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锻打,初学者都是采用精铁锻打,然而到了凡匠师中阶开始,都用生铁锻打。这其中区别可不是一般的大。他们都知晓一个规律,从矿石到成品,烈焰煅烧时间越短,铁金精华损失越少,品质便越高。火克金,这个道理每个匠师都有不同程度的理解。精铁乃是烈焰长时间煅烧得来,其中精华流逝,质地相对较软,对于凡匠师初阶的匠师来说,是较好的锻造材料。只需要锻打冲型,是对一个匠师塑形技能的考验。锻造出来的器具都属于凡器下品,算是徒具其形而已。生铁是烈焰快速煅烧得来,其中精华得以一定程度的保留,只有进阶到凡匠师中阶才能锻造。他们必须要用锻打技法将其中的杂质锻打出来,而同时就要塑形,锻打出器胎,这样的器具就算是凡器中上品了。然而,当匠师领悟了凡匠师高阶的技法,掌握了更好的缩减烈焰煅烧方法,便不需要用烈焰煅烧出精铁来锻打了,他们会选择直接用矿石来锻打。这样的人,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拥有着技艺传承在身的天才。此刻姜山拿起那块矿石,扬言要以此来锻打,众人心里哪能不惊讶?大师兄又上下打量了姜山两眼,还是忍不住问道:“姜山兄弟,你不是跟咱们大伙儿开玩笑吧。”姜山知道不露两手是不行了,想要吃上饭挣到钱没有真功夫可不行。于是他摇了摇头,用行动来回答。姜山将手中的矿石放在火炉上,看到炉火只剩些火苗,随手便去拉风箱拉杆,可初一用力,竟然没能拉开!姜山有些吃惊,他方才用的力气,只怕也有一百来斤,这风箱拉杆竟然纹丝未动。伙计连忙开口提醒道:“这口炉子是我师父用的,要拉开风箱起码要半鼎之力,我们这里恐怕只有大师兄才有本事开炉。”伙计说的半鼎之力其实就是五百斤,相传万年前有一神将师,为尊岳大帝铸九鼎,九鼎皆有千斤之重,自此,帝国便开始以一鼎代指一千斤。姜山此时已经充耳不闻,他一旦开始了锻造,就会凝神静气,忘却外物,此刻根本没有听到伙计在说什么。姜山吐气开声,手臂猛地发力,一声闷响听在众人耳里犹如炸雷,石破天惊。拉风箱拉杆的摩擦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风声在风箱内呼啸,火炉已经很久未用。众人听这声音才反应过来,风箱拉杆在炉壁内早就生满铁锈,要拉开岂止是半鼎之力能够。顿时众人都惊讶地张开了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红色的火焰渐渐升腾怒涨,将矿石包裹其中,须臾间矿石就变得通红。这一刻,众人已经有些相信,眼前的少年,哪怕不是凡匠师顶阶也是超越了中阶,因为此刻姜山专注的神情骗不了人。只见姜山抓起烧红的矿石,像是拿起一块没有丝毫热量的红色石头,众人想象中的手掌烧焦,撕心裂肺地惨叫没有出现。姜山的手掌就像铜皮铁骨一般,丝毫无损。姜山迅速把矿石按在了煅台上,抄起腰间石锤开始煅打起来。他的左手紧紧地钳住红透的矿石,锤一下便翻转一下,动作行云流水。画面有些定格,只余下一锤一锤的敲击声和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姜山几年的艰苦练习,加之前世的知识积累,相互映证之下早已进阶到了凡匠师顶阶。此刻他的手法是一种特有的技法,称为点石成金手,初成以后,肉掌可承受高温,而根据矿石表面高温,把握矿石内铁金。这五德锻打法的深奥玄奇,世间罕有,众人哪见过。在抓到矿石的那一刻,姜山就掂量出来其中铁金的含量,此刻以点石成金之法,探知其中铁金分布,每一锤砸下都在改变其中的铁金分布,而矿石表面看上去却没有丝毫变化。有节奏的敲击声在石室里回荡,几个赤膊的汉子围在火炉旁,他们像是一尊尊石像一样,瞪着双眼,似乎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火炉旁,姜山挥舞着黑色的石锤。物我两忘,眼里只有手中的矿石,繁复的技法千变万化,大开大合的动作在一旁的这些汉子眼里,却像是世间最美妙的舞蹈。姜山此时已经汗如雨下,汗水滴落被炽热的火焰瞬间蒸发,矿石已经历经三次煅烧。突然姜山专注的眼神一凝,一声低吼在他喉间有如闷雷,高高扬起的黑锤悬在头顶,像是厚重凝滞的浓云,隐隐有电光流转。“轰——”黑锤轰然落下,宛若奔雷坠野,声音在石室内回荡,众人大梦方醒。都震撼于姜山的神乎其技,此刻纷纷注视着那红色渐褪的矿石。矿石看起来毫无变化,但他们明白这绝不可能。方才姜山的锤法势大力沉,便是生铁也要被崩开,何况是这并不坚硬的矿石呢!似乎是矿石也不想吊大家胃口,忽然间“喀嚓”一声,矿石表面出现龟裂,随即如冰雪消融,大坝决堤,碎开的石块化作了飞灰飘散。“咣当——”一声金铁交鸣从矿石中传出,众人眼前一花,矿石化作飞灰的瞬间神奇般的从中脱落了一把匕首,落在煅台上,连续蹦了几下,摔落到地上。众人的眼珠都跟着这把黑色的匕首上下起落,最终都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黑色的匕首几乎整个刺入地面,只留下小小的一节柄露在外面。几名汉子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观看了姜山的锻打法,仿佛用尽了他们浑身的力气。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众人也只是听闻而已,凡匠师顶阶的人物,几乎都是名家传承,没几个愿意在别人面前施展自己独特的技法。煅矿之法与煅铁之法,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即便如此,像姜山这般,竟可以肉掌抓握烧红矿石的,也是闻所未闻。此刻众人看姜山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眼前这个还有些稚气的少年,却已经在锻造一途甩开他们很远。姜山将匕首拿起来,递到一脸惊容的大师兄面前道:“还请过目。”大师兄像是变成了木偶一般,木讷地接过匕首:“质地、器形无不精良,如此锋利的匕首我真是头一次看到,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姜山松了口气,连忙道:“那我能留下了么!”大师兄却拿不定主意,道:“这个还得问问师父,你等——”还未说话,就被打断。“留下吧!”这时石室顶上的洞口传来个声音,姜山一听便知道是之前那个醉汉说的。姜山连忙喊道:“老板,可以管我吃住么,工钱什么的是多少呢?”这些才是姜山最关心的话题,所以赶紧问道。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了动静。一旁的伙计小声说道:“师父怕是又醉倒了吧!”姜山古怪地看了伙计一眼,小声嘀咕道:“骗谁呢,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虽然嘴上这么说,姜山心里却暗自佩服这个醉汉,方才他拉动风箱锻打时已经感觉到,风箱一开始拉动不过半鼎之力。然而一次一次的拉动,所要的力量居然越来越大,他先后不过才三次煅烧,每次也只需连拉七次风箱。幸亏只是拿了一块小矿石,使尽浑身解数也才锻造出一把匕首,再大一些,只怕他就要砸自己的脚了。大师兄看起来憨厚,但反应不慢,赶紧说道:“吃住咱这都有,工钱方面嘛,每个月有一两中品晶石的底薪,其它的就按你锻造出来的铁器来算工钱,主要看咱们店铺的订单的价值了。”姜山稍微一听便明白了,如此看来,要是他多干一些,那挣够学费还是有可能的。姜山看了一下众人,见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中都有几分敬畏,顿时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当初写了一篇关于金属微观成型的博士论后,在国际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等他出现在学校的时候,大家看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现在的他们一样。姜山暗自叹了口气,面带笑容地像大家问起了好。一番寒暄后,姜山算是与大家认识了,大师兄叫欧冶钟;伙计是师兄弟中的老幺,叫罗布。姜山年岁最小,所有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一会就跟大家打成一片。大家都问了他究竟来自哪个家族传承,但姜山只说是父亲传的技艺,不过大家显然当他是在敷衍,也没不再多问。毕竟能传下这等技艺的,又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呢。一群人围在欧冶钟身边,争相一睹姜山所打造的匕首,但欧冶钟却攥着不放手,一个劲儿朝姜山傻笑。姜山被他看的发毛,连忙开口道:“欧冶大哥,这匕首就送给你了。”欧冶钟一高兴,索性就说道:“就要中午了,大家都先去吃饭吧!”本来大家还有所不满,一听这话,最不满的罗布却第一个欢呼:“好呀!大师兄威武!”众人也随声附和,看来大家平日相处都是十分愉快的。可这时,却听到一声惨叫,姜山竖起耳朵,分辨出来,这惨呼却是来自那醉汉的。显然欧冶钟他们也听出来了,可大家脸上却没有担心,反而都捂着嘴偷笑起来。姜山哑然之时,却听到一声河东狮吼:“欧冶鼎!别给老娘装醉!”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暴怒不已。“哎哟,绣娘,轻点,哎哟——”随即,又是几声老醉鬼的鬼哭狼嚎,可听上去,总觉得有几分苍白,怎么都像是在干嚎。姜山这才明白大家的表情,忍不住说了句:“声音做作,略显浮夸,该不会还是个老色狼吧!”众人都忙不迭地往外赶去,哪里是一副师父被打义愤填膺的模样,分明是生怕错过了好戏的争先恐后,个个都一脸兴奋。姜山顿时好奇不已,跟了上去,忽然感觉自己这剩下的一个多月,怕是要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