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难闻的烟味让小楼里的人很早就醒来了。当然，他们昨夜睡得也不怎么样。双胞胎一醒过来就开始用带着讽刺的话来形容这一天：“我看这是这些疯子一生之中最勤奋的时刻了。应当记录在镇里的大事件薄上——并且每年都举办一个庆祝会，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来看看当年他们的祖先是怎么样一个勤劳刻苦法。”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因为中途一个人咳嗽去了，所以后面又是被另一个人接完了，等说完了之后，两个人又一起去咳嗽了。这句话并不能使储藏室里的气氛好太多。佩罗特把脑袋靠在双胞胎之一的膝盖上，两只眼睛大大地盯着天花板。直到这时，她才有种是个普通小女孩的感觉。而休斯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一点儿也不似平时那种水汪汪的样子，他这个样子让凯恩吓了一跳，随之在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和心疼。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依莲和罗尔抱在了一起：两个人披着同一件被子，依莲的头靠在罗尔的肩膀上。早晨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房间。坐在一旁的安伯冲着凯恩耸了耸肩，然后又用被子裹成一个球。没过一会儿，依莲和罗尔端着两个大盘子和一个水瓶坐了回来。盘子里是些肉干和有些干的果子，水瓶里是些冷水。依莲对大家说：“早饭随便一些好了。”依莲理了理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而罗尔刚把肉干和果子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其实最近几天凯恩他们一直在吃这些，不过往常要好些，吃的都是热的；但昨天因为太紧张一天都没吃，所以现在当他把肉干放进嘴里咀嚼了几口后突然变得异常有食欲了。双胞胎坐在地上，大声叫着：“阿曼爷爷？”安伯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哎，你信就让老年人好好休息下吧，别打扰人家了。人老了，体力就是不行了。等你们老了的时候就知道了，昨天这么一折腾不得好好休息个一两个月，是回复不了以前的状态的。咳咳！——来来来，不如吃点东西，喝点水。补充好体力，今天还得咳嗽一天呢。”双胞胎之一没好气地对安伯说：“你闭嘴！平时没见你多过嘴，今天一说话才发现你的嘴不是一般的喳。”另一个补充道：“你吃你的肉干去吧。——不过说实在的，这空气从一清早就这么让人觉得难受，到了中午还得了？真羡慕曼爷爷，到现在都能睡着。连个呼噜都不打……”凯恩觉得也挺奇怪的，明明昨天阿曼的反应比其他人都要强烈得多，怎么今天睡到现在一点不舒服的反应都没有。这么躺着睡着，就好像……“阿曼爷爷，起床了。今天吃肉干，不知道你的牙齿还够不够坚硬啊！”双胞胎姐姐走了过去，用手推了推阿曼。阿曼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她将脸转向了其他人，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怎么办，阿曼爷爷变得冷冰冰的了。”休斯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看向双胞胎中的姐姐，带着有些不敢相信。罗尔走过去，也摸了摸老头子。他说：“阿曼走了。”不知道是在昨天晚上什么时候，阿曼就没有打呼噜，没有咳嗽过了，刚刚双胞胎去推他的时候，触手的感觉就是冷冰冰的像野外的石块一样。凯恩想起阿曼曾经说过的话：他已经活了不少年了，而且这命还算是捡回来的，是白赚了多少年啊，所以他不怕死。但凯恩却不想同意这句话——即使他活过了那么多年，按照平常人来说，都已经活了不少的年岁了，但他依旧觉得死了真的太可惜了。身体不能动了，还得在土壤里慢慢被虫蛀，慢慢腐烂，然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连梦都不会有。他不想死。这一点，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他们的生命还没像夏天的花一样灿烂地开放过，所以他们也无法甘心于像阿曼一样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安静地死去。休斯是最先受不了的，在所有人都被阿曼死讯给震撼的时候，他抱着头尖叫起来，然后推开挡住门的罗尔——罗尔被他推地鼻子撞到了墙上，留了不少鼻血——一个劲儿地往外冲。其他人从来没有看过休斯这么爆发过，先开始都愣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去拦住他时，休斯就都已经冲到院子里去了。凯恩急得大叫起来，紧跟在他身后也冲进了院子。小楼四周的魔法阵只能从外部阻拦入侵者，却无法从内部阻挡住人。所以，凯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休斯冲到了大门口。“休斯，你快回来！那边危险！”凯恩大声喊道，魔法阵在昨天的消耗战之中已经被消耗掉了一部分的魔力，所以在边缘处隐隐有了一些崩溃的迹象。休斯背靠着大门，冲着凯恩和其他跟出来的人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才不要死啊！”凯恩急到恨不得冲过去拽住休斯将他拉回来，可是休斯却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些歇斯底里，一旦他们准备靠过去，就开始疯狂地抓舞着周围，让他们没办法近身。因此凯恩只能试着说服他：“休斯，没有人会死的。”休斯尖叫起来：“阿曼那个老头死了！”这句话让后面赶来的双胞胎皱起了眉毛。“这只是因为阿曼身体不好。你身体比阿曼好多了，怎么会死呢？”“你说死了！你说死了！我身体本来就不好，昨天也是……昨天我是在阿曼后面开始咳嗽的，下一个一定死的是我！你不用骗我了！”“怎么会，我怎么可能骗你？”“骗子！昨天你们说顾文炎和雷斯顿就会回来，结果到现在都没看到他们！所以说，跟魔女在一起只以遭遇不幸！你们这些骗子！”凯恩有些头痛地对着这样的休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能想到魔女身上去，然而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他还是耐心地劝说：“休斯，你先过来好不好？站在那里不安全。顾文炎和雷斯顿也许是因为路上有事耽误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说不定早跑了！跟个魔女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休斯突然冷静了下来，说，“要不，我们把魔女交出去。那些人就不会再为难我们了？”这句话一出口，后面来的几个人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看了。罗尔捂着鼻子，脸上更是阴晴难定。一瞬间，气氛变得压抑。突然，凯恩眼里闪过一道黄色的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眼前的休斯不见了。从远处传来一个不正经的声音：“公主被抓了。”凯恩顺着声音看去，远远的站着一个穿着灰色短袍的人，左手边站着一个红衣的女人正抓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衣服正是休斯的。他觉得自己像是分成了两个人一样，一个人在那里为休斯的安危担心，恨不得冲上去；另一个人却站在一旁说，你打不过他们的，要学会忍耐。“贝亚特，快点说正事。”安吉丽娜在旁边催促着，说，“我们可没这么多下午茶时间……”贝亚特又“哈哈”地傻笑了几声，然后大声说：“正所谓‘人死财，鸟死食’，所以又对不起雷斯顿啦。对方可出了不少财力让我们来随便抓一个人来威胁你们把那什么魔物一样漂亮的女人给兰德卡特送过来——唉哟！安吉你干嘛又打我！”旁边安吉丽娜用魔法杖狠狠地敲了一下贝亚特的头，说：“你还是站在一旁不要说话好了！”然后她将手里的那个正在打抖的人提了起来——虽然休斯也不过是个少年，但是安吉丽娜这一行为完全不像一个柔弱的魔法师的样子——接着对着凯恩这边说：“刚刚我们老大也发话了，情况就这样。我们也知道顾和雷斯顿不在，但就你们这些魔法阵我们也自信迟早会打破，但是呢，不想跟你们浪费时间。这样的话——”安吉丽娜用手上魔法杖比划了一下说：“我们也不介意让你们看一看这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你要敢伤害他看看——”凯恩双手紧握，看着在对方手中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的休斯，努力压抑住自己因怒气不断膨胀的魔力。凯恩身上这股魔力波动也让在场的其他人感受到了，那压迫力让其中几个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凯恩。而安吉丽娜虽然离着凯恩很远，也知道对方顶多是一个一级的魔法师，但是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居然在一瞬间觉得对方好恐怖，但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安吉丽娜还是将心中的不和谐感压了下去，心念一动，一个成型的微型土莿就出现在空中，然后她微微一笑，说：“你看我敢不也呢~可爱的小弟弟~”说罢，手指稍稍一动，土莿擦着休斯脸颊而过。而休斯摸了摸脸侧，似乎是看了看手，然后叫了起来：“救我！凯恩！丽莎！依莲！”双胞胎之一冷笑了声，没好气地说：“随你的便。他刚刚说了些什么？现在也好意思叫依莲救他。”凯恩则是什么话也不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安吉丽娜有些不耐烦了，魔力一动，这次出现了几个土莿，冷冷地说：“刚刚故意擦偏了，这次对着他的眼睛怎么样？”贝亚特这时候在旁边也说话了：“安吉丽娜，女生还是不要这么暴力啊！我们还是继续让人烧柴好了，多碰碰柴禾才做得一手好饭啊……啊，你怎么越来越暴力了？！”“你不怕得罪雷斯顿吗？”依莲这时候走了出来，也许之前有着犹豫，但她在听了安吉丽娜一番话之后，终于把最后一点儿也想通了。“你就是依莲吧？雷斯顿把你藏得真好。”安吉丽娜狠狠瞪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的贝亚特，然后说：“我们走到这一步的时候都已经早得罪过人了，而且我们也不得不这么做。”依莲看着远处的两人，她还记得自己的哥哥回来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大声讲着团里的两人的笑话……她笑了起来，其实这样真的不错。依莲慢慢地走向前，罗尔大惊下抓住她的手，喊道：“依莲，你要干什么？！”“放手！”依莲一甩手，没有甩掉对方的手，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着罗尔。罗尔的眼中带有一丝哀求，依莲仔细看了看，然后笑了起来，慢慢靠近对方，接着直接右腿一抬——罗尔夹着双腿倒地……安伯皱着眉头走过来，扶起痛得双腿打颤的罗尔，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依莲。依莲则是目光锐利地看了眼安伯，动了动嘴，用只有他们三个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安伯眼色一沉，双手紧抓住罗尔的手臂，愣是没让罗尔再有一点动作。“依莲，再等下，他们肯定不敢伤害休斯的。”丽莎突然开口道，而依莲却没有回头。双胞胎却沉默着，凯恩也沉默着。凯恩低着头，在左眼角处看着丽莎的裙摆停了停，然后又继续向前走，然后是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从围墙外响起了人的欢呼声和各种喧哗。xx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xx好像是过了很久，凯恩看到一双黑靴子站在他的面前，抬头看去，正是双胞胎之一，只是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凯恩突然很不习惯。“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她说，“去晚了，可赶不上看依莲被烧焦的样子哦。”她的脸上带着一股恶毒的笑。“你们不总等着这一刻吗？马上就都轻松了。”凯恩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冰冷的地面却没能让他回过神来。是的，火刑。年轻的女人被绑在十字架上，然后用火慢慢烧，看着小火变成大火，看着里面那人白嫩的肌肤慢慢变黄，然后变黑，哄的一声烧起来，听着开始的咒骂变得哀嚎。她说，我们都会轻松。是的，有一刻的轻松。但是，更多的，凯恩却觉得自己无力和无耻。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心底也是想着能把休斯救出来死掉个把个其他人也是无所谓的——而依莲，就是这些其他人。但当依莲真的走出去之后，他突然脑中一片空白，也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也许他是真的在这一个月里把这些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了吧。前世，他没有家人，今世，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的确确喜欢上那个初见一身白衣的女孩，他也想过，自己有一个姐姐，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且，依靠他人的牺牲来救出自己喜欢的人，身为男人，真的很无耻。“顾文炎……”凯恩轻念出这样一个名字——这个男人，他不想承认，确实比他强大许多，至少有他的保护，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都没有少一个。“顾文炎。”双胞胎之一有些惊讶地看着凯恩突然像上了发条的钟一样又有了精力，从地上撑起来，发疯似的向树林方向跑去。围墙外的人，因为抓住了魔女，所以对小楼的其他人也放松了警惕，再加上大多数人都去围观魔女被烧死的过程，所以看到了凯恩也觉得他一个小孩子也无所谓，任由他跑走掉了。“哼，白痴。”双胞胎之一站在原地，眼中带着刻薄地看着狂奔而去的背影，转过头她又向楼上望了会儿，最后转身离开了小楼。xx凯恩就这么跑着，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十分钟？一个小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来找对方。明明知道有可能根本遇不到对方，有可能自己会迷失在这个地方，有可能找到了对方也不能做些什么……但就是想做些什么，就是想跑而已。“顾文炎！雷斯顿——顾文炎——”终于，他看到了两个人影向他跑来。顾文炎和雷斯顿和刚出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两个人的身上都显得得狼狈，雷斯顿更是满脸胡渣，走路一瘸一拐的。两个人的背上都背了一个口袋，雷斯顿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束花。当看清楚凯恩之后，雷斯顿的脸上先是出现迟疑，随即变成了惊慌，将背上的口袋一扔，一把抓住凯恩，呵斥道：“你怎么这样了？小楼怎么样了？”凯恩见到了本人，反而突然冷静下来了，用很清晰的口齿说：“兰德卡特把依莲抓走了，准备火刑。”雷斯顿两个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双眼通红地看着凯恩，接着眨了眨双眼，然后回过神来把凯恩向地上一扔，然后大踏步地往回走去。凯恩现在又变得呆呆的，双手撑在身后，呆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被扔下的一朵黄色的花。顾文炎在他身边中蹲了下来，将那朵并不是很大的黄花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腰包里，然后起身拉着来凯恩，跟在雷斯顿身后小跑步前进。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