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采访, 在《时尚周刊》总部大楼,坐落于市中心。临近到市中心,开始堵车, 陆知夏靠着后座打瞌睡, 沈晚清坐在旁边翻看财务报表。海京森华内部争斗已久,沈晚清接手施压后,不少人面上顺从,内底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就像是销售总监杨格, 海京森华的元老,业绩始终是亚太区第一,这也是他猖狂的原因。他手底下那票人,左一口老大,右一口杨总, 将他捧得高高的,全公司见了他都客气。曾有人传言, 杨格对外放话:海京森华能有今天要靠他, 全公司指着他活命呢。沈晚清通过录像也确认过, 前任老总对杨格挺客气, 导致他现在愈发嚣张。所以即便沈晚清知道他签了假合同,他也仅仅是面上做做态度。有人拍照片发给沈晚清,杨格以应酬的名义带客人去吃喝玩乐, 这自然算作招待费,要由公司报销。业绩是有的, 但配不上他的高消费,人际关系他倒是搭建好了, 典型的以公充私, 拿公司的钱, 给自己办事。沈晚清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从哪里烧很重要。目标肯定是问题众多的杨格,但怎么下手,且能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她还在琢磨。公司的人看在眼里,偷偷跟杨格汇报:“老大,花瓶又没来啊。”杨格站在窗边,笑得张扬,随口道:“传言是个狠茬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到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叫她花瓶不冤枉。”沈晚清经常不在,杨格打听得一清二楚。“那老大今晚和省厅的饭局?”“照旧。”“经费这个月爆太多了,没事吧?”“能有啥事?”杨格撑腰,手下人胆子也大,下去准备了。临近9月,海京市偶尔会出现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凉爽怡人。沈晚清叫醒陆知夏,说:“快到了。”陆知夏打了个呵欠,揉揉眼:“沈总,你都不困吗?”不等沈晚清回答,跟着问了一句:“觉少吗?”沈晚清默默转头看窗外,几秒后,答道:“老年人觉少很正常。”她意识到刚才说的话不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沈总累到。”她说得真心实意,每次说什么都是那种巴巴的,好像谁不信,就辜负了她。就像临出门,陆知夏说要追求,她没给回应,陆知夏绕到前面,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说得认认真真。她最终还是没回应,但也没拒绝,没想到陆知夏因此开心,表示不拒绝就是有机会,天性倒是乐观。沈晚清乱想着,车子停下。早有专人在楼下等她们,带她们上楼,短暂寒暄,便去了摄影棚。台上的聚光灯闪亮,陆知夏和记者坐在事先布置好的沙发椅上,场景布置的像是温馨的家,意在让人轻松。沈晚清站在最角落,陆知夏需要用力地仔细看,才能看见隐约的人影。主持人前面的倒还好,关于两家的联姻,有着一致的说辞。中场休息时,陆知夏指了指镜头,说:“咱们不是杂志么?怎么还?”“啊,这个算是内部记录,您放心,不会播出去的。”主持人笑了笑,陆知夏点点头,站起身望了一眼,说:“我去看下沉总,马上回来。”陆知夏下了台,奔着后面去了。沈晚清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脸色有些苍白,她蹲下身轻声说:“不舒服吗?”“没事。”沈晚清低头看。陆知夏只化了淡妆,眉眼精致,干净清爽。“还有半小时,很快。”陆知夏起身,双手搭在扶手上,低头看她,“要是不舒服,就去车里坐会儿,你要不要去前面,这边太黑太暗,有点压抑。”沈晚清没动,陆知夏又说:“手稿上的问题都差不多了,我估计后面的问题都是新的,我也不知道答得行不行,你要不坐前面给我把把关,我看你眼色行事。”沈晚清宽慰陆知夏,《时代周刊》应该不会为难她。她忍不住撒娇道:“那我想看见你嘛。”沈晚清无奈,板着脸:“你好好说话。”“去嘛去嘛,人家就想看见姐姐嘛。”陆知夏说得太肉麻,把自己整恶心了。沈晚清嘴上数落她恶心,却也跟着起身一起往前走。工作人员忙给沈晚清安排座位,陆知夏临上台,沈晚清突然紧紧握了她一下。陆知夏关切地看着她,沈晚清立刻松开手,轻舒口气:“没事。”采访继续,果然,接下来都是新问题。前面倒也还好,主要问陆知夏个人如何看待联姻。“双方你情我愿,别人如何评价不是最重要的。”陆知夏的答案,主持人显然不太满意,继续说:“那联姻会给你和沈晚清带来影响吧?你要怎么面对这种变化?”陆知夏看了一眼台下的沈晚清,她脸色凝重,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她以为沈晚清担心自己乱说,便收敛起张扬的性子,中规中矩道:“变化是肯定有的,但我相信,我和沈总会好……”“那沈总和你的想法一样吗?”“与人友好相处,这不是……”“我说的是沈总的看法,您有了解过吗?她支持父亲联姻吗?”这人怎么一直打断别人说话,陆知夏心生烦躁,耐着性子道:“我们聊过一些的,恩……”“所以,我们或许你可以问下台下的沈总。”主持人跃跃越试,镜头突然推过来。沈晚清立刻站起身,严词厉色道:“关掉!”摄像师吓了一跳,回头看主持人,主持人忙下台,试图活跃气氛说:“沈总,这就是个小问题。”“我说了关……”“沈总,您别激动。”“这不是激动,是……”“沈总……”主持人的话筒被陆知夏挡开,她眉目冷淡,沉声道:“首先,请你不要打断她说话;其次,请立刻把镜头移开,并删除所有出现沈晚清的画面;最后你需要跟沈晚清道歉。”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主持人被陆知夏的厉色吓得抖了下,回过神说:“好,你们先别发火,我们好好沟通。”沈晚清似乎余怒未消,转身要走。陆知夏拉住她的手,这才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且在为微微发抖。“沈总,我先送你上车,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处理。”陆知夏回身看摄像师,眸光凌厉,冷声道:“删掉,现在立刻删掉。”摄像师看主持人,主持人被陆知夏冷森的目光吓退,不甘心却也只能摆摆手,意思是删掉吧。沈晚清的首秀,多少人想要,她们本想顺势,看看能不能成……她们也没想到,沈晚清的反应这么大。到车上,陆知夏么到沈晚清掌心的冷汗,她低声说:“没事吧?”沈晚清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她靠着椅背,半晌低声说:“你快去快回。”“我不想录了。”陆知夏抓着她的手不放,“该问的我都回答了,后面新加的,本来就是多出来的。”“去吧。”沈晚清轻轻舒口气,眉头拧着,“你好好录完。”陆知夏没辙,只能先上车,回去补录后面的。主持人理亏道歉,陆知夏较真地表示,她必须亲眼检查录像。摄像师给她放了结尾的片段,确实删掉了,陆知夏指了指已删除的按钮,“这里面不会还有备份吧?”摄像师点进去,陆知夏脸色阴沉,扬声道:“今天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时代周刊》的有头有脸的人,违背约定,拍摄她人,这是违法行为,如果今天还有人拍摄了沈晚清,以及非采访主题相关内容,请立刻删掉,如果后续网上流出,我记得你们每个人,我不介意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问题。”台下的工作人员,有的低头摆弄手机,有的转身避开严肃的目光。陆知夏后续的采访,回答得很简短,也没了之前的和气。主持人问到她受伤的事,她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问:“今天的主题是两家联姻,这和联姻有关系?”“啊,那倒没有直接关系。”主持人尴尬地笑了笑,说:“据我们了解,您之前是在翻译司任职,为什么选择离开呢?”“还是那句,和你们有……”“不是有关无关,是作为备选问题去聊,不一定会放进正文。”“这位主持人,”陆知夏双眸锐利地盯着她,问:“你为什么总是打断别人说话,这很不礼貌。”主持人更尴尬了,陆知夏继续说:“一再打断我,很没礼貌,我可以不计较这个,但是你们突然拍摄沈晚清,这是极其错误的行为,你有她的微信,请你认真和沈晚清道歉。”陆知夏说罢,起身告辞了。等她出了门,房间里响起抱怨声。有人说她装逼,有什么了不起。也有人说大题小做,还至于道歉?更有人说,沈晚清不接受采访,没准有什么内幕。还有一个眼镜男恶劣地开玩笑说:“不会是网上通缉的逃犯吧?”众人欢笑时,虚掩的房门缓缓被推开,热锅似的房间,瞬间冷却。陆知夏站在门口,死亡凝视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她也不说话,只是冷漠凶狠地盯着他们,像是在无声的较量。“对不起……”有人说出第一句道歉,刚才开玩笑的人,陆续说对不起。陆知夏不领情,面无表情道:“我请你们每个人,现在立刻去沈晚清的车前道歉,否则,我会立即用我的方式,让你们付出代价。”她说得又冷又狠,大家对看一眼,说话最过分的眼镜男,第一个出去了。车窗开着,沈晚清靠着椅背,淡漠地望着他们。眼镜男第一个道歉,每个人走到窗前,低头说一句对不起。沈晚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陆知夏走到眼镜男面前,眉宇间的戾气让男人不自觉往后退一步。“话不能乱说。”陆知夏紧握的拳头抵在他的胸口,轻轻敲打他,“你小心点。”尾音伴随着拳头缓缓用力推开男人,她上车,一行人消失在拐弯处。一排人互看一眼,都偷偷地舒口气。仍有不忿,但被陆知夏狠厉的模样吓到,这会儿只敢心底嘀咕。一路无声,沈晚清靠着椅背,偏头向着窗外,不知在闭目养神,还是在看什么。阳光爱抚过的侧脸,泛着一层亮色,沈晚清像是会发光。她的掌心摊开落在座位上,车子拐弯,陆知夏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肌肤。心尖陡然一跳,陆知夏别过头,看着窗外,指尖轻轻挠了挠座椅,像是犹豫的小蜗牛,最终勇敢地爬过去。她握住她的掌心,与她十指交缠相握。沈晚清偏头,看见害羞的耳朵,还有假寐时轻颤的睫毛。她换了之手,握住温暖的掌心,将人拽过来,沈晚清顺势靠过去。陆知夏环抱着她,心口悸动,身体发酥,陆知夏忍不住说出口:“我喜欢你。”很轻,像是细夜无声的低语。却又很重地砸在谁的心上。扑通——扑通——强有力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