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洛天那个上辈子连场都没出过的爸, 这辈子居然掐着高考完的点，来洛天家堵人？还把人直接带机场弄B市去了？这事是不是太过玄幻了？听完洛天的解释，戚霄好半天回不过来神：“你爸怎么就突然想找你了？还这么精准就找到了？”“前段时间他另一个儿子病死了，他年纪大了造不出来新的, 才记起来还有片之前播种过的土壤。”洛天又展开解释了几句, “他是联系我妈没成功, 刚好在网上看见我唱歌的视频。”因为家里的儿子死了, 于是想起来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并且还千里迢迢找到私生子，带回去面试、考核、认祖归宗？这事放在古代，那妥妥是流落民间的小王子要进宫了。再引申引申, 都能往还珠格格上靠。洛天天同学这是要摇身一变、变成小燕子了？不对，好像是紫薇？小燕子那是冒牌货，紫薇才是货真价实的格格, 戚霄想。可问题是，现在是现代啊，现代版还珠格格？这都不只是玄幻问题了, 这也太还狗血了？再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跟电视上寻亲节目那样抱头痛哭？洛天身上, 真要上演这么狗血的认亲戏码？“那他面试完你，下一步要干什么？”戚霄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狗血里找回声音，“做个DNA测试？抱头痛哭？然后把你带回家当继承人？对了，你这个天降的爸是干什么的？一般人应该也不至于大费周章来找你吧？”“据说是个艺术家。”洛天说，“还没说具体要做什么，我连他面都还没见上呢。”戚霄啊了一声, 还想说什么。电话另一边传来两三个人的声音, 接着洛天轻声对着手机说：“说是带我去面试了, 也不知道要面试点什么。先这样，等会儿面完了联系。”“认儿子还要面试，艺术家还真是与众不同。”戚霄应好，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听了会儿忙音，戚霄终于把这事从头到尾又消化了一遍。洛天那个十几年前贡献了一只小蝌蚪的疑似艺术家的父亲，因为家里的儿子死了，所以找到洛天。但他又不是直接认亲，而是把人堵住，带过去先面试。为什么认亲还要走面试流程？能面试点什么？艺术家的话，难道考考艺术概率，再让当场画两张画？不对，画画就动笔了，那得叫笔试。戚霄甩甩脑袋，把思路重新按回面试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认儿子之前还得先面试？要面试不上的话，这儿子就不认了？这也太侮辱人了吧？而且依照洛天的性格，这么狗血又屈辱的事，他怎么就老老实实跟着去了？如果说这事发生在洛天很小的时候，也不用很小，就七八岁，这事要发生在洛天七八岁的时候，那洛天渴望父爱、想见到父亲戚霄能理解。但现在，洛天还有俩月就成年了。四舍五入，他也能算个成年人。成年人哎，面对头十八年都没见过，一见面就要面试的爸爸，居然没有任何反感和波动，就这么平静地参加面试了？这事戚霄怎么想怎么不能理解。带着不解离开水泵厂，戚霄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接到了洛天下一通电话。电话接通，戚霄先抛出疑问：“你怎么就同意去面试了？”“因为给钱。”洛天回答地干脆利落，“他们说去B市包食宿差旅费，不管结果如何都额外再给两千。”戚霄：...“钱已经到手了，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烤鸭。”洛天声音挺轻的，尾音也轻轻上翘着，“我打电话问过，店里有抽真空服务，回去加热一下味道差不多。”这不是洛天头一次单独去B市，但却是洛天第一次提出来要给自己带东西。戚霄舔了舔嘴角，心情有丢丢激动：出门带东西回来哎？这应该算是恋爱日常吧？“炸酱面应该不好带，我问问能不能单独打包酱料。”洛天又说，“你之前提过的驴打滚、豌豆黄、芸豆糕应该能带，我回来前去小吃街现买。”“好。”戚霄又舔了舔天嘴角，“那你们时候回来？”洛天没出声。“是还没确定吗？”戚霄问。“算是吧。”洛天声音低下去，“快的话这两天应该就能回，慢的话，可能要十天半个月。”认个亲能认十天半个月？这也太夸张了。戚霄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认亲为什么要有这么久。然而事实上，洛天用实际行动证明，认亲可以不只是认这么久。眼看着高考成绩都快出来了，洛天却还没有回，戚霄有点坐不住了。前两天的通话里，洛天说他已经做好了亲子鉴定，正跟着办理身份手续，等手续办好应该就可以回。然而戚霄掰着指头又数了两天，洛天依旧没回来。没回来不算，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打，只是每天夜里才匆匆发来短信，讲讲当天的见闻。在那些短信里，戚霄跟着洛天逛了古董店、玉器店、泥塑店，了解了好几位国内顶尖艺术家，也云吃了不少顿私房菜。有几次看着那些短信，戚霄都生出来俩人没在同一时空的错觉。虽然家里住着别墅，开着公司，在S市也算得上有名，但戚霄一直清楚这点经济实力放在B市并不够看，何况洛天描述的那种生活，在B市也算是进了顶级生活圈。洛天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会真是某个特别知名艺术家吧？把这个问题发过去，洛天很快回了三个字。-程炳锋。程炳峰这个名字，戚霄上辈子并没听过。点开网页一个字一个字往里输入，跳出来的页面吓了戚霄一跳。国际知名艺术家，各项奖拿到手软，在国内国外业经营着不少产业，算是个美与金钱两手抓的神奇人物。甚至他商业版图铺得极广，从高顶服装到奢侈品珠宝都有涉猎。这么个人，竟然是洛天的亲生父亲？所以洛天现在，真的是在上演王子回宫戏码？理智上，戚霄觉得自己应该替洛天高兴，天降这么个父亲，洛天以后的人生轨迹就可以彻底改变了。情感上，戚霄前几天也确实挺高兴，可随着洛天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戚霄这种高兴，渐渐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取代。在洛天说自己要出国几天的时候、联系可能会不太及时的时候，戚霄这种情绪逐渐高涨。收到录取通知书，却依旧没等到洛天那天，戚霄才意识到这种情绪是悲伤。估计是察觉到了戚霄的不对劲，这段时间谢冬菊和戚玉鹏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戚霄不想展开细说，只是支支吾吾解释洛天去了B市，在搞专业上的事情。“男人多干事业是对的。”戚玉鹏没往深处想，“你要是闷的话，也去B市转转？”戚霄摇头：“算了，再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再去吧。”“那也行。”谢冬菊忙忙活活收拾好东西，又接过陈丽递过来的保温盒，“那你好好在家，我和你爸去医院送饭。”上次牛奶的事，最终以戚琦高考失利复读，戚玉崇、唐凝心带着他搬出S市告终。看那三个人要搬走，又看戚霄这种态度，苏珏也张罗着要跟他们一起搬。谁知道一向立温婉人设的唐凝心，这次却说什么也不干了。戚玉崇也借口没钱，不同意爸妈跟着走。具体情况戚霄没细问，大致上就是眼看二儿子和二儿媳翻脸，苏珏也不想当省油的灯。几个人各种撕扯完，苏珏把戚玉崇和唐凝心俩人告上法庭，自己气躺下了不算，戚海秦也被气躺下了。这段时间里，戚玉鹏和谢冬菊只能医院公司两头跑，好在戚海秦和苏珏的病情最终稳定下来，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被老二一家的嘴脸伤到了，还是彻底明白只了谢冬菊的好，苏珏自从住院以后，对谢冬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各种好言好语，还连压箱底的镯子都掏出来了。对戚霄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一口一个霄霄的叫着，时不时再塞点钱。对这种情况，戚霄有点接受无能，但只要他们不作妖，老爸老妈不糟心，戚霄的诉求也就算了达到了。对比于家里这种别别扭扭但好歹风平浪静，洛天的事更让戚霄心烦。从上次说要出国起，又过了三四天，眼看着要到8月中旬，洛天依旧没说要回来。8月17这天凌晨，戚霄掐着点给洛天发了短信。洛天很快回过来，却迟迟没提回S市的日期。戚霄挺想问问你还回来吗？你说的那些烤鸭、豌豆黄、芸豆糕的还算数吗？只是字一个个打出来，戚霄又一个个删掉。最终，戚霄只回了句早点睡，把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第二天他爬起来的时候，老妈已经陪着奶奶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新闻，看背景应该是国外某个庄园，新闻内容则是某知名富豪包下庄园做巡展，顺便计划为儿子庆祝18岁生日。看着电视屏幕里一闪即逝的侧脸，戚霄愣住。谢冬菊也看出来了：“霄霄，你看刚才那个人了吗？那人长得怎么有点像洛天？”“洛天，就霄霄的那个朋友？”苏珏出院以后，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不少，叫戚霄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尖酸劲儿，“霄霄朋友不是S市的吗？我听琦琦说他家挺穷的，怎么还上电视了呢？”“也是，洛天应该在B市吧？”谢冬菊也反应过来，“估计是我看错了。”等到老妈和奶奶又聊起别的，戚霄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刚刚虽然只是半个侧脸，但戚霄可以确认，电视上的人就是洛天。那条新闻的拍摄日期是两三天前，拍摄内容主要是关于巡回艺术展，作为艺术展主办者的家属和陪同，洛天出场时间短到只有一个镜头。那个镜头里，洛天穿着笔挺西装，扎着同色系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矜贵，跟在水泵厂车棚门口穿着毛边运动鞋，连帽卫衣牛仔裤的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再不愿意面对，戚霄也不得不承认，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洛天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从那个踩着山地车安静站在光影里的少年，变得陌生、高贵、又遥远。不是说电视里高贵干练的洛天有什么不好，只是，看着那样的洛天，戚霄隐约明白了爸妈当时的话，他们说乱花渐欲容易迷人眼，看过了花花世界之后，你们可能都会变。原本，戚霄是坚信不会变的，可现在距离高考结束不过才两个月，自己和洛天甚至都还没把关系真正确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偏偏这种改变对洛天而言，又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戚霄无法阻止、无力阻止，甚至不能阻止，他总不能一个电话打过去，对着洛天吼：你凭什么要认那个艺术家父亲？你凭什么不打电话？你凭什么不兑现承诺？你凭什么连生日这天意味着什么...都已经忘了？前段时间高考成绩出来，戚霄如愿成了省状元。去领各项奖金的时候，戚霄还曾经盘算过每笔钱的用途，也想过如果钱不够了要怎么办，怎么赚钱，怎么帮洛天交学费，甚至毕业以后怎么生活他都想过。而现在，他计划中要一起生活的那个人，却远在太平洋彼岸。说不清原因，戚霄突然有点想念水泵厂宿舍，想念洛天乱糟糟的书桌，也想念**那两个并排的枕头。想到那两个枕头，戚霄径直往门外走：“妈，我去趟水泵厂。”“霄霄？你睡糊涂了？”谢冬菊赶紧叫住他，“你这还穿着睡衣呢。”戚霄低头看了看，转身走回房间。收到通知书之后，戚霄闲着没事，已经把该收的东西陆陆续续收好，现在外面放着的只剩几件常穿的衣服。其中，有条裤子尺寸比别的长了一小截，上面也没什么明显的logo和标志。看着那条裤子，戚霄眼眶有点发酸——这条裤子是跟洛天刚认识的时候，洛天借他穿的那条。当时戚霄自己的裤子被弄脏，还是洛天给洗的。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两年。把那条裤子拿出来，穿好，戚霄顺手抓把零钱，又下楼朝着大门走。这两个月里，戚霄去过两三次水泵厂。每次走的时候，他都幻想下次再来就能看见洛天。可惜每次都是失望，就像现在这样。推开熟悉的铁门，慢吞吞走进洛天卧室，戚霄缓缓趴在**，突然觉得全身都没什么力气。抱着枕头，戚霄忍不住想到洛天灰色眼眸，想到洛天挑眉喊金主的模样，想到洛天孤零零骑车离开的背影，想到曾经洛天说会带烤鸭和豌豆黄...想着想着，戚霄鼻子隐隐开始发酸。为了绷住悄悄翻涌上来的眼泪，戚霄赶紧拍了两把脸颊。可惜，拍完之后鼻子依旧发酸，眼眶也跟着胀胀的，戚霄抽抽鼻子，翻身坐起来。然而，坐起来看着熟悉的衣柜、书桌、书桌上乱糟糟的书本、以及高考用的透明文具袋，戚霄眼眶涨的更厉害了。这些东西属于两个月前的洛天，但可能，已经跟现在的洛天完全无关了。站起身，戚霄逃一般往楼下冲。冲出门的时候，戚霄隐约听见脚步声。等走到一楼和二楼间的缓步台，戚霄意识到这是有人要上楼。类似的情形，之前也发生过。当时他跟洛天还处在争吵后的冷战。跟顾大爷告别，戚霄也是这样往外走。走出大门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楼下有动静，等他走到一楼二楼间的缓步台，下面那人也刚好走了上来。黑漆漆的楼栋里，只有从201半敞着大门射出来的一丁点光亮。借着那点光亮，戚霄看见了对方灰色的瞳仁。如果今天的人也是洛天...就好了。边这么想着，戚霄边垂眸朝楼梯看。然而，上来的人不是洛天。那人被戚霄直直盯着，还吓了一跳，确认戚霄没打算说话，也没打算做什么，他才骂骂咧咧朝楼上走。说来也奇怪，和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戚霄竟然没感觉到失望。可能是，潜意识里已经认定洛天不会回来了吧？戚霄抿住嘴角，慢吞吞走出门洞。门洞外，阳光倾泻而下。戚霄下意识闭上眼，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再也绷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的同时，他听见了汽车的声音。睁开眼，透过眼前朦胧水雾，戚霄隐约看见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轿车停稳以后，后座上下来个人。笔挺的西装、繁复又熨帖的领带、闪闪发光的领带夹、以及黑到发亮的皮鞋，洛天看上去跟之前截然不同，只是那双灰色的瞳仁依旧漂亮。看见戚霄，那双灰色瞳仁里先是泛出亮光，紧接着，洛天皱眉，快步冲了过来。“怎么哭了？”洛天声音依旧冷冷清清，语速却比正常快了很多，“出什么事了？还是哪儿不舒服？”戚霄摇头，嘴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你怎么在这儿？你没说今天回来。”“我想偷偷回来给你惊喜。”洛天解释，“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刚打给陈丽姐问的，才知道你没带手机就过来了。”戚霄迷茫地摸口袋，口袋很瘪，除了那把零钱以外什么都没有。“哦，对，我是忘带手机了。”戚霄小声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涌。“忘带手机也不至于哭啊。”洛天帮戚霄擦眼泪，急切的说了些什么。戚霄并没在意。望着洛天一张一合的双唇，戚霄突然就觉得什么陌生、什么遥远好像都不重要了，他爱的那个少年，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清冷的声音，依旧是漂亮的灰色眼眸。“你...”望着洛天漂亮的灰色眼眸，戚霄突兀开口，“为什么不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