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晚餐是丽莎佩罗特做的。所有的人食不下咽。凯恩用勺子戳着盘子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粘稠物体,又看了看其他人,突然觉得有一种空虚的感觉:一个月多月前,小楼里还能有十多个人围在一起吃饭,而现在在餐桌上的也只有五个人,加上楼上还在晕迷的雷斯顿和外出的顾文炎和安伯,小楼也不过八人而已。丽莎把餐刀插在桌子上,冷冷地瞥了凯恩一眼,然后端着盘子“哒哒哒”的走进了厨房。其他人并没有说话,依旧慢慢的吃着。这反而使得凯恩更觉得尴尬了。旁边的休斯伸出手,在桌下拍了拍凯恩的大腿侧面。凯恩向他看去,只听休斯小声地说:“我们快些吃吧。”凯恩点了点头,默默地埋下头吃着。安伯是第二个用完餐的。他站了起来,在晕暗的烛光下,他脸上的乌青和肿胀显得十分可怖,然而这个时候也没人去嘲笑他。一旁坐着的双胞胎从头到尾都没出声,慢条斯里地吃着盘子里的粘稠物。等到凯恩和休斯都吃完了的时候,她们还是一板一眼地吃着那东西。凯恩想着平时自己和她们关系还算好,也冲着她们打了招呼。双胞胎看了看同时站起来的凯恩和休斯,脸上扯出一个和平时不一样的笑容,说:“把盘子留在这里吧,我们一会儿一起洗了。”这个夜里,休斯说自己不敢一个人睡。于是,凯恩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过来和他一起睡。这个夜晚很冷,寒气能从脚心蔓延到背心,整个身体好像只留下胸口有一丝丝热气。然而身旁睡着的人类的体温却能让凯恩在寒冷中感受到暖意。xx凯恩又重新做起了梦。梦里面,他看着前世的那个人站在悬崖边,尖笑着说些什么,他觉得心虚了,往后退去,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背后对着悬崖。他看到黄色的梧桐树下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看不清楚脸,他往前走去,发现对方的脸居然是黑色的,他害怕了,脚下一空又掉了下去。他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救了,那个人的手宽大有力,白色的肌肤,抬头看却看不清楚脸,但他知道这是弗莱尔。他刚想说声“谢谢”。却听到从‘弗莱尔’的口中冒出嘶哑的难听的声音。“凯恩,你看那边。”‘弗莱尔’指着他的身后说。转头看去,他只看到在一个高高的土堆上,竖着十字架,架上绑着一个人。他叫道:“依莲!”‘弗莱尔’问他:“你要去救他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个实力强横的魔导师,他说:“当然,我不会再让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面前了!”他冲了过去,刚刚走到十字架的面前,才发现原来十字架上绑着的是自己。空洞的眼神,裂开的嘴唇,四肢还滴着红色的血,自己就这样睁着眼看着他。他惊慌失措地回头去看‘弗莱尔’。‘弗莱尔’睁着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睛看着他,说:“凯恩,骗子。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你把我抛弃在百里荒泽里,自己结了婚,好幸福。”“你说过不会忘了我这个朋友的。”“你当时根本就从心底不想救我吧。”“明明就知道真相,却还在欺骗自己。”“凯恩,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失败者……”他努力告诫自己这是个梦,自己是精神力强大的魔法师,如果被这样一个梦给骗了,那他这个“史上最年轻最有潜力的魔导师”之称就白给了。定下心之后,梦境很快就消散了。在他面前却还有一个人,浅色的长发,白嫩的肌肤。凯恩记得对方的脖子最是**了,每一次亲吻那里的时候,那个人的眼睛就像被雨水洗后的绿叶一样;他还记得对方的肌肤是那么柔软光滑,当肌肤与肌肤摩擦时所产生的温度足以让自己融化。“休斯。”他笑了起来,唤着他的名字。休斯温柔的笑了笑,向他走来,投入他的怀抱中。他抱着比休斯纤细的身体,用鼻子蹭蹭对方柔顺的发丝,感受着他熟悉的香味。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疼,他低头一看,休斯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经插入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休斯,休斯依旧温柔一笑,还带着丝丝欢爱后的妩媚,向后依向另一个人的怀抱,手也轻轻地从他的胸口抽出,指间带着一块暗红色的小晶体。“为什么,休斯。”他还是不解。他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但是胸口的疼痛却那么真实。身后有好多人在低笑,在轻轻地像呤诗一般地说:“看看,看看,我们都在等你。”他觉得浑身冰冷,像在冬季里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雪地上一样。这次,这股冷直达心脏。然后……然后凯恩就醒了。他一睁眼就觉得:天花板好高……身体好冷……过了几分钟他才明白过来,在梦里,为什么会做恶梦——他居然被睡像很不好的休斯给一脚从**踢了下来,在地板上睡了半宿。凯恩带着一点儿起床气,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身上关节因为疼痛而“咯吱”的叫着,头也昏昏沉沉的。他重生这么久都没试过从**滚到地上来睡觉的,还不用说连床被子都没有!可是,他这一肚子的怨气在看到**正睡得正香的休斯之后,突然下降了许多。凯恩爬起来,看看时间还早,加上自己的头还晕晕沉沉的,便又准备睡一下。等凯恩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休斯一双眼睛泪水汪汪的扑到床前说:“凯恩,你没事儿吧。太好了!呜呜呜呜……”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休斯说:“你前天的时候发烧了,额头好烫。我还担心你会出事。幸好你现在没事儿了。都怪我,要是我没和你抢被子,你就不会生病了。”哦,原来是被休斯一脚踢下床然后发烧了,我怪不得说那天头是晕的,还以为是起床气的原因呢。凯恩想着,但他又担心说出实话来让休斯更难过,于是安慰着对方,说:“没事儿,大概是那天跑了一身汗又被风一吹就生病了吧。”休斯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问:“凯恩,你都两天没怎么喝水了,我去给你倒些水。”凯恩点了点头。休斯便急急忙忙地下去了。不一会儿,休斯便端着一杯黑色的很眼熟的药汁回来了。休斯小心翼翼地把水杯递给了他:“凯恩,你喝点这个吧,身体要好些。”虽然凯恩很不想喝这杯黑不拉叽的东西,但是看着休斯那张脸,只好接过水杯。他以为这次的药水还跟以前一样,又温又苦,结果一口喝下去,差点把舌头烫熟,然后那一杯药水全都浪费到被子、地板和站在床前不远的休斯身上。这又让休斯又下楼去拿了一杯同样的药水。这次凯恩小心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药汁。这杯药汁和以前的并不一样,虽然味道同样怪怪的,但是已经不是苦得难以下咽了,反而是有点甜,有点辣。凯恩喝完一小杯热呼呼的药汁后,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不禁笑着问:“谢谢你,休斯。是你熬的吗?”休斯接过空水杯,愣了愣,然后带着温柔的笑意说:“你喜欢就好。”凯恩的心里更觉得热乎乎的了。接下来的一天,都是休斯在照顾凯恩。如同前世一样,那个温柔漂亮的小哥哥每天都给他送药送饭,甚至于比前世还要体贴入微。这让凯恩心里好过了许多。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历史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最终不还是回到了一样的起点了吗?虽然有些变化,但这些变化,凯恩觉得也未尝不好。xx凯恩的感冒过了一天便好了,在此期间他并没有看到顾文炎这个人,而对于其他人,他也鲜少见到。凯恩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像这样回到原点也不错,至少他能掌握住以后事态的发展。果然,第二天顾文炎将小楼还剩余的几个人叫到了一起。大家聚会的地点还是在一楼的客厅,但人数比起之前又少了一些。雷斯顿、罗尔和安伯三个人并没有来。凯恩有些不解,同时心里却有一些轻松。而其他人,这几天不见,变化也比较大。首先,顾文炎瘦了——他以前本就属于偏瘦的体型,这几天不见,又变瘦了不少,再加上他深色的皮肤变浅了,脸上憔悴的颜色便突显不少,若不是这几人人熟悉顾文炎,还以为他是个发育迟缓的十八岁少年了。接着,丽莎也不爱和休斯粘在一起了,只是看到凯恩的时候,眼中讨厌的神色却不少反增,这让凯恩忍不住地摸了摸鼻子。最后,双胞胎虽然还是脸上带着一些笑容,但熟悉她们的人却能发现,她们已经不像之前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许多随身的小玩意儿都不见了,眉目当中也藏着一点点忧虑。顾文炎首先开口,用他那个标志性的难听的嗓音说:“这里我们呆不下去了。”凯恩心里算了算,如果是按前世“正常”情况来说,确实也是这段时间里他们也准备搬到再南方的大城市里了。除了休斯之外,其他三个人的脸色变都没变,估计也是知道详情的。“我们打算再往西南方向走。那里气候也好,疫情也没扩散到那边去。”顾文炎用眼角扫了扫几个人的表情,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又接着说:“雷斯顿和罗尔、安伯三个人已经离开了。我们这里的力量又少了一部分。这些日子我和克里丝汀到周围和小镇上去看了看,决定明天早上就离开。”顾文炎说完之后,也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就起身离开了。丽莎也跟在她哥哥的身后上了楼。双胞胎之一拉住凯恩,说:“凯恩,我们前天就把阿曼安葬了。依莲——雷斯顿把她带走了……”另一个补充道:“你能不能陪我们去看看阿曼?如果我们走了,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凯恩点了点头。下午3点,凯恩便和休斯跟着双胞胎去看了阿曼。一路上,双胞胎喋喋不休地给他讲了很多事,让他觉得前几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阿曼是个奴隶,听他自己说是因为父亲犯了军法,全家人才被除去平民身份的。在阿曼还年轻的时候,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死在了盗贼的手里,没过多久他就被卖给克里丝汀家。克里丝汀两姐妹可以说是被他一手拉扯长大的。而父母早逝,家庭败落的两姐妹虽然名义上不能称阿曼为爷爷,但心底已经把他当做了亲人。阿曼本来身体有病,这样平静地死去也让双胞胎好受了点儿。而顾文炎和罗尔那天守了一夜火堆,天刚亮火才熄灭,两个人在里面翻了几遍才搜寻出几块较大的骨头来。雷斯顿醒过来之后,抱着妹妹的骨遗一天没说话,等到第二天丽莎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人都已经走了。罗尔和安伯又打了一架,然后罗尔把安伯揍到地上躺着,自己收拾了行李说出去学艺,以后找兰德卡特报仇;安伯倒是对朋友很忠心,居然撑着身体跟在罗尔身后走了。双胞胎这两天在镇里逛了逛,镇里的人依旧不待见她们这些和小楼有关的人。只有两个受过一点正规教育而且平日里和她们关系很好的人见她们可怜,给她们透露了几条镇里的消息。他们说这几天镇里的情况也并没有因为“魔女”的受罚而改变,只是因为病人被隔离开来了,所以被传染的人数要少一些了;兰德卡特昨天说是遇刺受伤严重,今天早上匆忙地带了一堆东西离开了镇上,而且不知道平时刮了好多商人的财产,这样走的时候,东西都分成了两批,大大小小的箱子多得不得了;和雷斯顿以前是团友的三个人在依莲被烧死的当个晚上就不见了,溜得倒是挺快……她们把这些情况跟顾文炎说了。三个人琢磨了下,还是觉得万一这疫情再不好,不就得拿剩下的人开刀了吗?虽然顾文炎能保得住他们一时,也保不住他们一世——依莲就是个例子。但回来之后,凯恩却突然病倒了,其他人只能先将东西打包了,等凯恩的病好一点就跑了。昨天,顾文炎不知道哪里的手段居然弄到一辆马车和三匹马。虽然这只是普通运货的马车,但改了之后还是能坐人的。凯恩一路上听着,不时地回应声。阿曼的墓在一个山坡上,离小镇有一段距离。凯恩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等到看到那棵在在冬天里树叶掉得光秃秃的大树时,他才想起,这个就是他常常在梦里梦到的和休斯常在一起玩的那个地方。只不过,这个地方现在却不只属于他们了,反而属于了克里丝汀两姐妹的。休斯一路上也不多话,只是在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就有些不自在了。因为这里大概也有了五十多个墓地了。可能是因为前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疫病还没有这么严重,所以镇里本来的墓地还是足够的。而现在,有钱人把镇上的墓地占完了,没钱的或者奴隶没地方填,所以只能选其它的地方来埋了。而阿曼的墓还离这里有一段路程,孤零零地立在远处。凯恩和休斯给阿曼鞠了躬,然后看着这里发呆。双胞胎适时候发话了,说是走吧,爷爷也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的宁静了吧。离开时,凯恩回头向后望去,那棵本来应该承载他与休斯欢乐时光的树毫无生气地立在那里,树下是几个新墓,树后是红顶白墙构成的小镇,树的上面是万里无云的天空。他突然有种感想:原来人的感情和生命这么单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