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庭院处的温善身穿一件青绿的交领齐腰襦裙, 上襦的交领绣着花纹, 下裙长至鞋面,恰巧露出温善的鞋子来。腰间挂着香袋、禁步,显得朴素而沉稳。在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斗篷, 不至于让她单薄的身躯在寒冬中受风雪侵袭。刘长史看了一眼小郡主,又悄悄地看了温善一眼。因小郡主曾下令温善往来沐芳院不必通传, 故而他一如既往地没有通传便带了温善过来,却没想到会让一向率性的小郡主见了她如惊弓之鸟,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随小郡主游历的阿元自然清楚小郡主见了温善为何会有此反应, 实在是小郡主想在温善面前做一个好学进取的人,即便她只是玩耍这一次, 可这万中无一的几率都被温善碰见,实在是倒霉了些许。“温丞,你从扬州回来了?两个多月不见,郡主可是十分挂念呢!”阿元笑呵呵地上前。温善微微一笑:“嗯。”她今日梳着简单的圆髻,髻上簪着一支白玉簪, 可以说除却那禁步外,这是她浑身上下最贵的饰物了。而她的面上只是化了淡妆, 眉毛自然而有致,并没有刻意修理成如今最流行的细长眉形。她的嘴唇粉嫩而有弹性,让人恨不得轻咬上去, 品尝其味。小郡主便是陷入了这样的遐想之中。温善对长史揖礼:“劳刘长史带路,多谢。”刘长史与之客套了两句,便连忙退下了。温善这才似笑非笑地望着小郡主:“小郡主, 你流口水了。”小郡主抹了抹嘴巴,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流口才反应过来被温善戏耍了,顿时有些羞恼:“善善,你骗人!”赵铃和阿元噗嗤一声笑了,倒是别的仆役没有她们的胆子敢这么放肆,只能憋着笑,垂着头不让人发现。温善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目光直把她搅得心中发紧,她现在跟温善解释其实她只是循例放松一下还来得及吗?只见温善走到屋前揖礼:“臣温善见过怀宁郡主,郡主万福金安。”小郡主眉头一拧,温善果然要呵斥她了。“进来说话。”她有些有气无力地道。“婢子去吩咐厨院备热茶。”赵铃道,又瞪了阿元等人一眼,“还不把这些爆竹拿走!”众仆役手忙脚乱地收拾,而温善只看了他们一眼便进了小郡主的书房。书房内的炉子的火烧得正旺,跟外头仿佛两个天地。小郡主坐在书桌后望着温善,温善也凝视着她,本复杂的心思也随着柔情似水的目光而渐渐把心绪都放在了彼此的身上。两个月不曾相见,本以为还要再等上数月才能再度相见,却不曾想温善会忽然回来。她回来得悄无声息,小郡主都怀疑她是否偷偷跑回来的。“婴之。”温善开口的瞬间,小郡主便从书桌后起身向她迅速扑来。温软的身躯紧紧地靠拢、贴合,小郡主抱着温善的腰,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气息,这才确定她确实回来了。让刚互通心意的她们分隔两个月,此时相见,她如何能克制得住心中的欣喜和雀跃?矜持?那是什么?温善的唇角扬起,仿佛方才在外头板着脸的人不是她。“你何时回来的?”“昨日。”小郡主怒瞪温善:“你昨日便回来了,竟没有、没有派人过来告知一声?!”她倒没奢求温善能立刻来见她,毕竟她刚回到的话还是和贺顾团聚比较要紧。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原谅她居然连派人过来说一声也不愿!“我是赶在城门关闭前才回到的,如此晚了怎好让人去打搅你?况且与其让人知会你,让你跑到温家,倒不如我一大早醒来亲自来见你?”小郡主心想温善所言也对,只是她仍有疑惑:“可你怎么能回来了呢?你不是还送了贺词进宫吗?”“我送贺词时跟圣上说我想家了,于是圣上就让我回来了。”若是别的话,小郡主便信了,可此话她却是不大相信的,毕竟这不符合温善的行事作风。只见她斜睨着温善:“我宁可相信你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故而赶回来了。”温善笑了笑:“婴之真聪慧也。”并非是她把淮南道所有的州府的事都处理完了,而是因各地租税运至洛阳,司农寺、太府寺等衙署人手不足,朝廷见她处理黄州的事务处理得好,再加上她前后办的差事很漂亮,也无需她真的把淮南道各州府都走遍,于是干脆让她回来复命了。本来十天半个月的行程,她愣是快马加鞭,把日子缩短在了五日内,恰在昨日赶至洛阳。温善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再想此刻她和小郡主的姿态有些过于亲昵了,便抓着小郡主的手令她松开。小郡主心中略不满,可到底也听见了脚步声。赵铃给温善添了热茶,又让人加了一些木炭。温善觉得有些热,便解下斗篷,问小郡主:“婴之可知爆竹很危险?”小郡主心中一咯噔,觉得温善小心眼:“我可是每天都在认真进学的,方才是他们喊我去玩,我才去玩的!”“我没有怪你去玩耍,而是玩耍也得知轻重。你可知那一大串爆竹,不是用来玩耍的?”温善拧眉,饶是火-药已经开始广泛应用的容朝,可爆竹依旧跟后世不一样,也存在着很高的安全隐患,若非有喜事,也无人会去烧爆竹。温善尤记得小时候跟父母去探访亲戚,因禁止市区燃放烟花,便有许多小孩子聚集在屋顶玩爆竹。结果一个小孩把一束线香类烟花塞兜里而不小心被星火点燃,在一瞬间,半边的衣服被烧着。虽然最后没有伤及性命,可肚子还是留下了一大块伤疤,而这也导致温善从不碰烟花爆竹。在出事前,谁也不会把这些别人放过千百遍的爆竹认为是危险的,然而出事后,一切都追悔莫及。温善总算理解当年邺纯之发现小郡主不顾安危地攀爬上高高地大树时的心情了。“是呀,郡主,阿元这丫头,婢子等会儿便会去惩罚她。”赵铃道。小郡主也不忍阿元被罚,便道:“是我想玩,否则她怎么勾引我玩都是无用之功,不过,你可以去说她,去吧去吧!”赵铃:“……”她怎么觉得小郡主的主要目的不是让她去训斥阿元,而是要迫不及待地把她赶走呢?赵铃走后,小郡主才鬼鬼祟祟地问温善:“善善,我们像不像在幽会?”温善一噎,很正常的见面,怎的就像幽会了?小郡主说到幽会时,有些紧张又觉得刺激:“可惜在沐芳院人多眼杂。”不在沐芳院又如何?不人多眼杂的话你想做什么?温善默默地看着她,觉得离别的这两个月,她是否又看了什么不正经的书?抬手弹了一下小郡主的额头,温善道:“有这么多心思胡思乱想,看来近来课业并不多呀!”小郡主瞪眼:“明日便是除夕了,不让人喘口气么?”忽而她兴奋了,“善善,明日便是除夕了!我们可以一起守岁么?”温善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守岁呀,可我只听闻小孩守岁,未听闻大人也守岁的。婴之莫非忘了,你总是叫嚷着你已经不小了?”“况且你未过我温家门,我们如何能在一起守岁?”温善又道。小郡主惊愕地看着温善,须臾,一抹红霞爬上她的脸,她羞恼道:“为何不是你当我的郡、郡马?”温善轻笑出声,这些话不过是私底下说着活跃气氛罢了,她们真的有成为彼此的家人的那一日吗?温善的眼眸淡了淡。小郡主忽然抓住温善的手,旋即十指相缠,直到温善的指间由凉变得温暖。“善善,我好想你。”温善静静地凝视着小郡主,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目,将她的容颜一点点地融入到心里去。她稍微松开右手,在小郡主有些许遗憾之际搂住了小郡主的腰,使她们再度相依在一起,而她也覆以一吻。恰巧,她也有不知矜持为何物的时候。温善回到温家时,贺顾问道:“这一大早的你去哪儿了?”“见了一下朋友。”“是小郡主吧!”温善不可置否,笑道:“娘真厉害。”“我还能不知道你?纵观这些年你所交的友人,又有哪个能令你一回来,也不好好安歇就登门造访的呢?”贺顾道。温善略心虚地笑了笑,走到贺顾的面前:“可我最记挂的还是娘呀!”“嘴倒是越来越甜了!”贺顾心中欣喜,面上却不显,而是转而问道,“你的腿可还利索?”“……”温善在瞬间想歪了,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她快马加鞭赶回来,臀部和腿都受不了,否则贺顾也不至于怪她没有歇息好再出门。“这一路皆是纵马而行,早已习惯了。”温善道,虽然还是吃了不少苦,可走路却是没问题的,何况她一向走路慢悠悠,倒没有让人瞧出来。小郡主本来也没瞧出来,是后来见她一直都站着说话,才慢慢地察觉了出来,愣是拉着她趴在榻上歇了半日才让她回来。“我让人去备了药,你泡一下药浴。”贺顾还是见不得她受苦,况且她们母女这一分别就是四个月,而温善气色不好,别提她多担心了。温善自然没有反对,泡了药浴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到东堂看她不在的日子里,送来给自己的书信。当她看见一个新的佩囊时,眉头挑了挑,拿在手中思忖了许久,才转头去问贺顾:“娘,这是何人所赠?”贺顾还在恼她上午的所为,道:“你猜。”“……”温善嗅了嗅,道,“女子所赠,目的不明。”“你觉得不是小郡主所赠?”贺顾问。温善摇了摇头:“若是她,必然会亲手给我,而不是让人搁在此处等我发现。况且此佩囊用料不像是出自官作坊的,而是私作坊的中等料子,加上它的针脚比较细密整齐,想必是出自擅长女红之人的手。小郡主可不像是会女红的人。”贺顾道:“若小郡主在此听见你如此说她,她怕是要不高兴了。”温善没能从贺顾处得到答案,只能打开佩囊,再仔细观察一下,却发现里面的纸张。她稍感意外,拿出纸张展开,入眼的是纸上隽秀的字,随即她才把重心放到文字上去。将佩囊搁回书柜上,她再把信给烧毁了。贺顾好奇道:“里面写了什么不堪的话,让你将之烧毁?”“不是什么不堪的话,只是觉得没必要留存这书信罢了。”温善笑了笑。山竹要来了,感觉网络又要断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