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回到住处, 改了第二天的行程。一切打点完,他想起了戈念的话:听说西山那边这几天出了几块好石头。这些年矿上开出来的石头都不算好,但最近这几天情况似乎变了。前两天, 他就听说有好几个也木西捡到冰种的好石头;还有昨天,听说有块顶级玉石拍出两亿美金的价格呢。大家都说,最近矿上运势好, 是挖宝的好时候。要真能捡到一块好玉石, 可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哪还用在这里卑躬屈膝的做管家。想到这, 老陶有些心动, 人都坐不住了。他起身拿了块手电,出门去了西山。剧组那些人是客人,要是明天跟他们一起来, 真遇见什么宝贝, 他肯定不能跟客人抢。所以,他决定连夜先来转一圈, 就当是给客人们提前踩点了。当然了,要是再能捡到个宝贝就更好了。这会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也木西们早就回去了, 山里空****的。老陶打着手电,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也不知道是不是手电筒快没电了,突然灭了。老陶修理这些电器就会一招, 拍。大到电视、小到手机, 要是不灵了,猛拍几下就好了。循着以往的习惯,他一巴掌拍在手电屁股上。光线一闪, 手电还真被他拍亮了。老陶高兴地抬头, 正准备继续找石头。可, 就在这时,光线尽头,有一个黑魆魆的影子!老陶心中一惊,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么晚了,这特么是人是鬼啊?!就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没等他看清楚,手电又灭了。天地漆黑一片,老陶更害怕了。就在这时,空寂的山中传来了人声:“借个火。”看来是个人,哪有鬼找人借火的,听声音还是一个女人。老陶吞咽下口水,恐惧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他问:“你是也木西?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捡到宝贝了吗?”对面的人只“唔”了一声,似乎并不愿意多聊。这么晚还在山上不回家的,多半是个孤僻的人。老陶想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老陶拇指一拨,微弱的蓝色火苗在山石间亮起。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终于看清楚了对面的人。那人正蹲坐在地上,一幅干瘪到只剩骨头的骷髅骨架,皮肤是如烧焦的炭一般,全是斑驳不堪的黑色。那人抬起头,巨大黑色的眼眶子占据了半张脸,但里面空****,没有眼珠子!空洞洞的眼眶子下的嘴角倏然张开。“桀桀桀桀桀……”老陶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心脏都停了一拍,当即晕了过去。————第二天一早,赵郁星就听见了敲门声。赵郁星懒洋洋地打开门,就看到了在门口站得笔直的老陶。老陶:“赵先生好,我今天带你们去西山捡石头。”赵郁星并没有在听他的话,而是双眼微微眯起,饶有兴趣地盯着老陶看。今天的老陶有些不同。老陶先去的隔壁别墅,隔壁的人也发现了老陶的不同。老陶眼下挂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但他们只当是他没睡好。但赵郁星却在老陶身上看到了一具如黑炭一般的皮包骨头和空洞洞的眼眶,没有眼珠子。老陶说完,僵硬地转身,那样子像是个木偶人,而且还是个年久失修的木偶人。赵郁星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下了楼。楼下,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了。又等了大约十分钟,所有人都到齐了。财神爷的眼神一直追着老陶在看,满眼的疑惑不解。他凑到赵郁星耳边,小声说:“老陶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变得鬼气森森的?”赵郁星表情毫无起伏,随意地瞥了一眼,说:“跟去看看就知道了。”财神爷点头。也是,鬼而已,他们见得多了,家里还养着一堆呢。赵郁星又扫了眼剧组其他人,问:“带符了吗?”财神爷:“带了,带了。”有了写代码的徐腾之后,全自动画符,家里屯了一大堆,一抓一大把。赵郁星:“找个机会,给他们每人贴一张。”财神爷:“好。”他们两人是完全不怕鬼的,但剧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普通人,要是真撞鬼了,难免出事,提前贴张符保险点。前几天,老陶每天都笑眯眯的,话也很多,热情地给他们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和赌石的各种故事。但今天,他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脚步僵硬地走在最前面,一次头都没有回过,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沉默到诡异的程度。剧组其他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或许是老陶遇到什么事了,既然他自己不愿意说,他们也不好问。很快,老陶就领着他们来到了山脚下。第一天来时,他们就在飞机上看到过也木西捡石头的场景,那场面十分震撼。今天,终于能近距离的看到这群也木西,场面更加让人感叹,这里人与玉石的连接十分紧密。剧组的人原本准备找几个也木西聊聊天,或许能有新的灵感。但没想到老陶脚步不停,他们语言不通,没有老陶带着,没法聊,只能跟着老陶继续爬山而上。越过密集的人群,老陶带着他们一路往西。奇怪的是,越往西,人越少。最后,老陶在西山的山头停了下来。这里人就更少了,站在山头一眼望过去,除了他们,一个人影都没有。老陶用机械一般的声音说道:“到了,大家可以在这里捡两块石头玩玩。”剧组有人问:“这座山头怎么没有人。”老陶:“人太多的地方捡不到好东西,这里好。”“这倒是,不过……我们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捡石头,更多的是想找当地人聊聊。”老陶:“回去的时候我帮你们找两个当地人。”老陶既然都安排得这么周到了,他们要不好再说什么。捡石头吧,他们刚在赵郁星手上见识过顶级玉石的价值,都很心动,万一让他们捡到一块好石头,这一趟来也不亏。一个山头太大,大家很快就分散开,满山头的各自捡石头去了。财神爷问:“我们往哪边走?”他们倒不是去找石头,而是要去找鬼。“就在这,等TA来找我们。”赵郁星扫了一眼周围,找了一块最大的石头。他走到旁边,问:“有纸巾吗?”财神爷掏了掏口袋,比脸蛋还干净,什么都没有。“没带。”赵郁星微微蹙眉。这块石头看起来倒是很舒服,就是太脏,赵郁星低头看了半天,还是没能坐下去。要是苏嘉卓在这就好了。苏嘉卓在M国有生意要谈,今天没跟他们一起。要是他在,早就帮他把这块是石头擦得干干净净了。财神爷是个不中用的。但好在玉仙跟着他们一起飘来了,没有玉仙搞不定的石头。玉仙只轻轻一吹,那块石头就光洁得如同刚从瑶池里打捞出来的一样。赵郁星微蹙的眉头终于展开,舒服地坐了下去。一人两仙悠闲地在那里等着。灵气充沛的玉仙在一旁锻炼着他那快要生疏掉的技艺。他找到一个底子不错的石头,就运灵气为它开光。赵郁星偶尔俯低身体,将开过光的石头扔进自己装石头的篓子里。另一边,老陶正站在山顶,最高处。他低头看着散落在各地的人,嘴角逐渐咧开,都快要咧到耳根边了。那模样十分可怖,可怖到奶奶看到会忍不住拿出针线缝起来的地步。他虽然在不停扫视,但眼珠子里却半点光都没有,就像是用玻璃珠子雕刻出来的眼珠子,虽然好看,但却很呆板。即便如此,原本一幅老实人脸的老陶,此刻却变得无比锐利,就像是高空俯视的老鹰,在搜寻自己的猎物。他最先瞄准的是宴云汉。这种温和贵公子,最好吓了。他脚步僵硬地走到宴云汉身边。“宴先生,借……”刚开了一个口,他就如一台坏掉的机器一般,卡住了。他看到一道光芒闪过,他空洞的眼眶子都被刺了一下。他一低头,就看到宴云汉手上的佛珠,再一抬头,又在宴云汉眉间看到了非同寻常的命格。这样的人太刺手,不好碰。听到声音,宴云汉转过头,手下下意识捻过佛珠。一时间,佛光更刺了。宴云汉:“有事吗?”要在以前,老陶绝地不会第一个找他,但自从苦修之后,他的脾气改了不少,对谁都温温和和的。老陶用手背半遮住眼睛,咬着牙说:“没、事。”这趟人多,他没必要跟这个难缠的死磕,不如换个软柿子捏捏。老陶迈着他那僵硬的步伐,走远了。宴云汉看着他的背影,老陶走路的样子奇怪极了,一卡一顿的,就像是没有上油的机器。宴云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前两天的老陶似乎不是这样的。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摇了摇头,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捡石头上。老陶走远之后,开始物色第二个目标。这次,他悄悄地靠近了女主角,石晴雪。石晴雪不仅是个大明星,还是个豪门媳妇,粉丝爱着、经纪人护着、老公宠着,娇小姐一个。他估摸着,他只要露个面,就能将人吓晕。可他没想到,他刚走到石晴雪的背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受挫了。他刚伸手,准备拍石晴雪的背,可还没碰到她,就见她背上有张符篆一闪,将他的手都给灼伤了。他捂着手,躲到一边,嗷嗷直叫。这特么的是个什么剧组,怎么一个个都有高人庇佑!石晴雪有符篆护体,近不了身,更没法弄,他只能将目标转向下一个人。可没想到,这一个剧组还真的都是厉害角色,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符篆护体。他别说吓人了,连近身都近身不了,反倒是他的那几根爪子,全都烫糊了。他捂着爪子,眼眶已经黑得如黑洞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发怒,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转了一圈,这一行人,就只剩下了留在原地没动的那两个人了。他别无选择,迈着僵硬的步伐朝那两人走去。他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即使是硬刚,他也要将这两人拿下,不然,这一趟他可就白安排了。他一步一卡顿地靠近两人的后背。那两人,一个青年、一个中年。青年人正在捡石头,捡得极为随意,看都不看,随便捡起一块石头就往篓子里扔。那篓子里已经装了一小框的石头了。老陶冷眼看着,不由嗤笑起来。这青年当时给家里的门槛捡石头呢,就算捡满整整一筐都卖不了多少钱。看这青年智商不高的样子,老陶想,就选他了。老陶抬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青年。被符篆灼烧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都快有心里阴影了。老陶心里紧张极了,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但意外地,这个青年背后并没有符篆。老陶心里狂喜,这一趟没白安排,他总算找到猎物了。就在他的手要触到青年的前一秒,青年一个错身,堪堪避开了他的手。青年转头看向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锐利。被这眼神一扫,老陶莫名地有些害怕,这眼神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但他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的这一点害怕。一个人类而已,还没有任何东西护体,能有什么可怕的。老陶咧开嘴角,说:“赵先生,借个火。”老陶这话时候,他眼神全落在赵郁星身边,半点没注意旁边的财神爷,他要是扫一眼,就会看到,财神爷正在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赵郁星伸出手,中指与食指一并,一簇幽绿色的火焰便在他指尖燃起。他唇角微微勾起,问:“灵火,要吗?”灵火的火光一照,将老陶的三魂七魄照的清清楚楚。老陶的魂魄十分奇怪,有几分白净的人形,又有几分黑煞的鬼气,就像是半人半鬼拼凑出来的。在人形的皮子下,有着一双空洞眼眶和黑色大口,整张脸都扭曲变形到了极点。老陶虽然不知道“灵火”究竟是什么,但这东西有着本能的害怕。火光一起,他就感觉到了巨大的杀意笼罩着他,来自骨子里的恐惧让他双手双脚都在发抖。在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字——“跑!”他几乎是循着本能,抬起他那双抖成了筛子、还没上油的卡顿双腿。赵郁星却不急着追,甚至不慌不忙地又扔了一块石头进篓子,然后又对财神爷说:“这不就来了。”财神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麻木地点头。就是在“守株待兔”的故事里,农夫也只遇到了一只兔子。可在他老板这,只要他想,总有无数只兔子往他的树上撞。这不,又来了一只不自量力的兔子。老陶此时已经一溜烟窜出了几米远。赵郁星这才回头看向老陶跑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得妖孽。他从腰间抽出勾魂索,手腕用力,只见勾魂索“咻”的一声划破空气,朝着老陶的方向飞去。跑动中的老陶只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一顿。还没等他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下一秒,他便连人带魂一同磕在了石头地上。赵郁星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这下,他可以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走进,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老陶的身体里爬了出来。那东西黑乎乎的,身体因为用力而扭曲到变形,似乎用尽了身上的每一丝力气,试图从老陶的身体里挣脱出来。也不知道绊住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这么难缠。好在她提前躲在了老陶的肉身里。那东西与她之间隔着老陶的肉身,有一丝丝缝隙,这一点缝隙,足够她逃走了。只是……她得快一点!再快一点!那鬼在心理呐喊着。那鬼在争分夺秒地逃跑,赵郁星却半点不急,比小孩子研究蚂蚁还要有耐心。他半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从老陶身体里爬出来的这层黑乎乎的皮子。看了大约有半分钟,他终于有了结论。他转头对财神爷说:“哦,这是干麂子。”干麂子是矿上最常见的鬼。矿上极容易出事,有些矿工死后如果身上有怨气,就会变成干麂子。赵郁星并没有阻止她往外爬,确认之后,就起了身。他转头,把玉仙招了过来,说了两句话。这两句话地上的干麂子听不到,只有赵郁星和玉仙两人听到了。干麂子现在满脑子都在吼叫着“快点爬!快点爬!”,顾不上也没法顾得赵郁星他们在干什么了。玉仙飘去了那干麂子的上方,一伸手便捞出一块石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捞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他凭空变出来的。他另一手将那石头一丢,丢到了干麂子的身后。就这样,他一只手捞,一只手丢,没一会,干麂子的身后的石头就堆得有一人高了。干麂子努力让自己瘪成了薄薄一层皮,经过一番奋力挣扎,她终于从那勾魂索里挣脱了出来!赵郁星就这么抱手在一旁看着,半点没看到着急的情绪,也不阻拦,仿佛不是在捉鬼,而是在看戏。干麂子扭曲着身体,如丧尸一般,关节扭曲支撑着起身。逃出来了!逃出来了!干麂子顾不得背后是什么情况,头都没回,抬起脚兴奋地往前跑。可,她刚迈出第一步,就一头栽进了阴沟里……一人高的井里,里面站着一脸懵逼的干麂子。玉仙身旁的那一堆石头,就是从这井里挖出来的。这一方土地早就被掏空了,只剩下上面一层薄薄的土。就像是山里猎人做的陷阱一般,一踩就会掉下去。财神爷看着这井,心想,他老板这次高级了,从守株待兔升级了,都会挖陷阱了。这井不大也不高,刚没过干麂子的头顶。要是人踩进陷阱里,一伸手就能爬出来了。但干麂子却一副手足无措地模样,抱着手瑟缩成了一团,仿佛这一方小小的窟窿对她来说是万丈深渊。干麂子一旦出来,很难对付。因为她能将自己捏成了薄薄一层皮,只要有一条缝隙,她都能钻出去,无法困住。但很少有干麂子能出来。因为干麂子一般是死在矿下,同时被困子在了矿下,没有攀爬能力,如果没人带,永远出不来。这里虽然也是矿,但是矿山,没有矿井。没有矿井,赵郁星就造一个。而且他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让玉仙就挖了一人大小的井,刚好能让这干麂子掉下去。一人高的井也是井,只要是井,干麂子就爬不出来。赵郁星半蹲下来,先是看了眼仔细看了眼老陶。干麂子爬走之后,老陶的肉身就像是被脱下的一层皮,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没了个人形。赵郁星伸手,将勾魂索收了回来。老陶还是没醒,应该是晕了。干麂子出来之后,老陶倒是没了几分鬼气,只是嘴唇发白,缺血造成的。赵郁星将老陶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看向井里的干麂子。那干麂子瘦的皮包骨头,脸上五官全是黑洞洞的口,标准的厉鬼长相。赵郁星问:“你吸了他的血?”干麂子被困在这一方井里,动弹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唔,吸了。不过,不过我控制着量的,就吸了400CC。”头顶上的青年无论是气场还是能力都太强悍了,干麂子奋力为自己解释:“真的就400CC,我完全是按照献血站的标准吸的。我不想伤害他的,真的,我只是太饿了。”干麂子之所以叫干麂子,是因为他们身上除了皮就是骨头,半点血液水分都没有。所以他们常常吸人血,厉害的干麂子能直接将人吸干。这只干麂子原本可以直接把老陶吸干,但她却是不想伤人,所以才如此大费周章地找来这么多人。为的就是在一人身上吸一点,这样,大家都不会受伤,而她也不至于挨饿。赵郁星刚刚看过,老陶失血确实不严重,更多得是被吓晕过去了。他又看了看这干麂子的周边,还算干净,无论是身前还是死后,应该都没伤过人命。这样一只鬼,倒不至于被灰飞烟灭。但若说超度,这只鬼身上的怨气又太重,暂时无法超度。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