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钤不住正殿……难道是因为自己?啧,想什么呢?燕泽玉很快将思绪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怎么可能?因为正殿是大哥曾经的寝殿,因为他怀念大哥过往留存的痕迹,辛钤就封锁正殿,不入住、不改置?他做梦也不敢往此处想啊。可事实就这么横陈入眼。叫他想回避逃开,也不得要领。燕泽玉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窗外熟悉的寒梅冷香丝丝缕缕侵入鼻息,他望着床梁帷幔上精雕细琢的纹路,丝织金蛟戏海棠的图案在柔和月光下栩栩如生。一如往常。要说起来,今夜唯一略有不同的,只是身边多了个同床共枕的人,让燕泽玉不得不从床榻正中央睡到内侧——原本独属于他的位置被辛钤占去一半。他眨眨眼,脑子里纷乱思绪不止,看着看着有些出神,忽而起身,摸到床头顶格出一块不太明显的凸起,按下,‘嗖’地弹出一方小盒子。木匣子内还有一个竹编做圆盒,里头放的是他在大晏尚且金玉其外时沉迷一阵的小玩意,瞒着父皇大哥偷偷珍藏了好段时间的斗战胜佛蛐蛐。国破颠簸数月,他倒是把这忘了,突然回想起,心里头不是滋味。床梁头顶镶嵌着父皇赏赐的东海夜明珠,泛化折射着窗外波澜柔和的月光。盛着流转月光,燕泽玉看清了竹编盒子里干瘪,僵硬如柴的蛐蛐。“死了。”平静无波的一句,末了却带些悲寒。整整几个月,断水断食,能活下去反倒奇怪。若是知道它会落得如此境地,不如早些放生,还有一线生机尚存。“蛐蛐?”辛钤侧头问他。“嗯。”男人似乎看出他为何沉默,垂眸片刻后,缓道:“蛐蛐本就春生冬默,轮回使然,命数在此,与你无关。”“春生冬默?”燕泽玉带了一抹疑惑。从前都是小夏子出宫帮他挑选斗场最出众的蛐蛐王,通常战败后换新,流水似的蛐蛐看上去都一样,他竟不知道蛐蛐终其一生只有一年寿命——这样短暂渺小。辛钤真能一眼洞穿人心,将他手里的竹编放回暗格,‘咔哒’关了回去。“你把玉玉养好就行,小兔子能陪你十几载春秋。”“哦……”燕泽玉重新躺下,顿了顿,多说了几句:“玉玉现在长胖了,每次看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草。肚子软趴趴的都是肉。”少年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砸在耳膜上轻盈跳跃:“你才是该养养该养膘。”燕泽玉:“……呃。”耳根子一阵燥热,燕泽玉不知怎么回这句,也忘了要讨好男人的事情,索性自暴自弃,抓着被角翻了个身背对男人。一时无话。玄黑夜晚又安静下来,落针可闻,燕泽玉耳廓充斥着属于辛钤的平稳缓慢的呼吸和自己略显波动急促的心跳。明明是男人先出言撩拨,这会儿倒是自在,独留他尴尬得睡不着。又过了半晌。燕泽玉到底是不够沉稳,讪讪裹着被子重新翻身平躺,盯着床梁上月光流转的夜明珠瞧了半天,忍不住询问,道:“辛钤,你睡了吗?”他等了一会儿,身边还是没动静,辛钤不语,呼吸节奏都没变分毫。正当燕泽玉以为男人已经睡着,刚要放弃,身边传来了窸窣的衾被摩擦声。——男人正侧脸看他。轻飘飘的视线落过来,却似有万钧之力。燕泽玉莫名吸了口气,不上不下吊着,停顿好半晌才继续刚才的话茬:“你、你为什么不住正殿?”兜兜转转,他还是问出口了。但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辛钤沉静的目光如窗外倾泻而下的月华,又仿佛黎明天空擦亮前的最后一抹黑寂。男人到最后也没开口,只是撑起身体,替他掩了掩后背翻折凌乱的棉被。“睡吧。别想这么多。”“……”一夜无梦。翌日一大早,燕泽玉被两位年轻的姑姑叫起来穿戴洗漱。他睡得迷迷糊糊,晃眼瞧着两个大晏服饰的婢女,还以为是往日旧景呢。“梦荷,作甚这么早叫起啊——”耳边并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的回话,相反,显得沉寂。燕泽玉瞬间清醒过来,用力闭上眼帘复又张开,才看清眼前这两个姑姑分明就是昨天被指来伺候的辛萨女。仆——只是换上了大晏宫女的衣服,梳了大晏宫女的簪头。叫人梦里梦外分不清楚。他掩下眸底的异色,正了正神,抿直嘴角,淡淡道:“怎么作此打扮?”燕泽玉心底其实紧张,衣袖下手心攥紧,默默安慰自己,两个婢女应当不会察觉出什么问题来。颜色稍好的那名女子抢在前面跪下来,回答他道:“可汗大王昨夜下旨,阖宫上下效仿晏制,上至朝廷官制、下涉起居用度,慢慢鉴用。”燕泽玉眼底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情绪,慌乱的心在平复后安定,他重新理了理思绪,垂着眼帘看着地上的人,指尖在红木妆台上轻轻点动。‘啪嗒啪嗒——’gzh烧杯这是辛钤思考时,或者威胁人之前惯用的手势。刚才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燕泽玉不自觉扣了扣桌面。没想到,还挺好用的。至少对这两个婢女很好用。燕泽玉不清楚这两人背后的根系延伸到谁的手里,但此刻,这两人大抵是对他有了一份敬畏,对方骤然绷紧的脊梁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都证明了这一点。他紧握得湿润的手心此刻才松了些。燕泽玉学着男人曾经晾他时候的样子,故意等了半刻,才缓缓开口:“起吧,口才不错。只是……以后这种消息我要早知道。”说罢,他随手在梳妆台里取了两片金叶子递下去,瞧见两人叩谢完,指了指束发的玉冠,“继续吧。”“是——”两人一道行礼,弯腰恭顺,胜过最初。作者有话说:我家小玉初成长 :D 来自亲妈的欣慰明天不确定要不要转院尝试新药,不晓得要忙活到几点,明晚不更哦~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