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突然传来了响声,凯恩看了看熟睡的休斯,轻轻地将他的头推离了自己的肩膀。站起来后,肩膀已经微微有些刺痛了,凯恩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有些感叹魔法师和小孩子身体的脆弱。一楼长廊的末端有扇窗,站在窗口可以看到马棚。凯恩轻轻地绕过熟睡的几个人,向那边走去。接近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人已经早就站在那个地方了。“顾?”他轻声问道,但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因为虽然被夜色挡住了许多细节,但这个人背影却分明是个少年,除了顾文炎,凯恩想不出来还有谁。顾文炎轻轻地“嗯”了声,同时也没做什么大的动作。凯恩见他没有反对,便走到窗前和他并排站着。今天晚上上月亮并不明亮,外面的景物依稀地能看出轮廓而已。虽然看不清楚,但四周太过于安静使得凯恩在这片宁静中听到了一些响动。凯恩脑海里闪过白天的时候,当金说完话后其中几个人的表情,心里突然涌上各种感受。他想说点什么,又不想打破这种安静的气氛。两个人便站了一会儿。凯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客厅里传来的些许响动,接着便又是一片沉静。顾文炎依旧站在旁边,黑暗之中,他看不清顾文炎的表情。恍惚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在斯莫镇小三楼的时的情景。不过那个夜晚是个月色明亮的夜晚,顾文炎背对着大门站着,抬着头欣赏着月亮,几个人从他身后走出大门,临走之前,他们对着顾文炎敬礼。顾文炎突然开了口,说:“回客厅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上路。”凯恩听不出来他什么语气,只好沉默着跟着他回到了客厅。客厅中又多了几人,凯恩看到金正坐在壁炉旁边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了没有。顾文炎选了靠门的地方也坐了下来,头靠着墙。凯恩也回到了休斯身边:他出去转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休斯中途醒过没有,而休斯现在正缩成一团睡着口水都流了出来。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坐下,从休斯的身上扯过了点被子裹着身体。这个夜晚,凯恩并没有睡好,等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感觉还没完全睡着就被休斯叫了起来。等凯恩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满嘴含着干饼坐在马车上。坐在他两旁的人正一脸戏谑地看着他。“哟,伟大的魔法师大人终于清醒了?”佩罗特这次也坐在车上,见凯恩一醒过来就冷言冷语地嘲讽着。凯恩并没有理会佩罗特,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问道:“现在是几时了?”“上午八时左右吧,我也不清楚呢。”休斯坐在一旁摇了摇头,说,“感觉走了好久了呢。我们这里都没有表……”佩罗特嘴角勾起一丝诡笑,用口型比了“愚蠢”这个词,然后突然换成一副可爱的表情,朝着马车外边喊道,“你知道的吧,哥哥~”最后那一声“哥哥”直接把某些人的鸡皮疙瘩给喊落了一地。顾文炎正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看到佩罗特将头探出马车,看向他,马上以一种斥责的口吻说:“把头伸回去,丽莎。”佩罗特也不怕顾文炎,冲着他撒娇道:“哥哥~我只是想知道现在多久了嘛。”顾文炎用手把佩罗特的脑袋推了进来,说:“八点四十五。”佩罗特把车帘放下来,转回头,对着凯恩和休斯冷冷说道:“听到没有?有嘴就问人。一副与人隔绝的模样,搞得好像我们在欺负你们一样。”凯恩眉毛皱了皱,又不好拉下面子来和佩罗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生争吵。休斯气得半天说不清楚话来:“你、你……”“好啦,好啦。”在一旁看戏的双胞胎这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劝解俩人道,“留点体力别吵了,后面还得走那么久呢。”休斯和丽莎两个人同时冷哼一声,然后向左向右看去。一路上,他们就再也没说过话了。很快到了中午,一行人便在车上吃了干巴巴的午饭。凯恩喝了几口水才将难以下咽的硬得可以杀人的“撒哈得”(一种面粉制的干粮,有些像面包,但比面包硬上好几倍,当凯恩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还以为是块石头……)给塞进胃里。还没走多久,从前面探路的人那里便传来声音:“等等,前面好像有人!小心!”然后又是一阵喧哗,队伍便停了下来。凯恩这些孩子坐的马车处在金的车马后面,车里的人听到前面有响动都纷纷把头探出马车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顾文炎一边吩咐众人不要下车,一边喝着马到前面去,但没过多久,他便回来了。“哥,怎么回事?”佩罗特马上向着顾文炎求问。顾文炎皱了皱眉头,声音保持着冷静,说:“前面好像遇到了流民了。”流民,指的是那些没有恒定财产而且居无定所的人,这些人因为家园和财产被毁,被迫成为四处流浪的人,或乞或卖艺或偷或抢劫,所以很不受人欢迎。公国的法律中也将流民定为贱民,规定流民如无人保证则不准进入城市,而有的地方甚至专门组织护卫队驱赶流民。然而这年疫病肆虐,很多小型的村镇往往感染严重,村民无法只得抛弃村落到外地去求生,如果找不到亲属朋友,或者因为其它村镇嫌弃他们从疫区而来所以驱逐他们,于是很多的人刚从病魔手中逃生便又成为了流民,甚至有的干脆一家人全成了流民。而让人觉得最好笑的在于,并不是所有流浪在外的人都是流民:如果昨天你还有钱,那你就不是流民;而当你今天一觉醒来发现东西被盗了,那你就是流民了。凯恩记得“前生”他们差一点就成为了流民,好像是顾文炎解决了这个问题。等队伍重新开始向前行动时,凯恩发现他们的后面跟了十来个陌生人。这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凯恩还听到类似“爸爸”这样的词汇。他观察了一下,觉得这十多个流民应该是一个村落里的人,有的还应该有血缘关系。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来流民生涯过得不好的原因,每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精神萎靡的样子。冬天天黑得都比较早,再加上最近很不安全,金早早的便寻了一个靠河的山洞驻下了。山洞不深,里面有一个仅容一个成年男人单行通过的出口通向不远处的小丘陵,金让人用枯荆棘给两个洞口都做上栏杆,以防万一。车马被停在山洞口背风的地方,一块岩石在顶上突出,刚好遮住几只马。当所有人都挤进山洞之后,本来不大的山洞感觉变得更小了,除开人睡的地方便只有中间留出的一小块升火的空地。金的六个人占据了山洞口的左边,而杰科则死活不进山洞里面,呆好让他呆在了山洞口的右边。顾文炎本来打算在杰科的旁边宿营的,可是在下马车的时候,休斯脚被绊了下抱着一堆东西从马车上倒栽下来,而刚好丽莎站在他面前,被他压了个半死不活,几个人忙活了好一阵子。等他们来到山洞的时候,杰科的旁边已经被那十多个流民占据了。而达蒙则抱着自己的小竖琴调着音坐在金一伙人的旁边,当他看到顾文炎一行人时,冲他们做了个遗憾的表情,便问他们:“不知道在下能否有幸和哪位美人同眠呢?”三个女生没一个理他,他只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顾文炎看了看山洞,选择了那个被挡起来的小洞口附近休息。凯恩将被子熟练地铺在冰冷的地上,回头看了看休斯,却发现休斯不知何时已经靠在达蒙的旁边,两个人聊得正高兴,达蒙温柔的目光扫过休斯面孔然后低下头在休斯耳边低语着什么,休斯的脸上马上带着害羞和兴奋的红晕。将这些一一收入眼帘之中,凯恩下意识地用手抓紧被子,然后他看到休斯突然站了起来向他走来,心里马上又高兴起来。只见休斯来到凯恩面前,小声但语速很快地说:“凯恩,我能不能把被子抱过去和达蒙一起睡?今天晚上他要给我说说他的见闻啊。”说完,他一脸兴奋地看着凯恩。凯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点点高兴还没高起来便被人使劲按沉了底,嘴里也淡淡地说:“我觉得有些累,想早点睡。”“哦,这样啊。”休斯的语气带着一丝丝遗憾,但脸上却依旧难掩兴奋,说,“早些睡啊。不要像今天早上一样了。晚安了,凯恩!”凯恩还没把晚安说出口,休斯就飞快地抱着自己的被子跑到了达蒙的身边躺下了。看着休斯一脸崇拜和兴奋地表情,凯恩也只得把那句“晚安”给吃进肚子里去。顾文炎、佩罗特和双胞胎四个人围坐在旁边,双胞胎两个依旧在叽叽喳喳私下说个不停,而顾文炎和佩罗特也时不时地聊上几句。凯恩突然有种寂寞的感觉。没有哪个人能陪在自己的身边,没有哪个人愿意和自己分享温暖,而他一直觉得休斯是那个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但他却忘了,在“现在”自己跟休斯却也只是一个“比较好的朋友”而已。自己在“前生”难道也是这么孤独寂寞吗?为什么他对此没有深刻的印象?难道自己穿越回“以前”,看似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但自己的灵魂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如果属于的话,为什么自己的灵魂感觉不到归属感,感受不到自己能融入这个世界?正当凯恩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觉得身上突然一暖,一样厚实的东西就搭在了自己的身上。凯恩立刻回神,然后看了看身上的东西——一件棉被。他转过头去,正看着顾文炎的侧脸。而他的第一反应是——睫毛真长,鼻子很挺,嘴唇也很好看呢,怪不得有那么多女性迷恋他。然后他的第二反应才是:他怎么在这里?顾文炎睁开眼睛,看着对面说:“别发呆了,早些睡吧。”凯恩愣愣地应了声,然后突然笑了声,对着顾文炎说了句“谢谢”。顾文炎转过头,脸上颇带了些不耐烦——但熟悉这人特性的凯恩却知道,这家伙只是在害羞罢了——说:“看你这人平时也挺能干的,偏偏这个时候犯小孩子脾气。知不知道,如果你这时候病了可是在拖我们后腿,到时候只有不管你了。”凯恩还是淡淡地应了声。顾文炎似乎是轻叹了声,说:“你还小,身体不好。靠着我睡吧,暖和些。”说完,他又将裹住两人的被子用力拉了拉,然后两眼一闭,睡觉去了。凯恩被顾文炎粗鲁的动作拉得身体往对方身上一倒,然后不得动弹,心里是一阵哭笑不得。但顾文炎身上的热量透过衣物很快地染上了他的身体,他便放弃了挣扎,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谢谢。”他这样对着冰冷的空气说,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听到这句话。然后,一阵涩意涌上眼眶,他闭上眼,感觉有暖暖的**划过脸颊然后逐渐冰冷。其实他还记得,最初的时候,当他远远看着团里其他人活动的时候,总有个人会叫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