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婴之想入朝为官的消息很快就在许王府传开了来, 趁着王妃的生辰办了家宴, 许王脉和安阳郡王脉都聚在一起庆贺的机会,不少人都想盘问清楚。邺婴之发觉这么多年她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受瞩目——尽管他们的目光满是质疑。尊座上坐着的是老王妃常氏,如今也才五十九岁, 明年便到了办大寿的年纪。而老王妃的左边是许王和许王妃,在他们的下首是许王的妾室, 其中有邺絮之生母郡君,也有次子邺守诚的生母在内的两个孺人。其次邺守真夫妇、邺纯之、邺守诚、邺婴之、邺絮之便按座次排开来坐。在老王妃的右边则是安阳郡王邺时攸和郡王妃, 他们的下边是两女两子, 至于安阳郡王的妾室则没有带过来。“二姊,你为何这般想不开呢?秋闱刚过, 你想入仕至少得再等三年,三年后你都已经二十了,万一不中,这三年的青春岂非白费?”说话的是安阳郡王唯一的嫡出子女永嘉县主邺绾之,虽然年方十五, 不过自幼是安阳郡王和郡王妃的掌上明珠,毕竟这嫡出的身份摆在那儿。邺婴之却不喜欢她, 因为她一直想争做邺纯之第二,不过能力到底还是有些不足,一直都没能如愿赶上邺纯之。“这三年我正好勤学苦练, 争取三年后的秋闱能多一些把握不是?”邺婴之道。“你只是学三年,如何跟那些学了几十年的人相比?”邺守真也道。“是呀,你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当, 跑去跟那些男子混在一起,这成何体统?”许王道。邺婴之很是无语,这些话他们怎么不对邺纯之说?其实还是觉得她办不到罢了,她就该活成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好让他们感觉到父权的好处。“正如爹所言,我已经是郡主了,那我去参加科举考试有何不可?难不成你们还希望我去争皇位不成?”邺婴之微微抬起下巴,倔强道。她这话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许王拍案而起:“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邺婴之缩了缩脖子,但是想到其实只要不是造反和谋逆,这些话他们说一说也无妨的,便又提起了勇气:“既然不希望,那我为何不能去参加科举考试?”众人真是怕了她了,许王更是指着她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们得知我要去考科举后,只是一味地劝阻我,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可却从没有人问我要考哪一科。”小郡主闷闷地说道。“那小郡主想考哪一科呢?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进士最难,明经次之,诸科最易。”温善埋头写划,偶尔抬头看小郡主一眼。从小郡主进门告诉她这一决定后,虽然让她诧异了一番,不过心里也还是颇为支持的。谁知小郡主转头就开始诉苦,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认真听着。“你觉得我能成吗?”小郡主不答反问。温善搁下笔,认真地沉思了一下,道:“若是以进士科论,小郡主不再读个十一二年,怕是成不了。而诸科太简单,出身常为人所瞧不起,近些年也多有废除诸科的呼声。只有明经,与小郡主从前在太学所学相近,以小郡主的能力再学个三年,应该能成。”小郡主点头:“要我吟诗作赋可不在行,可这又是进士科必要的,诸科只需死记硬背,对墨义、帖书就可,哪能显现得出我的才学呢?明经除了墨义、大义、帖外,还得试时务策,与宗正寺的试相似,我最为有把握。”“那小郡主可得加把劲了。”温善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来,又转身从柜上拿出一个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些果脯来。小郡主定眼一看,发现有山楂、龙眼干、林檎干和胶枣,尽是香甜可口的甜食。“为我准备的吗?”小郡主喜形于色,伸手便去拿来吃,她的眼睛骨碌一转,发现温善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总算没有前几日那么反常了。虽然温善没有说,也没有表现出来,可她还是能感觉得到温善情绪低落,看来如今是没什么事了。这么想着,她拿起一颗胶枣递到温善的面前:“你有吃的,为何不早说?”“我怕早些拿出来,小郡主便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温善一口咬住那颗枣,而嘴唇触及小郡主的指尖时,小郡主的余下三根手指动了动。面红耳赤地收回了手,小郡主掩饰般又抓了一个果脯吃,随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指被温善的嘴唇碰过,自己这般不就是间接……手在小郡主的面前晃了晃也没见她回过神来,温善无奈地摇了摇头。小郡主好不容易回过神了,问道:“温善,你教我如何?”“教你什么?”“跟以前一样,教我经义、时务,什么都可以。”“科举哪能如此儿戏?小郡主还是认真地向那些学识渊博的夫子求教才是,若错误地估量了指导之人的能力,那对自己也会造成损失。我深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教你,这次我可不能答应你了。”小郡主好一阵失落,温善话锋一转:“不过,若是闲暇之日切磋、探讨一下还是可以的。”“那我们何时能切磋?”小郡主迫不及待。“我九月初便要动身了,这半年,小郡主怕是得另找一人陪你切磋了。”小郡主“啊”了一声:“已经确定了吗?你要跟谁去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许声张出去。”“嗯嗯!”小郡主捂住嘴巴。温善拿出一幅地图来,这幅几乎将好几处前朝也未能涉足的疆域都囊括进来的容朝地图,足足有一丈长、五尺宽,而且将附近的一些邦交往来的邻国也画了出来。虽然温善无法确定这地图的全部坐标是否都精确,不过据说这是很久以前太上皇行军打仗时,途经每一处都会让人画下来的地图。后来多次修补,最终成了如今的版图。温善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官凭文书已经发下来了,此番我将随叶明珠叶御史前往扬州,巡查淮南道。”实际上朝廷如此做法必须要有一个名号才方便行事,而依照以往的惯例,一般都会设置“巡察使”、“黜陟使”、“巡省使”等头衔,对地方官吏的功绩考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搁在电视剧里便是“钦差大臣”。不过温善此行并非为考察地方官员的功过,目的不过是为了核查淮南道的租税情况罢了。但是哪个道核查什么项目,朝廷并没有明言,可见随机性很大,而地方官也会拿不准前来的人到底是何人,又会以何种目的前来,让他们寝食难安。最终朝廷统一决定称这些派出去的二十五人为“巡省使”。“巡省使”只是虚有其名,没有实权的使职。正如太上皇为了收拢兵权,避免出现前朝藩镇割据的情况后,把节度使、观察使等的实权都剥夺了,使职只能成为一种虚职而已。“扬州?!”小郡主眼前一亮。虽然如今的扬州比不得杭州、广州等州府繁盛,可从典籍中对当年的繁盛之景象也还是可窥见一二的。她又道,“洛阳此去扬州不远,无需半年吧?”“陆驿大半个月便能到了,可此行是为了巡视,若是马不停蹄地赶到扬州,还如何叫巡视?不过半年也是朝廷给的时限,兴许无需半年,若没有横生枝节,年关还是能回来过正旦的。”小郡主的心里却产生了别的想法,反正她已经算是一个准成人了,而朝廷也没有宗亲必须呆在洛阳里的规矩,她也想到处去走走、开阔一下眼界。此次若是能随温善前往扬州,那必然是最好的选择了!这个念头比她要入仕都更为强烈,她迫不及待地对温善道:“温善,我也想与你一同到扬州去!”温善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小郡主这般年纪,秉性又如此,她一时兴起说出这样的话来很是正常。“你要随我到扬州去?你怎么不随我一块儿当值、上朝?”小郡主天真道:“我这不是还未考中进士嘛,带我考取了功名,再随你一块儿当值呀!”“……”温善扶额,这小郡主让她生不起气来。“小郡主,你既然立志要考科举,就该潜心苦学,跟着我到处奔波,先不说得吃不少苦头,还会耽搁你的时间!”温善苦口婆心地告诫她。“我权当游历呀!俗语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总是呆在国子监,所知的不过是书上浅薄的道理,却远不能剖析其中的深意,我若试时务策,又如何能解答?”小郡主条理清晰,而且隐去了自己想去扬州玩的心思,试图以理来说服温善。温善发现小郡主居然也这么口齿伶俐了,她态度坚决:“不行,此番远行非同儿戏,若路遇不测,你有个好歹,我们该如何向大王交待?”“那你便不曾想过你若有个好歹,我会如何?”小郡主气呼呼地叫道。“你——”温善的所有话都被哽在了胸口,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脑袋似乎缺氧一般,她有了些眩晕感。小郡主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一时口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自己的这点心思埋藏了许久,她也从未想过温善知道后会如何。如今温善知道了,会不会讨厌她“磨镜”呢?她此刻的心里很是忐忑,连眼睛都不敢去看温善,只能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等待着责罚。“我能有什么好歹?这些日子为了此行,我日夜练武,又查了沿途的治安记录……”温善道,治安记录她从检索系统中便能搜索出来,这也算是她为自己的生命负责的态度。“那我能有什么好歹?”小郡主回道。温善抿着唇,第一次对着小郡主冷脸:“你不能,也不该任性而为。”她查过治安记录,可难保路途不会生出别的危险,或是受疾病影响。她是职责所在,可却不能让小郡主有什么意外。小郡主红了眼眶,第一次觉得温善如此蛮不讲理!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滚出来,刚要转身离去,又回去抓了一把果脯,哭着跑了。作者有话要说:必然的争执_(:з」∠)_感谢三位小伙伴(*^▽^*)~~营养液感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