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问,先前费西元送的玉佩……”你放哪儿了。辛钤嘴角骤然勾起的冷笑叫他没能将涌到唇边的后半句话问出口。“被折现充入军饷了。”男人漫不经心道。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少年一缕发丝,在指尖绕了绕。他留意着小家伙的神色,若是那神情中透露出半点紧张心疼的情绪,今晚等着他的可就不仅仅是睡觉了。但似乎是没有。小家伙只惊讶一瞬,杏眼圆睁着看向他。“价值连城的玉佩!你就捐进去了?!”下一刻,他方才觉察出自己的反应可能太大,收敛了些,讪笑道:“不愧是太子哈,家大业大……”这种品级的玉佩,说捐就捐……便是他这个被大晏皇帝宠着长大的孩子也没奢靡到此等境地。“拿那玉佩想干什么?”辛钤没理会少年那句调侃,不咸不淡地询问,神色似是不愉。燕泽玉思忖半晌,念及费西元是镇南王那边埋的暗线这事儿不太方便说,便想着找个借口把这话题糊弄过去。挽上男人的手臂,他眉眼弯弯,道:“不干什么,就是好奇这块玉佩能换多少银子。”他倒是不像叶涟那么紧张这枚玉佩。因为那日揣摩费西元心思的时候,金玉满堂的玉佩被他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瞧过,并无机关,不像是藏了什么想要传递给他的情报的样子。既然没有传递特别的情报,那除了值钱,也没其他珍贵的地方了。辛钤不知道信没信他方才的话,狭长的眸子微垂。燕泽玉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的目光。一寸寸的。蓦地,男人揽过他——指腹在后颈细细划过。隔着薄薄一层锦缎衣帛,丝丝痒意弥漫开,后颈处已经淡去的咬痕似乎隐约有些发烫。男人声线低沉,又透着点漫不经心:“不过是一枚玉佩,也不值几个钱。小玉若是喜欢,我送一块更漂亮的给你。”辛钤这话,似乎是信了他说的借口……总算是糊弄过去。心下略松口气,燕泽玉方才听清男人说了什么。“再送我一块……当真?!”燕泽玉眯了眯眼,想起镇南王书信中提及的资金问题,心念一转,“难道是打算当生辰礼送我?”闻言,辛钤只是垂眸看他,唇边噙着抹笑,并不回答。这是在跟他卖关子呢。心知如此,但他却莫名很吃这套,隐约升起些对生辰礼的期待。傍晚时分,两人共同用过晚膳。今日小厨房准备的好几道菜都是燕泽玉爱吃的,他没忍住多吃了几口,便有些积食。辛钤从身后抱住他,大掌抚了抚少年略有些圆滚滚的肚子。“现在倒是跟那白兔子差不多了,软乎乎的。”那兔子整天在窝里撒欢儿,没心没肺的,已经从一开始捉回来时巴掌大的瘦兔子长成胖乎乎一团。他只是今晚吃多积食罢了,倒也不至于跟兔子差不多吧……没好气地撇嘴,燕泽玉手肘往后抵住男人靠过来的身体,反驳道:“哪像了?”“行行行,不像。”男人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应声道,“出去散散步吧。”春末欲晚,暮色迟。两人相携出门时,天幕还未完全擦黑。“辛钤,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这里好歹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他儿时贪玩,那些不为人知但风景迤逦的地方也知道不少。两人绕了小道去莲池。春季荷花未开,辽阔池水一眼望不到头,微波涟漪被大片大片的荷叶压在荫蔽之下,无穷绿碧。虽说是莲池,但却是一潭活水,西南方的一丛莲叶后别有洞天,涓涓池水通向宫中另外一方鲤鱼池,甚至再往远处,连接着皇宫外的护城河。燕泽玉带辛钤找到一搜池边停泊不知多久的乌蓬小舟。看上去老旧却干净。大抵是前几日大雨又出晴,被大自然洗去灰尘又晒干——他们来得正是时候。燕泽玉将栓着舟的缆绳解开,跨步上了舟。这叶乌篷舟不算大,两人上去后便没剩多少位置了,晃悠悠的,他差点没站稳,被身后的辛钤捞了一把腰才站定。曲指蹭了蹭鼻尖,他讪笑道:“许久没坐船玩了,有点生疏。”局促的他并未注意到男人有些僵硬地动作。“无妨。”辛钤环视一周,他自小生长在河流稀少的北境,坐船这种事情接触得很少,视线移到角落叠放的船桨上,问道,“不用划船吗?”“不用~”少年吹吹船舱里的灰尘,枕着手臂往后靠在船沿,“这儿是流水,小舟会自己往鲤鱼池那边儿漂的。”辛钤默默盯着他瞧了半刻。下一秒,他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随之而来的还有小舟因重心突然改变而愈发剧烈的摇晃。燕泽玉吓了一跳,赶紧往另一边挪了几分,勉强稳定住岌岌可危的局面。转眼一看,辛钤正浑身僵硬地倚在一边,模样像极了惹祸之后不知所措的大猫。“噗嗤——”这声意味十足的嘲笑让僵硬地大猫回过神。辛钤神情还算镇定,敛着眉睫投来一眼,燕泽玉这时候还没瞧出不对劲。“你是不是怕水啊,辛钤!”像发现了新事物的小孩儿,燕泽玉眼底泛起笑意。辛钤向来冷面煞神似的,还从未见他怕过什么,但这句‘怕水’对方却没反驳。怔了怔,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又重复询问道:“真怕水?”似乎从上船之后,辛钤的确显得有些紧绷,只是被掩饰得极好,不易叫人发觉。他若是没与对方朝夕相处近一年,恐怕再敏锐,也察觉不到这一丝不对。燕泽玉收敛笑意,试探着伸手过去,缓缓牵住对方衣袖下的手。那双筋脉分明的手正紧攥着。冰凉、坚硬。像一块蜷缩在角落的磐石。辛钤的手掌很大,就算握成拳也很大。燕泽玉一只手包不住,只能两只手将对方的拳头裹住。温暖的体温丝丝缕缕传递过去。良久,冷硬的石头终于被焐热。紧攥的拳头松泛开,燕泽玉趁机将男人的手握住,不让拳头再攥回去。辛钤眉眼垂敛,并不看他,只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夜色渐浓,男人身后是月色笼罩的粼粼湖面与零碎星辰点缀的天幕。凭空生出些寂寥之感。燕泽玉左胸口闷得慌,像被人捏住了心脏——他似乎不应该带辛钤来划船。辛钤的沉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小舟随流水悠悠,安静极了。半晌,燕泽玉开口打破这一片沉寂。“好冷啊。”他抿着唇,夜幕掩映着少年薄红的脸颊,幽微又朦胧,“你过来抱抱我吧。”辛钤没有犹豫,过来将他揽入怀。明明方才抱他时摇晃的小舟让男人异常僵硬,但燕泽玉叫他抱时,辛钤还是一刻停顿也无地过来了。好在这次小舟没有太多晃**。燕泽玉特意挑了小舟靠中间的位置屈膝坐着,以确保辛钤来抱他时不会使小舟失衡。辛钤从身后抱着他,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砸在燕泽玉的耳膜——跳得比平时略快几分。即使面色镇定,但心跳频率将对方暴露了彻底。燕泽玉微顿,将男人另一只手捧进手心,轻轻摩挲,暖热。拉过对方双手扣在自己腰上,燕泽玉轻轻仰躺进男人怀里,微微侧脸望着辛钤,眉宇间浮着一抹郁色。“对不起啊,我是不是不应该带你来这儿。”“没有。”辛钤摇头,拢起少年垂散的青丝,指腹穿插着一一捋顺,“我扫兴了。”燕泽玉急了,抓住对方顺头发的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扫兴!没你陪我都没兴致出来玩呢。”月华如霜,清浅流转,越发映得少年面颊如玉,眼波粼粼,着急的样子竟也可爱。半刻后,他小心翼翼地问辛钤,“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怕……不喜欢水吗?”‘怕水’说出去似乎有些伤自尊,燕泽玉话到嘴边,将‘怕’换成了‘不喜欢’。可辛钤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虚空处不知在想什么,只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燕泽玉看得心疼。主动侧身反抱住对方的腰,扬了扬头,看着对方黑曜石般的眼睛。“不说也没事。你……亲亲我吧。”作者有话说:可恶,小玉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