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榷值夜班耽误了, 半路下起暴雨,他从包里拿出雨衣穿上,才蹬了两三分钟, 他就感觉到自己裤子口袋里的小灵通震动起来。因为雨大风大, 呼啦啦的,姜榷不太能听清小灵通的铃声。姜榷自从认识lust以后就不给手机设置静音了,他怕错过电话或者短信。这会儿天不时地不利, 姜榷想着到家了再看手机。他猜是小谷打来的。但是手机一直在响。停了之后对方又打来, 再停,再打。姜榷估摸着有三四个了, 心急,单手把着自行车龙头, 空出胳膊, 手伸进裤兜里捞了捞。他生怕对方这会儿又给挂了, 赶紧接起。他把小灵通塞进雨衣的帽兜里, 贴着耳朵。然后姜榷就听到贺欲说想和自己聊聊天。一听就知道心情很不好。姜榷看着前面漆黑的路,地上的水洼给车轮带起一阵泥,溅到姜榷鞋子上,他一边想着回家得洗鞋子和裤子,一边跟贺欲说,没事,他有空, 可以聊。雨越下越大, 路边的灯只能照亮小小的圈, 此圈之外就是一片黑暗。姜榷单手把着自行车, 正好这时候得拐弯, 远处有车灯打过来, 一晃而过,姜榷在夜里打着电话分了神,没注意路况,一个打滑,自行车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几乎是一瞬间,姜榷立刻掐断了电话。然后他连人带车冲进了田里,雨幕中的人影跌跌撞撞冲下坡,“唰——”“扑通——”“嘶....”几道声音响起,姜榷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还给自行车压住,车轮悬空后仍然在转动,链条哗哗哗地滚动着。姜榷马上感觉到自己右脚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估计是被蹭破皮了。他把自行车推开,站起身拍了拍雨衣,乡村的小路没有栏杆,两边就是田埂和土,姜榷回头看了看,松了口气,他至少没压坏别人家种的菜。坡上有一道深深的土痕,姜榷就是从那一路溜达摔下来的。雨还在下。姜榷干脆拿雨衣当地毯,垫在了屁股底下,坐在草堆上。摔倒的一瞬间,他想的不是千万别受伤,而是还好掐断了电话,没有被听到。姜榷擦擦雨水,拉紧帽子,把自己罩在雨衣之下,雨幕里,山林间,不远处是幽微的灯火,姜榷看着淅淅沥沥雨滴里模糊的房屋,回了个电话。“...喂?刚才信号不好,你继续说吧。”姜榷道。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明显高兴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我了。”姜榷笑笑,小声说我才不会。“我和你说过的,我那个舅舅。”“嗯。”姜榷应。“他今晚喝醉了回来,嘴里嘟嘟囔囔,我担心他出事就下楼看了看。”“嗯。”姜榷应。“然后...他喝醉了认错人,以为我是他姐姐。”姜榷:“....嗯?”“他就突然抓住我手腕说姐,我喜欢你。”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贺欲是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就觉得恶心难受,方程天还想摸他,被贺欲一拳干得跌倒在地,贺欲就跑了出来。姜榷是因为信息量太大,彻底傻住。“..那你没事儿吧,现在?”姜榷声音急起来,“在哪儿啊你?还好吗?!”“没事,没事。”贺欲看了看周围,“我在公园,你别担心,一点事儿没有,他打不过我。”姜榷那头的雨声实在是大,贺欲刚摁了免提,就听到姜榷说:“我怕你听不到我说话,我说大声点,你开免提听。”他俩还挺默契的。因为这个巧合,贺欲心情稍微好转了点,他哼笑一下:“得嘞。我开好了。”“你在哪儿?”贺欲这时候问。姜榷随口扯:“家门口吧。”又是片刻安静,贺欲深呼吸一下:“我讨厌他。”“嗯,我也讨厌。”贺欲:“他是傻逼。”“嗯,他是傻逼。”贺欲乐了:“你干嘛学我说话?”“陪你聊天啊。”姜榷抬头又看看四周的旷野,“我不好说别人坏话,但是你不喜欢的人那我也不喜欢。他还欺负你啊而且。”贺欲顿了顿:“很烦躁。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那你骂他吧,骂出来就解气了。”姜榷提议。“可是我在公园...”贺欲四处看了看,有点虚。“我帮你骂。”姜榷兀一下站起身,他看着面前空****的地,天上也空****的,没有一颗星,天地间只有瓢泼大雨和电话里的人声。“神——经——病——!!!”姜榷手拢在嘴巴前做喇叭状,朝着山谷喊。电话里,贺欲笑得大喘气:“姜一帆,你有毛病啊??大晚上不怕把家里人喊醒吗!”姜榷弹了弹帽子上的雨滴,翻白眼:“我边走路边和你打电话,已经离家很远了,现在在田里。没人,四面八方就只有我一个会动的东西。”“还要骂什么?”姜榷低声问。贺欲心头一动。这句话姜榷说得很好听,莫名有种撩人的冷和沉。“大——傻——逼——!”姜榷又朝着对面的山喊。山还振着回音:“傻~~逼.....”贺欲:..........姜榷:..........两人抱着手机笑了一分多钟。这下贺欲是真不烦了。“你早点回家姜一帆。”贺欲提醒道。“这事儿我不打算告诉我妈。怎么说?跟她说你弟弟喜欢你,还差点强了你儿子。”贺欲自嘲地笑了笑,“太烦了。算了吧。而且我说了,我舅舅第二天酒醒,肯定会赖账的,说他是喝醉了,喝糊涂了,说的话不作数。”“...嗯。”姜榷不做评价,“没关系,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有事儿和我说,你打来我就接。”后来两人聊了十来分钟就挂了电话,姜榷骑着全是泥的自行车回家,洗澡的时候发现膝盖果然蹭破了。血淋淋的肉**在外头,裤子上还蹭了点血迹,疼是不太疼了,姜榷盯着看了几秒,没打算处理。第二天下午姜榷如约上线,他跟贺欲跑了几圈图后,看到人给他发的消息。【lust】:昨天你那儿下雨,今天我这也下雨了【lust】:你那儿还在下吗姜榷在网吧二楼往外看。他打字回复说没下。然后他打了个Q/Q电话给贺欲。“小谷。”姜榷喊。对方一接电话姜榷果然就听到了雨声。贺欲问:“怎么了?”姜榷说:“给你看个东西。”他站起身,把网吧电脑配置的摄像头拉了下来,摄像头的线很长,他就一路拽,穿过两个位置走到了窗边。姜榷把摄像头夹在窗楞上,然后回到位置发送视频申请。“姜一帆你干嘛,你要跟我打视频啊??”贺欲一瞬间有点慌。“不看你,你黑屏吧。”姜榷看看窗外,“我这儿摄像头架好了,给你看个东西。”然后贺欲就接了电话。姜榷看了看电脑画面,满意地点点头。画面上,摄像机录进去的是漫天的火烧云,一层卷着一层像鱼鳞,二楼外是群山丘壑,大块的田五颜六色种着不同的作物。这场景像一幅画,画卷边缘是天空正在燃烧的火云,偶尔飞过的黑鸟如灰烬,火势慢慢绵延到青葱原野。很美很美的,一个晴朗的黄昏。“什么?”贺欲声音颤了颤。姜榷看着窗外,极目远眺,和小小的摄像头一起,和贺欲一起眺望。姜榷理所当然:“哄你开心啊。”“我这里天气很好。祝你今天心情愉快。”贺欲的窗外是雨声在滴答滴答。他眼前看到的是一个极好的晴天。滴答,滴答。砰,砰砰。心跳好快啊。贺欲想。..................贺欲静静看着江智英上楼,他把掐灭的烟摁在烟灰缸里,手痒心更痒。回忆纷至沓来。现在想想可能觉得那时候多少有点幼稚,有点傻气,可是时光不会倒流。十几岁能做出来的轰轰烈烈的事情,二十多岁做不到。至少对别人,贺欲做不到了。他站在一楼落地窗前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打了个电话过去。两秒,五秒.....“喂?”“....贺欲?”姜榷疑惑道。贺欲打电话给他但是怎么半天不说话。“在在。”贺欲反应过来,“你睡了吗?”姜榷靠在椅子上休息:“没,刚剪完视频。”“有事儿吗?”姜榷问。贺欲:“倒也没有。就看看你说的话算不算数。”“什么话?”“我打给你你就会接。”姜榷一下察觉到贺欲不对了,他问贺欲人在哪儿。“我妈家。”“家在哪儿?”“嗯?”贺欲笑了,“问这么具体,想跟我回家啊?”“.......我可以来接你。载你去兜风,请你吃夜宵。”贺欲愣住了,刚打算往沙发上坐,屁股才碰到沙发,又站了起来。“真来接我?”“真来。”“我发你定位。”贺欲不带犹豫的。二十分钟后,姜榷开着摩托飙到别墅门口,摘下头盔,和站在院子里的贺欲遥遥相望。姜榷直接把人从院子里拽了出来,贺欲低头看着自己手腕,姜榷正把着他的脉,给他往外拉。“姜榷。”贺欲忍不住吊儿郎当,“大晚上吹了二十分钟冷风跑来接我,你怎么这么好啊?”他甚至吹了声口哨:“你这还不是对我有意思吗?”浪完,贺欲以为自己得挨顿骂。姜榷却说:“我是啊。我什么时候说不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