暮芝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说:“他呀,总怕我吃不饱,你说我一个人哪能吃两份饭呢——”顿了一下,又问:“你不会嫌弃吧?”“当然不会。”齐焰接过粥,拿起筷子:“刚好我也饿了。”齐焰看上去一点也不嫌弃,对于他来讲,山珍海味与素食淡饭都是一样的。骆时岸搬了个椅子坐在旁边,重新拿起碗。齐焰问他:“刚刚你们在聊什么呢?看上去那么开心。”“在给我讲他工作的事情呢。”周暮芝笑说:“时岸,你再给齐总讲一讲。”“讲得是我上学时拍过的一个广告。”骆时岸弯着唇:“导演要我对着一片绿布幻想自己躺在海边,身边是沙滩美女。”“那时候年纪小,我拍了好几条也没过,后来导演就叫道具组的所有老师上来模仿女孩子走路。”骆时岸无奈地笑,伸手比划他们的线条:“一群有胡子的男人走猫步,还对我吹口哨,我在镜头前就笑出了声。”骆时岸说着又笑了,一口饭没咽下,咳了几声。齐焰赶紧倾身帮他拍了拍背,一下一下顺:“还好吗?”“没关系——”话音未落,开门声传到耳边,三个人一齐看过去,表情不一。周暮芝惊讶;齐焰唇角弯起,眸色深沉。一只手还放在骆时岸的背上,下一秒就将拳头展开。骆时岸则咽下嘴里的饭,平静地开口。“顾行野,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