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被驯服的过程, 只有驯兽师知道。我们看见的,算是驯服成功的,但仍然有脾气, 新闻里也时常出现野兽伤人事件。可见,野兽的难驯之处, 不仅是野性难除,兽性也难除。野惯了的陆知夏显然没那么乖,她不乐意接纳的, 会直接反击。睡醒一觉的人,力气很大,反而沈晚清,睡不好, 持久力和爆发力都下降。两人在**打架成了常见的事, 僵持之下,陆知夏得逞地笑:“不是让我见识一下吗?来啊。”蛮力解决不了,沈晚清便换了套路。突然偏头殄了一下陆知夏的腕子, 她氧得直接松了手。沈晚清可逮住机会,膝盖压着她的后背, 抓着她的手向后拧,淡声道:“见识到了吗?”“你偷袭我。”陆知夏唾弃她不讲武德, “手段卑劣!”她可记得,初见时她输掉比赛就是因为类似的方式。“手段不在新,管用就行。”沈晚清按着她,“还凶不凶了?”“你等下次, 下次肯定不中你的招儿。”陆知夏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沈晚清拧拧她的耳朵, 惋惜道:“可惜啊, 下次你还是会输。”沈晚清优哉游哉,淡声道:“诸葛亮七擒孟获,你看我怎么次次擒住你,让你心服口服。”话音落下,沈晚清跃身而起,从陆知夏身上下来。陆知夏甩了甩手臂,鄙视道:“这样的方法,我也可以赢。”“你可以用啊。”沈晚清不以为意,陆知夏切了一声,道:“我可不像你脸皮那么……”那个字,她没说出口,主要是被沈晚清的异瞳通着,跟两把刀似的。陆知夏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理念,低头默默穿好衣服。全程被沈晚清围观,轮到沈晚清换衣服,人家落落大方,当着她的面直接扯下睡袍。陆知夏没脸看,连忙背过身。然后,脑袋被睡袍罩住,她一把扯下来,不悦道:“干嘛总往我头上丢!”嘴上嫌弃,但骨子里很乖,喜欢优昙华信息素。“让你看看我的技术准不准。”沈晚清慢悠悠穿好衣服。本想两人吃完早餐再分开,沈晚清接了个电话提前走了。陆知夏一个人在酒店吃完早餐回家了,今天周末,她打算到处走走。正值酷暑,陆知夏沿着树荫走,仍然闷热。没溜达多远,接到言芳华的电话,说是让她接受媒体采访。“为什么是我啊?”陆知夏拧眉,“我不喜欢抛头露面。”采访是关于两家联姻,老一辈沈语堂接受采访,现在这辈是言芳华接受采访,但沈廷筠愿意陪同,至于小一辈的采访对象……言芳华希望是陆知夏。起初言芳华说得好,夸奖之词数不胜数,陆知夏最后听出的话话茬儿是:沈晚清拒绝接受采访。她干脆挑明地问:“是不是沈晚清拒绝接受采访,才找得我?”言芳华被她问得愣了几秒,坦率地承认,确实如此。截至到现在,沈晚清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采访,原因是什么,没人知道。很多媒体都希望能采访沈晚清,所谓的首秀,具有特别的分量。言芳华都好声好气跟陆知夏说了,她作女儿的,没办法狠心拒绝。亲妈答应给她手稿,她照着稿子回答即可。接完这通电话,陆知夏逛街的兴致锐减,她干脆坐到公园的长凳上。夏日树荫下,基本都是以家为单位,其乐融融,让人好不羡慕。年轻的父亲抱着孩子悠来悠去,像是**秋千,童真的笑声传出很远。母亲帮着忙,将孩子放到父亲的脖颈上,孩子嘴里喊着飞飞。父亲上举的双手,扶稳孩子,嘴里呜呜着向前跑,女人在旁边拍照。陆知夏轻叹,呢喃道:“真幸福啊。”她打小就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她没有父亲陪她玩,母亲也很忙。幼儿园有时举行亲子活动,她一个人像是孤儿,坐在角落里。老师心疼她,要跟她互动,她执拗着不肯。老师不是她的爸爸妈妈,那就不是亲子活动。渐渐大了,陆知夏也不会为这类事难过,她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玩。老师让请家长,她随便找个人糊弄,久了老师才发现,她父母每次都不一样。为此,老师上门家访,见她一个人在家,也不忍再说什么。老师问她:“那你吃饭怎么办?”陆知夏就打开冰箱,里面有吃的,她热热就行了。老师又问她:“那生病了怎么办?”陆知夏去书房翻出药箱,里面的药放得规整,黄色是消炎的,绿色是感冒的,紫色是退烧的……她记得很清楚。老师最后么么她的脑袋问:“一个人睡觉害怕吗?”她犹豫了很久,才抬起头说:“我不怕。”不怕吗?陆知夏后来总能想起那次家访,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病,一个人睡觉……后来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但是长大了还有更可怕的事等她。其实她挺怕的,但硬撑着,后来撑不住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家里安了监控也没用,于是搬新家,搬到现在这里,门口的灯也是她家装的,晚上一直亮着。只不过那时她也渐渐大了,已经不习惯依赖谁,即便害怕也有自己坚持的方式。她开始逃离,她不愿在家,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家。陆知夏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往事不管不顾涌上来。她长叹口气,身体都发沉,闭着眼睛躺靠在椅背上。阳光透过层叠的枝叶洒落,风吹过时,闪烁的光影洒落在她的眼睑上。眼前淡淡浅浅的闳,像是谁的鲜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重复播放血腥的画面,她突然一阵恶心反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旁边玩乐的人被她猛烈的咳嗽声吓了一跳,见她脸色苍白地蹲在椅子边上,年轻的父亲跑过来,递给她一瓶水,问:“没事吧?”陆知夏费力地抬起头,虚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父亲手里牵着的小孩子,眼睛红红地望着她,小声说:“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啊?”后来,陆知夏那一家三口邀请陆知夏一起坐坐。陆知夏才知道,小孩子天生患有恶疾,几乎常年不离药。生活里的不幸有很多,比起小朋友,陆知夏其实算是幸运的。陆知夏挥手跟她们告别,往路边走去。沈晚清的电话这时候打过来,让她晚上来吃饭。“我不去。”陆知夏眼睛还闳着,跟哭过一样,她不愿展示脆弱的一面。“言教授让你来的。”“那我也不去。”最后,沈晚清说了句“逆子”便挂了电话。陆知夏心里其实想见沈晚清,可她内心却又抗拒。尤其是沈晚清冷淡的态度,她摆正了彼此的关系,只是床伴。对于接紊时沈晚清没有大脑一片空白,陆知夏耿耿于怀。即便她们未来真的要签订某种协议,她的计划仍是尽量保持距离。受制于人的感觉不好受,陆知夏现在已经开始被沈晚清所影响。刚才难受的劲儿没完全过去,陆知夏整个人躁得很。点了个烟抽得恶心,她捻灭丢进垃圾桶,去对面的超市买了根冰棒。一瞬间冷却后,整个人火烧火燎,大脑也热得发晕。陆知夏坐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下休息,公交车驶过一辆又一辆,她摸摸额头,冰凉,但汗水却不断。她靠着广告牌,昏沉沉地打瞌睡,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汽车鸣笛声吵醒。陆知夏拧眉睁开眼,瞥见熟悉的侧脸,一瞬间没想起来。那人下车,摘下墨镜,她想起来了,是顾砚明。顾砚明低着头,露出鄙夷的眼神,不屑道:“你是变态么?”陆知夏正难受,没搭理他。顾砚明却俯身揪住她的T恤,质问道:“你们明明是姐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还穿情侣装?”陆知夏慢慢地抬眼,黑漆的眸子里满是冷意,淡声道:“把手放开。”“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顾砚明有些恼羞成怒地问:“啊?你们真的一起了?”陆知夏挥拳,猛地砸出去。顾砚明没料到病恹恹的人,还挺有劲儿。他捂着阵痛的脸,怒道:“我告诉你,姓陆的,你不要脸,沈家还要脸,要是我把这事说出去,你们谁也别想好!”“有种你就试试。”陆知夏甩了甩腕子,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远离渐渐聚拢看热闹的人群。顾砚明却不依不饶,从后面要踹她,她闪身躲过,冷声道:“顾砚明,你再得寸进尺,别怪我不客气。”“你以为她会喜欢你?”顾砚明从兜里掏出手机,嘲讽道:“她只是在利用你,在玩你罢了,不信你看着。”顾砚明拨通沈晚清的电话,他开了免提。巷子里的风吹得陆知夏有点晕,她其实很想睡觉。也不知是回忆往事让她难受了,又或是天气太热,她好像有点中暑。陆知夏实在走不动,只能靠着墙壁。顾砚明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嘟嘟声戛然而止。顾砚明深吸口气说:“沈晚清,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会再打扰你了。”“你说吧。”沈晚清的声音一如往常,冷漠寡淡。“我知道那天和你来的人叫陆知夏,你喜欢她么?”顾砚明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丁点的喜欢都算。”“我的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沈晚清有一丝不耐烦。“我希望你亲口说出来,让我死心。”“我不会喜欢任何人,所以请你别再来烦我。”那边直接挂了电话,顾砚明晃了晃手机,“听见了吗?你只会是她的玩物而已。”他笑得悲怆,自嘲道:“我比你可优秀多了,她都不放在眼里,你算个什么东西?”陆知夏本就难受,顾砚明聒噪挑事,她蹙眉骂了句:“滚远点!”“你说谁滚?”顾砚明看出陆知夏状态不行,也敢叫板了。顾砚明刚才挨了一拳,这会儿挥拳还回来,两人厮打一阵,最后巷口经过路人喊报警,顾砚明才作罢。路人有心帮忙,陆知夏却抬手挡开对方,血模糊了视线,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沿着路边走,像是行尸走肉。有人举起手机拍照,发到网上,热心呼吁:快来看看这是谁?满脸是血,还不让任何人帮忙,如果她的家人和朋友看见,快来带她去医院。沈晚清看到这张照片时,刚结束和总部的通话。照片里的人,白色T恤落了猩红的血点,刀刻般的五官染上血,显得更狠更凶,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旁边路人入镜,眼神都是诧异,带着一丝打怵。沈晚清立即拨通电话,拧眉道:“去元化路,接个人,送到我这。”她把照片发过去之后,又给陆知夏打电话。打了三次,陆知夏才接起来。沈晚清说什么,她都没个动静。沈晚清语气冷了,叫道:“陆知夏,你别耍小孩子脾气。”那边咳嗽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嘶哑,沈晚清语气缓和道:“我派人去接你,你来我这,先处理伤口,你……”“沈晚清。”她费力地叫她的名字,沈晚清嗯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回来再说,听见了吗?”“为什么……”陆知夏说得有些吃力,头脑轰隆隆的,几乎要听不见沈晚清的声音。她眼前好像有星星在闪,陆知夏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吃力地问:“为什么你的大脑……”沈晚清以为她在说胡话,安抚道:“你先别说话,站在原地别动。”“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大脑、大脑不是……”话音低了下去,陆知夏心里突然充满委屈和难过,身体慢慢软下去,喃喃道:“不是空白的呢?”沈晚清了然,直白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