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风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吧?虽然这段时间总有些魂不守舍, 但是他一向吃好喝好,又勤于锻炼,应该也不会突然消瘦到哪去。倒是施临卿,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肉, 这么久不见, 似乎又清减了些……而对方身上发生变化的原因, 他们两个人又都心知肚明。想到这儿, 隋风略显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可坚持不过数秒,就又忍不住把视线移回去,继续打量着施临卿。施临卿始终脸色未变, 一直眼含笑意地望向他,似乎无论隋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一直包容地微笑着看他。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实在奇怪, 就连一向粗神经的何瑞程都察觉到了。可他一向不会看眼色,见没人搭理他,只觉得更加不满, 本来让他来道歉他就够不耐烦的了。何瑞程重重地咳了两声,成功把这俩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然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我……”“表哥,你吃咸了吗?还是喉咙不舒服?”何瑞程一愣,只见隋风一脸关切地给他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多喝水。”场面非常之……兄友不友不知道,反正弟是十足的恭。然后施临卿就阴恻恻地斜了他一眼。何瑞程:“……”这小兔崽子是故意的吧!绝对是吧!但他今天是碍于施临卿的威势来向隋风道歉的,总不至于蠢到当着施临卿的面再和隋风翻脸,于是只好皱着眉、苦着脸把这杯水喝了下去, 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普通的温开水, 而是一大杯分量十足的苦瓜汁。偏偏隋风还像给小孩子顺气似的, “轻轻”扬手帮他拍了拍背,嘴上还关怀道:“表哥慢点喝。”何瑞程被他捶得后背生疼,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趁着开学军训的机会练了什么铁砂掌。可最让他难受的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施临卿那简直恨不得当场刀了他的眼神啊啊啊!何瑞程怒视道:“你打我!”“啊?”隋风一脸茫然,无辜道:“我没有呀?”“我只是看表哥喝水喝得太急,怕表哥呛到。”“表哥怎么能这么想我?”何瑞程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小子在演他。可他没有证据,而且这么多年来,隋风胆小怕事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他每次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总是又自己说服了自己。说不定他就是手劲儿大了点,他自己也不知道呢?而且说出来也只会显得他自己很弱鸡,连人家轻轻给他拍一下背他都承受不了似的。何瑞程把脸憋成了猪肝色,最后还是粗声粗气道:“没事。”施临卿看见这一幕,紧紧蹙着眉,不愿再欣赏这兄友弟恭的场面,打断道:“你不是来道歉的?”言外之意,道完歉你就可以走了,开始吧。何瑞程脸色一僵,完全没有想到施临卿竟然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但如果他真那么有骨气反抗对方的话,他今天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对隋风道:“……对不起。”隋风眨眨眼:“表哥怎么突然这么说?你哪有对不起我?”只是道歉还不够,还得忏悔个一二三四五出来。“……”何瑞程咬牙切齿道:“我不应该跟你打架。”隋风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表哥突然想跟我道歉,是因为……呢。”这个停顿很有灵性,施临卿很快察觉到不对,追问道:“因为什么?”隋风欲言又止,很不愿意张口的样子,但纠结片刻,还是说了:“我还以为是因为表哥知道了在我房间装摄像头是不对的,才特地来道歉的。”“砰”地一声,施临卿手里的杯子重重砸在了桌上。他的眼神像刀片一样,扫在何瑞程的脸上,就连声音都透着十足的危险:“原来是你干的?”何瑞程脸色一白,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知道?不对,不是我,我没有!”“你不知道这是违法的?想坐牢,是不是?”施临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何瑞程又畏惧他的权势,此刻他毫不收敛周身的气势,就更让何瑞程慌张得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言道:“凭什么说是我干的?你们有证据吗?凭空造谣污蔑别人也是违法的,别以为我不懂法律!”隋风确实没有证据,刚刚也只是诈一诈他罢了。可他这副表现,足以说明隋风的猜测是对的。听了他的话,隋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连眼眶都微微红了:“表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这么恨我。”“我还一直觉得,只要我好好表现,我们就一定能解开先前的那些误会,重新做一对好兄弟。”“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么……”突然,隋风猛地站起了身:“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傻下去了。”“既然你不愿意有我这个弟弟,那我就当自己也没有什么表哥。”“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凑上去了。”“你走吧!”全程没找到机会插上一句话的何瑞程:“……”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在发什么疯?怎么着,我还什么都没干,他怎么就突然自我觉醒又蜕变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何瑞程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隋风也不在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隋风只是在找一个契机,让施临卿察觉到他的变化,为以后顺理成章做个铺垫罢了。毕竟……他从前没想过会和施临卿有什么以后,当然也不在乎这个。可现在不同了。他既然决定了要和施临卿有……有长久的接触,那就不能总这样演下去吧。演一辈子,多累啊。隋风满意地看着施临卿眼里满满的动容和……心疼。似乎还有一丝“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何瑞程被揭了老底,哪好意思再在这赖下去,表面垂头丧气、内心骂骂咧咧地走了。施临卿看着隋风泛红的耳朵,只以为他是被何瑞程气的。殊不知,是因为某人刚刚无意间想到了“一辈子”这三个字,被自己那一瞬的想法羞到了。明明他们还什么都没发生呢……怎么就想到那儿去了?隋风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给自己咣咣来了两拳,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何瑞程走了,偌大的包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那点从见面开始就在他们周身蔓延开来的暧昧气息顿时盈满了整个空间。明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半晌,施临卿才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寂:“你刚刚做得很好。”隋风抬头望去,只见他眼含鼓励的笑意。这次见面,施临卿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准确来说,他们两个都变得不太一样了。施临卿周身的气息蓦地柔和了不少,比起从前的凌厉,更多了些年长者独有的温厚和宽和。可偏偏这温厚宽和,似乎又只是对着他一个人的……毕竟在对上何瑞程的时候,对方的威势依旧。隋风虽然没有经验,但又不傻,很快就察觉到这其中的变化。而他自己,又为这份独一无二隐隐地品出几分欣喜来。隋风不说话,施临卿也不觉尴尬,只接着问道:“这段时间在学校怎么样?”其实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关怀隋风的日常起居,此刻再提这个问题,也只不过是为了不冷场罢了。施临卿在心中轻叹一声,真是世事无常。从前的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会为了一个比自己小上这么多的少年,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可偏偏他又……甘之如饴。隋风挑着几件趣事讲了讲。比如军训期间被教官挑中去当护旗手,比如下课之后撒腿就跑去抢最好吃的窗口,又比如室友每次出门都被男生们当成女孩子来搭讪要联系方式,他和荣令行最喜欢站在一旁,围观他们得知“美女”其实性别为男时的搞笑表情。桩桩件件,既生动又鲜活,跟发消息时只会回“都好”的他完全不一样。施临卿看着他难得的眉飞色舞、喋喋不休,心中既愉悦欢欣,又同时生出来一点怅然。他们之间相差十岁,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填补抹平的差距。直到隋风讲到口渴,咕嘟咕嘟喝下了一大杯水,施临卿才道:“看来你确实在学校过得不错,一点都不想家了?”隋风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又呛出来。想家?他哪里还有家?施临卿所说的“家”,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指那个已经被何家人占据了的“家”。更何况,在开学之前,他就已经搬去跟施临卿一起住了。偏偏施临卿得寸进尺,还要追问:“有没有想家?一点点也算。”他们两个都很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有没有想我?一点点也算。施临卿看着隋风的两只耳朵愈来愈红,眸中笑意渐深。他想,即使隋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也已经知道答案了。没关系,慢慢来。年轻人嘛,脸皮薄,他早在确认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隋风居然回答了。他很难为情似的,眼神飘忽,东看西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偏偏就是不看施临卿,声音却很诚实:“……有。”施临卿眼前一亮,猛地坐直了身子。理智告诉他不要追得太紧,不然会给对方带去压迫感,张弛有度才是硬道理。可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乘胜追击的欲望,张口问道:“那……要不要回家?”作者有话要说:请作答,施临卿的潜台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