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谈默被桑野拽得伏低脊背, 两人鼻尖几乎碰上之际，停住。旁边没有路灯，但今夜月色很好, 晒在少年醉熏的脸蛋上。在这静谧清冷的自然光下，谈默的目光在桑野脸上一寸寸扫过, 每一处细节都印入脑海, 以至于很多年后回想，依旧觉得心动。——少年眼波潋滟，细嫩雪肤透出底下润泽的血色，嘴唇像湿润的花瓣, 轻轻一揉就糜烂。靠近了，酒气也盖不住他皮肤上初生般松甜的香味。他的眼神、他的脸、他整个人、他的存在, 都是智慧园里禁果一样的**。桑野双手把谈默的脖颈搂得更紧, 像急得要踩爪子的小狗, 鼻息间发出不满的轻哼哼：“你不理我……”“没有不理你，你先跟我说实话。”谈默不为所动，只是无意哑了嗓音，“跟你爸妈怎么说我的？”桑野小小地翘起唇角，眼睫半阖, 显得很得意：“说你待见我。”谈默喉结滚动一下，撑在两旁椅背上的手攥紧木头, 好在忍住了冲动：“就这个？”一瞬间, 桑野像是被戳到柔软叶片的含羞草, 松了手上力道，放低高傲的头颅, 拿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上望着他, 无辜可怜又可爱。他说：“就这个……”谈默目光寂静地看桑野, 发现了，有什么是桑野即便醉酒也要藏在心底不愿意透露的。“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我只当你要躲着我，怕你不自在，去接你才要拉上小派一起。”谈默摊牌，道，“我没有逼迫你给我答复，你现在也不需要给我答复，只要告诉我为什么不承认。”桑野彻底放开了手，低下头，绞着十根手指。就这么过了好久好久。但谈默依旧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桑野才终于含含糊糊地开口，有点木讷和迟钝：“我追星的时候，不会在意你的房间里有没有女人……可能会有一点点不开心，但没关系，我想通了就好了……但是现在，我光是想想就好生气啊……也好难过……追星的时候光是看着你就很快乐，为什么现在……有一点点累……”“桑富贵你这么没安全感吗？”谈默问，“我哪点做得像渣男？”“不不不不不，你不是渣男。”“那不就行了？”桑野觉得谈默说得有道理，皱起眉，很努力地在想，可是最终摇头，又摇头：“那也是行不通的。”谈默差点气笑：“怎么行不通？”“因为我……我还不是世界冠军。”谈默轻蹙一下眉：“这跟你是谁有什么关系？”在酒精作用下，桑野脑子转速变慢了，但他还是努力地从一团空白迷茫中剥出头绪，干巴巴地道：“我没有读过好的学校，没有高的学历……我听不懂英语，连签证都过不去……我也没有目标，没有见识，每天都由着自己开心……我、我想要个世界冠军……”说着说着，他深吸气，挫败到眼红，手指绞得更紧了：“我也不知道要冠军干嘛，但我就是想要一个。”桑野想说的是自己脑袋空空，没有一点本事。把谈默当作偶像，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给出自己的爱，一点都不累。当谈默说喜欢他，他开始想要谈默的爱，但又怀疑，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得到吗？又能得到多少？网上的嘲笑和谩骂不会让他感到自卑，但是谈默的喜欢会让他自卑。谈默心疼，面无表情腾出一手，抹了把桑野湿润的眼尾。他这时才明白小骗子为什么迟迟不给他答复。——不是不想，是不敢。桑野给自己列出一条条差距，越是琢磨，越想遮住自己，谈默越是靠近，他越往角落缩，但是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所以能想到的唯一自救办法，就是拿个世界冠军，来弥补自己的差距，增加自己被爱的砝码。“你……”谈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眼前醉醺醺的少年，又舔了下唇打住。桑野只看到自己“没有”，却忽略了自己有什么。因为这么多年太习惯于仰望，以至于都忘了低头欣赏自己是多么珍贵和美好。谈默拍了拍桑野的脸颊，道：“等你醒了再说。”桑野歪过身子往旁边一倒，脑袋枕着谈默支在一旁椅子上的手臂：“我醒着呢。”谈默问：“你要是没拿到冠军，是不是连我也不要了？”桑野突然拍打一下谈默的手臂，一脸严肃：“你不要诅咒我啊警告你，我很凶的。”谈默说：“那看来你对我势在必得了。”“……”桑野直觉要反驳，但反应慢半拍，很不服气地道，“你说得没错。”谈默伸手揉他的头发。可可爱爱没有脑袋。不过渐渐的，桑野垂下睫，一张小脸明显变得失落：“但是我现在连门都出不了……我今年可能没办法上场了……”对此谈默并不放在心上：“你公公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桑野没第一时间听明白，掀眸，拖着调子：“啊——？”“过来。”谈默放轻声。桑野目光一动，立即把其他事都抛到脑后：“干嘛？”但问是这么问，他还是凑了过去，并且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唇。谈默低头，狠狠地吮吸他。桑野要不能呼吸了。不过只是一下，谈默就放开他。桑野茫然地看着面前人。谈默双手固定住桑野的后腰，把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往上提：“起来。”“不要，为什么嘛……不要现在回去……”“我要站着亲你。”……公园长椅旁拖曳出长长的影子，树影伴随十月的晚风，覆在上面轻轻晃动。过了很久很久，一高一矮两道影子终于跟融化了一般分开。有支撑在腰背后面的手臂力量，桑野往后一仰，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晕得不得了。同时他又觉得很快乐，笑得眼睛弯弯：“我要被你亲晕拉~”谈默抱着桑野平复气息，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被你亲……了。”那个字刻意低下去，但桑野还是听清了。他脸热了一下，看了眼谈默，发出很小声的控诉：“你坏。”谈默按在少年后腰上的手暗暗施力，更贴向自己。桑野受微凉的夜风吹拂，仰头看向上方，深蓝色的云层厚重得像油画，虽然不像在家时能看到星星，但是很漂亮，他忍不住对着夜空高声感叹：“真的是太硬了！”谈默立即伸手盖住他的嘴：“…………”再站一会儿，桑野醉意上涌，晕得彻底走不动道了。谈默背他往回走。桑野趴在男人宽阔的背上，长手长腿挂下来晃晃悠悠，脸蛋枕在谈默肩上，闭着眼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即便这时候，也还在说：“我要拿冠军……谈默走得很稳，轻扯一下唇角，看得出很无奈。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在说梦话：“我要把它送你……”谈默目光变得柔软，说：“谢谢你。”“当嫁妆……”“……”***隔日桑野起来时，都快十一点了，他眯着眼慌慌张张看向日期。周日，没有训练。“啪嗒”一下，白色的脑袋再次跌回枕头上。十月的阳光不骄不躁，从敞开的窗台蔓延进来，爬上少年赤·裸白皙的小腿肚，有些发痒。桑野敏感地缩了下腿，又赖了会儿床，直至意识渐渐回笼，往旁边一翻躺平，慢慢睁开眼。昨晚的片段泡进了酒桶，变得七零八落。桑野记得心情不好，喝了不少，然后还哭了？当时自己身边是谁来着？Talk是不是？隐约记得回来的时候还在基地后面的那个市民公园里休息了。桑野撑起身，发了会儿呆，揉了揉头发，起床洗漱。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桑野看到下颌棱角的地方有个红印子。他倾身靠近镜子，抬着脸检查。那印子呈现暗沉的梅红色，在细白薄透的皮肤上很明显。“什么东西？”桑野皱眉，匪夷所思。然而下一秒，一系列感官记忆回涌，刺激神经。——乌漆嘛黑的树林、长椅、男人有力的臂膀、唇舌间湿润的温度……——“起来……我要站着亲你……”谈默甚至不愿意让他坐着好好休息。最后回忆起来的，是还有什么顶着他的东西……桑野呼吸骤停了五秒左右，然后低下头继续刷牙，满脸空白。他喝醉后，Talk到底对他做了啥？……桑野打包一份中饭来到练习室，进门前犹犹豫豫，进门后躲躲闪闪。然而练习室里只有小派和胡夫。桑野才想起，没训练的时候，谈默可能会回家。小派回头：“白毛。”桑野下意识拿手撑住下巴，遮住那块地方，看他：“有事？”小派道：“就问你没事了吧？”桑野转回脑袋，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哎，你别硬撑啊。”小派实在担心，道，“昨晚一桌子人都没看住你，让你喝多的，还好后来我哥来了……对了，这些你都记得吧？没断片吧？”桑野没回头，不过颈侧红了一层，摆摆手：“我不记得了，别跟我提昨晚。”“这有啥？”小派“害！”了一声，道，“在座的就没有人没醉过，你酒品算好的，就坐那儿傻笑，老胡喝得烂醉的时候，是要抱着人亲的。”桑野头埋得更低，几乎藏进外卖盒里，庆幸自己没有醉酒后抱着人亲的习惯。就是Talk……Talk他怎么能……桑野拧了下眉，左思右想都不对，最后心里叹气一声，不再多想。谈默会趁人之危，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桑野吃好饭后刷了会儿论坛，他签证没过的事在电竞圈里传开了，网友们都在讨论。主楼：这也太艹了吧？有世界赛的邀请函也不能去吗？1L：邀请函顶屁用，签证官才不管，都是一视同仁的，而且这里面水很深的。2L：呜呜呜我也没料到会这样，我还想在世界赛中看Song宝和谈神同台呢，现在彻底没戏。3L：最后时刻是Song力挽狂澜助团队拿到了门票，自己却不能参加，确实很艹了。……94L：Song不会是因为口语不好被拒吧？95L：电竞选手要什么口语好哦？世界赛肯定会安排随队翻译啊。96L：也不知道签证官怎么想的，Song这样口语不好的，才最不容易移民吧？……250L：哈哈哈哈拒得好，拒得妙，大快人心，没有这位营销小王子，PCL赛区的各位选手就能安心打比赛了~251L：楼上是不是有病，记得吃药。桑野给“记得吃药”那一搂点了个赞，然后关闭论坛，打开游戏里的自定义房间。能不能参加世界赛还是个未知数，他的心态多少会受影响。但总不能因为签证问题悬着，训练就悬停了。时间已经过了十月中旬，WLG这边还在因为签证被卡的时候，其他各国的选手已经陆续出发前往今年全球邀请赛的举行地柏林了。BTF今天出发，正在候机。Gal发了张自拍放到推特上，俯拍的角度，显得非常有自信。【世界赛我们来了[墨镜]，我已经调整好心态，这次不会再让任何事物轻易打倒。】他这边刚发完，旁边小弟就难以置信地道：“哥，那个小子今年不能参加世界赛了，Song，就是那个WLG的Song。”Gal挑了挑眉，把头顶的墨镜掀下来戴好，耸肩：“真可惜，上次他眼睛受伤，逃过一劫，本来想这回让他见识一下残酷的世界，看来只能把机会留到明年了……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不能参加比赛？”“签证被拒了。”小弟笑呵呵道，“看网友说，好像是因为口语不过关，听不懂英文才申请不到签证。”Gal默了一下，问：“他听不懂英文？”小弟道：“大家是这么说的。”Gal把墨镜摘下来，坐在椅子上弯下腰，痛苦地抹了抹脸。出发去世界赛的第一天，心态就崩了。***桑野练到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拿着保温杯前往茶水间倒水。然后一到门口，就见谈默在翻上方的置物柜。听到动静，谈默回头，跟桑野打了个照面。“嗨。”“嗨……嗨。”桑野握着杯子，站在门口踟蹰不前。谈默拿了盒新的抽纸巾出来，随手扔一旁，侧过身让到另一边，倚在台子边缘。桑野见谈默一时半会儿不像要走的样子，硬着头皮走进去接水，背对男人。“我以为你回家了。”谈默在他身后问：“我哪次回家没提前跟你说？”桑野闭上嘴，不说话了。饮水机“咕嘟咕嘟”翻滚两下，桑野松了开关。谈默一手撑在后面台子上，问：“醒了吗？”桑野回头看一眼，拧上盖子，转身跟谈默隔了段距离而站，慌乱的小手转着瓶身，脸上有些发红：“现在醒了，昨晚我……喝得有点多……”“能理解。”谈默低了下眼，道，“男人嘛，总有撑不住的时候。”“……”谈默说：“聊聊我们的事吧。”桑野眼一眨：“我们的事？”那茫然的小表情仿佛在说“我们能有什么事？”，撇得一干二净。谈默看他两秒，点头：“不记得算了，听我说就好。”桑野却被谈默说得有些慌，攥紧了保温杯。昨晚他们还聊天了？聊什么了？谈默道：“我喜欢你是从第一次看你直播开始，单纯觉得你好看，没别的意思。”“……”桑野猝不及防，手一抖，杯子差点摔了，好不容易接回来，稳住差点炸裂的心跳，问，“什……什么时候的直播？”“你跟陆奇凯连线那次。”谈默说。桑野脸上烧了起来，几乎不能直视谈默：“我都没看到你。”“小派拉着我一起看的，没上主号。”谈默云淡风轻，继续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之后相处下来，你的性格也很戳我，所以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桑野揉了把脸，臊得要暴走了：“昨晚我跟你说什么了？”谈默看他，歪头：“说得可多了。”“什么？”“我不告诉你。”“……”“话我就说这么多。”谈默站正身，走到桑野面前，垂着眼看他，“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质疑我喜欢你这件事，也不要再把我的喜欢跟你的价值划等号。”谈默不认为能靠三言两语就能抹平桑野内心的不安，他也不屑去重复“我喜欢你”这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只剩一张嘴，谈默自己都想劝桑野远离，因为这种男人不仅没卵用，靠近了还会变得不幸。桑野尚且太稚嫩，即便表面骄傲得像一头小狮子，对这个世界上很多未经历的事还是充满恐惧，他在用自认为对的方式对抗和保护自己免受伤害。谈默愿意等桑野成长。桑野有点点绝望，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问了谈默“你为什么喜欢我？”这种作的要死的问题，好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住谈默的又一次表白。最终他感到失败地耷拉下脑袋：“谢谢……”“别谢那么早。”谈默道，“我不会再对你小心翼翼了，你躲也没用。”桑野抬头，茫然：“啊？”“啊什么啊？”谈默视线滑向桑野下巴侧面，抬手用手指磨蹭那个草莓一样的小印记，道，“望你知道，我是一个对你有想法的男人，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从来不拒绝我，我会很容易冲动。”桑野被谈摸的手法摸得有点痒，下巴那儿的小草莓都快熟了，他不适应地收了收脖子，有些乖顺地问：“怎么拒绝？”谈默静了一下，放下手：“别把我当偶像，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你只要说不，我就会懂。”“哦，好。”桑野低下睫，视线朝向别处，脸颊红透了。谈默瞄了眼桑野的保温杯，正要问他要不要回去了。桑野这时掀眸看他，眼睛乌水水的，面色有些为难地道：“以后可以不要再像昨晚那样了吗？”“……”谈默淡淡地眨睫，不明白，“哪样？”“我清醒的时候做那种事没关系……也不是没关系，就是凡事好商量……”桑野再次揉了把滚烫的脸，直白地说出口还是有点羞涩和困难，但Talk都说了，他有权利说不的。“我喝醉了，你就不要再亲……亲我了，会觉得有点奇怪，毕竟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你就这样……不太好，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变得很担心……”桑野想得特别远，觉得这次喝醉了只是亲，下次再醒来，是不是就该发现自己躺在谈默**了。“…………”谈默明确了一点，桑野对于昨晚的一切忘得很彻底，如果桑野真不小心想起来了点什么，那么他的形象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样子。谈默忽然懂了——这是个提上裤子就走人的小渣男。桑野没去看谈默，第一次指出偶像做得不好的地方，内心七上八下的。接着，“嘭”的一声，吓他一跳。谈默双手拍在桑野背后两侧的台面上，又靠近了两步，撑着身，气息喷洒在桑野的眼皮上，带动发丝微微蹭动。桑野抓了抓泛痒的眼皮，抬起头。谈默却在这时弯下脊背，深深偏过脸，高大的身形不由分说压了过来。“！”面对谈默放大的俊脸，桑野刹那间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心跳都停了。短短的零点几秒内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在“说不”、“直接推开”之间，选择了往后一缩，紧紧闭上眼。下一秒。他听到很轻的“嗤”的一声。同时男人干净冰冷的气息稍稍远离。桑野立即又睁开眼，恰好看到谈默从他背后拿走那盒抽纸巾，接着后退。“…………”说不好是松口气还是失落，反正尴尬是肯定的。桑野清了下嗓，整理了一下表情，视线无处安放，脸上红得一批：“我知道你要拿纸巾，刚想让你的。”谈默几乎要笑了：“对对对，你最纯洁，最无辜。”桑野：“……”听着不像夸人的话。谈默抛了下纸巾盒，轻松接住，道：“这样吧，为了防止你以后喝醉了不敢让我去接你，或者以为我是变态，除非你哭着求我，并且让我录像当证据保存，我是不会亲你的。”“……我是不会干那种事誉唽的。”桑野低下头，憋了半天别出这么一句，又小声道，“而且不至于……人与人之间要讲信任。”“要的。”谈默微笑。不然醉酒的时候挂在他脖子上缠着要亲亲、不亲满意了不愿意回基地、转脸第二天酒醒了就指责他趁其不备这种事，桑野是干得出来的。谈默转身走向门口，又回头，道：“对了，你签证的事解决了，世界赛见。”说完，走了。桑野站在原地恍惚了好一会儿，接着，低下头，控制不住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