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向来都是战略防御枢纽地区, 温善记得南宋便是占据了淮河, 凭着淮河的地理位置,使得赵氏的江山得以苟延残息。晋代的唐庚也曾言:“自古天下裂为南北,其得失皆在淮南。南得淮, 则足以拒北,北得淮则南不可复保矣。”当年太上皇邺北攻打占据了北方要地的朱梁政权时, 便耗费了不少心血,最终还是用了不少手段, 让腐朽的朱梁政权从内部开始瓦解, 并放弃淮南这块地,最终结局如今一目了然。而如此重要的战略位置, 朝廷自然是部署了重兵,所以在这一道,江匪、土匪都很少。而这儿又是南北漕运的枢纽之处,除了官办的船只,更多的是走南闯北的行商。商人为利多奔走在外, 一走便是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而远离家乡的他们也难免会有些耐不住寂寞, 故而这淮河两岸的青楼便尤为多。加上百姓的日子好了,便令的不少勾栏瓦舍都冒了出来,淮河两岸的夜晚便是如此繁荣、热闹起来的。如今倒没有“官妓”这一说法, 朝廷一方面在提高女子的地位,若是再养“官妓”这无疑是自打脸面。不过仍旧有不少地方官府会偷偷地控制一些青楼,有了官府的监管, 这些青楼的名头也大一些。朝廷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加上这里面涉及了不少利益之事,所以只要没有逼良为娼之事,基本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善对这些的了解一来是依据前世所学的历史所得的,二来她很难接触到这些,但是从话本中还是可以了解到不少的,再加上她喜欢琢磨这背后的因素,很快就让她琢磨出了不少东西来,足够她写好几篇论文了。此时她跟邺婴之说这些事,倒也让小郡主受益匪浅。小郡主在船上的那些日子本就晕船,后来好不容易好些了,一看书就又开始晕,最后只能作罢。所以这些日子,她可没有读过书,倒是得叶明珠的指导和听温善对沿路的风土人情讲解,得到了不少新的学问。由此小郡主就特别爱跟着温善,让她说更多有趣的事,温善说的时候,她就盯着温善瞧,眼睛亮晶晶的,让温善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成了“故事大王”。到后来赵铃有些吃味了,对阿元道:“以前郡主爱听我说外头的新鲜事,如今都不找我说了。”阿元道:“你说来说去都是哪家的闲事,当个乐子听一听也就罢了,哪像温丞说得事情,要是没点墨水,那可说不出来。”赵铃自然知道自己不能跟温善比,她想了想,也只能继续失落去了。后来赵铃问柏伶,温善似乎没来过淮南道,她是如何知道这么多事情的?柏伶道:“我也不知,娘子从不跟我们说这些事,我在娘子身边这么多年,也没听她跟谁说过这些事。”这么一来,赵铃心里平衡了。在她看来,温善跟柏伶这对主仆的关系还真不如她跟小郡主,好歹小郡主有什么新鲜事也还是会对她嘀咕的。到了濠州城外的大码头,一眼便看见了停在岸边的画舫和建在河边的酒肆、茶馆、从食店。众人赶了一日的路,此时天色早已昏暗,望着挂起了彩灯的船、画舫和酒肆,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距离驿馆还有一段路,而叶明珠等也没有提前通知驿馆,便没有马车候着,她们干脆走进了一家酒楼先填饱了肚子。小郡主本来看见一家正店门口搁着一盏很漂亮的灯,便打算去那儿的,不过还是被一位卫士劝住了。她不解地问缘由,把那卫士问得面红耳赤,最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那盏灯叫栀子灯。而门前摆放着这种灯或是红杈子、绯绿簾的酒肆便是表示里头有女妓服务。毕竟是郡主出身,身为卫士自然不可能让她去这些地方,故而才这么隐晦地说了出来。小郡主闻言,果然很是嫌弃,连带着推翻了她称赞那盏栀子灯漂亮的话来。在这些底层百姓聚居的地方,酒肆的环境自然比不得她们常去的酒楼,人多也嘈杂不说,她们一进去,便有好几双贼眼在她们身上打量着。她们这一行人便有七个女子,长得年轻貌美,而这儿多的是干粗活的脚夫,吸引的目光自然多了。出于安全考虑,她们最终找店家要了一间临河边的阁子才得以自在些。她们也终究还是引来了官府的人,毕竟那些卫士的刀一点也没藏着掖着,平民不能藏刀,官府自然得上前盘问。所以在她们一边欣赏淮河的夜色,一边解决了晚食问题时,官府的人便赶了过来。其实濠州的知州听见码头的人汇报,来了这么一伙人时,再联系早前宿州的消息,便隐约猜测是叶明珠等人来了。他便吩咐衙门的人得小心和客气些,也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另一方面又去联系了驿馆。官府的人核实了她们的身份后,驿馆的马车也到了。她们这一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已,所以就早早地回到了驿馆,沐浴歇下了。而到了半夜,温善便醒了过来,她抹了一把虚汗,把衣裳穿上才出了房间。她刚来这儿,也不大熟悉环境,大部分人都睡了,只有部分卫士仍在值夜,看见了披头散发的她险些没吓个半死。“是我。”温善有气无力地说。卫士稳住了心神,也听出了温善有些不对劲,忙问:“温丞这是怎么了?”“兴许是水土不服。”温善说了这么句,便再也忍不住,在一旁吐了起来。她吃的东西并不多,而整日奔波的结果是精神差,胃口也差。在宿州时还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到了濠州,也不知是否是觉得到了目的地,精神便有些松懈了,所以这肠胃便闹腾了起来。卫士吓得赶紧去找驿馆的官吏,让他们去找郎中,而动静之大很快便吵醒了本来就浅眠的赵铃。赵铃想着自家郡主对温善的着紧程度,一番纠结之下就把小郡主喊了起来,告诉了她这事。小郡主本来就疲惫,好不容易有个地方歇息,几乎是一沾床便睡了过去。半夜睡得正香,就这么被人吵醒,她没来得及嘟哝便听说温善出事了,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就这么光着脚跑了出去找温善。赵铃瞪大了双眼,在后头叫道:“郡、娘子,鞋子还未穿上!”小郡主压根没回头,她只好收拾了一间大氅和提着鞋子追了过去。郎中给温善看过了,又开了方子给底下的小吏去抓药,柏伶这才扶着温善回房躺下。厨院送来的热水还没喝下,小郡主便匆忙地赶来了,她着急地问:“温善你怎么了?”“没多大的事情。”温善笑了笑,倒是打量了这副模样的小郡主几眼,伸手将她拉到床边,“天儿冷,你光着脚跑来,也不怕病了?”小郡主发现温善气色更差了,连连追问才知道温善这是水土不服闹的,知道后又心疼起了温善来。她以前并不觉得温善的担心是如此的有道理,可直到此时才觉得温善说的对。在这里上即使没有遇上江匪、土匪,可也难保不会染上什么疾病。温善会水土不服,她兴许也会,温善的担心便无不道理。喝过了热水,又吃了些熟药,温善就重新躺下了。至于别的药,此时已经太晚了,再去熬也来不及了,只能明日再喝。而小郡主这一爬上了温善的床,就不肯下来了——她得看着温善,免得后半夜又不舒服了也没个人照应。至于柏伶,她身为婢女倒是得尽责,但是温善待她并无多少主仆的意识,也不希望她在这儿趴着睡一夜,就让她回去了。寒凉的秋风早已吹遍了南北大地,夜里的濠州也十分冷。且和洛阳的干冷不同,这儿的冷带着一点湿意,蚀入骨头。小郡主贴着温善,感觉到彼此的身子在这寒凉中像一鼎小小的炉子,传递着热量。“小郡主,待会儿我把病气传给了你怎么是好?”温善道。“又非风寒,这怎会传染呢?”小郡主道,觉得还是不够,就又凑过去了些。温善哑然失笑,听见小郡主又问:“为何我不会水土不服呢?难道我天生适合游历?”这下温善是真的忍不住轻笑出声,小郡主忙问:“你笑什么?”“我只是觉得小郡主言之有理。我猜想,这一路上小郡主是从洛阳吃到了濠州,肠胃早便习惯了,故而并不会水土不服。”小郡主觉得有几分道理,刚想埋汰温善这一路吃得少,忽然便发现了温善话里隐藏的深意,顿时羞恼道:“你骂我?!”“没有。”温善怎会骂她呢!“可你觉得我吃得多!”“觉得你吃得多怎么是骂你了呢?”小郡主气呼呼地说道:“你果然是在暗指我吃得多!”“……”温善被小郡主这思维方向折服了,开始语塞了。小郡主考虑到温善的身子不好,就不跟她纠缠下去了,道:“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快歇着吧!”温善忽然一改往常的睡姿,侧躺着面向小郡主,又伸手搂了搂小郡主的腰。她这一举动很突然,又不明所以,小郡主的心“噗通噗通”直跳,身子也僵住了。“能吃是福。”小郡主被这话抚慰了,只要温善不是嫌弃她吃得多,她就不在乎温善那话是否暗指她吃得多了。不过她还是迟迟无法入睡,随着她的心跳恢复平稳后,她便轻声道:“温善,对不起。”温善没有回应,似乎是睡着了。小郡主有些失望,可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就可放心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又不至于当着温善的面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了。她如今是真切地考虑到了温善当时反对她随行的心情了,不管如何,她都得向温善为自己的任性而道歉。假如今日水土不服的是她,温善和叶明珠恐怕也得忙得焦头烂额,若是再感染风寒什么的,即使这与她们无关,可难保许王府不会怪罪她们没有妥善照顾她。小郡主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去想,温善当时的心情,除了担心她出事而被许王府怪罪以外,是否带着点关心她的私心?她很想把温善叫醒问个明白,可到底还是没这么做,不过她权当温善对她还是关心的,心里就甜美了起来。将手覆在温善抱过来的胳膊上,她也缓缓地进入了梦乡。作者有话要说:不仅网络没来,手机信号也差,悲催(┯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