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风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露出惊讶来, 然而荣令行比他还急,一蹦三尺高:“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你刚才说得对,大学是一个新的开始。”凌也苦笑道,“可既有的事实, 并不会因为一个新的开始就发生改变。而过去, 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随风而去的。”隋风内疚道:“抱歉, 我不该问你这个的。”虽然不知内情, 但见凌也这样坦然地主动承认,他反而生不出别的什么情绪了。凌也摇摇头,却是望向了荣令行:“我也没想到, 他居然没告诉过你。”隋风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关于凌也的事情, 荣令行似乎从一开始就把嘴巴闭得很紧,什么也没有跟自己透露过。他看了一眼荣令行,只见荣令行又心虚地挪开了视线。隋风纳闷道:“谁说不是呢, 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结果他什么也不跟我说。”“你当然是了!”荣令行连忙表忠心, 并针对当前的形势提出了质疑,“你们俩怎么还开始统一战线了?”明明隋风跟他关系更好,可现在这场面,怎么感觉反而是他自己被孤立了?说完,他又站到了两个人中间,把他们俩隔在了两边。“分开分开。”本来还因为先前那个严肃的话题而变得有些凝重的氛围,就因为荣令行这小孩子一般幼稚的举动, 顿时又散了个干净。凌也身上还穿着餐厅的制服, 因为他是短期兼职, 这身衣服是交了押金的,而兼职的工资也还没有结算。问清了数字,荣令行脱口而出:“一共就这点钱?那别回去要了,不然还要跟那个经理纠缠,我给你算了。”这话说得太没脑子,隋风下意识踢了他一脚,随即去看凌也的反应,却见凌也并没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来。……虽然也看不出他有多高兴就是了。隋风连忙帮荣令行补救:“他是怕你再跟餐厅那边起冲突,毕竟刚刚好不容易才脱身,没有别的意思。”荣令行一脸茫然:“什么别的意思?”他是真的疑惑,这话还能分析出什么意思来啊?隋风:“……”改天还是得带他去重修一下言语表达课。最后还是决定由隋风和荣令行替他去退押金、结工资,凌也在原地等着。他们回到餐厅时,施擎一行人已经离开了,餐厅那边也没说什么,只是虽然把员工制服的押金退了回来,却说什么也不肯把工资结清,只愿意付三分之二,理由是凌也跟顾客起了冲突,给餐厅造成了不良影响,而且刚刚还旷工了一会儿,这是按规定扣除的。如果想据理力争的话,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可他们两个都不想在这里跟经理掰扯浪费时间了,所以最后那三分之一,到底还是由荣令行自己掏腰包补上了。荣令行小声嘀咕:“要是凌也自己来,肯定要跟人家现场背法条battle,唐僧似的,说不定那经理被他唠叨得受不了,就直接把钱给他了。”“别想了,这种人最擅长扯皮,无论遇上什么手段,他们都自有一套应对的方法。”隋风道,“而且这种短期兼职,又没签过劳动合同,也不受劳动法保护的,背法条的作用不大。”“唉,外面的社会好复杂,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荣令行忧愁地叹了口气,还不忘叮嘱隋风:“这事儿你可别告诉他,直接跟他说那个经理很痛快地结清了工资就行。”“还用你特地强调一遍?”隋风斜他一眼,道:“我今天才知道,你对我保留的秘密还不少。”荣令行心虚否认:“哪有?你不要随便冤枉我。”“你早就认识凌也,却没跟我提起过。”“那是……我怕耽误你学习,不想拿这些小事打扰你嘛。”“选宿舍那天我也问过你,你也什么都没说。”“那,那是我想考验一下你的记忆力。”“那他刚刚说的,有直系亲属正在服刑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这次,荣令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我们学校很多人传过。”“但是!”他匆忙补充,“但是我觉得这件事跟他关系不大,你别因为这个就……就歧视他。”隋风怀疑地看着他。荣令行强装镇定:“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觉得你们俩的关系挺有意思的。”说是相看两厌吧,荣令行却会始终替凌也隐瞒着这个堪称丑事的秘密,就连对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还时不时会回护着凌也。凌也就更不用说了,只看之前他对荣令行那一下几乎出自本能、冒着生命危险的保护,就绝对不可能是演出来的。可要说他们关系不错,那又实在有些违心了。哪怕同住一个宿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俩都能做到将近一个月几乎毫无交流。宿舍里性格最温柔的冉溪,还特地问过隋风,这两个室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帮忙调解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毕竟还要一起共处四年呢。“行了,我也不逼供,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看荣令行一脸纠结,隋风好心决定放他一马。他一只手搭上荣令行的肩,像亲哥哥一样温和:“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当哥的管不了。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或者你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及时和我说,不许自己偷偷逞英雄,知道么?”说实话,“服刑”这样的字眼,对普通人来说还是神秘又可怕的。平时可能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距离自己很遥远,可当这种事、这种人真的存在于自己周围,甚至只是隔着好几层关系的那种周围,也是相当具有威慑力的。隋风对凌也算不上熟悉,毕竟他们只是相处才不到一个月的室友,所以即使他对凌也的观感并不差,乍一听见这样的事情,也很难不生出一点复杂的情绪来。这未必是恐惧,未必是排斥,更不是荣令行所担心的那种“歧视”,而是一种对未知的防备。凌也的直系亲属是谁?犯了什么事才正在服刑?判了多久?会不会是终身监.禁那种程度?如果是什么恶性事件的嫌疑人,那么跟这个罪犯有血缘关系的凌也,会不会也有遗传到什么基因?如果凌也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又会不会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心理比较不健康?如果凌也想摆脱过去,为什么还要留在槐城读大学,而不考其他地区的高校,远走高飞,隔绝那些从前的熟人和流言蜚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明知自己这样的情况,这辈子几乎已经跟法检工作绝缘了,凌也为什么还要选择读法律?这些问题,出于对凌也隐私的尊重,隋风不能也不会直接问对方。但也正是因为没法得到答案,隋风才会心存疑虑,毕竟这不是什么路人甲,而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室友。荣令行不知道他想得有多远多深,只以为自己终于再次躲过一劫了,生怕隋风来了兴致继续追问,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道:“嗯嗯,知道了。”隋风:“……”一看就不走心,算了,以后还是他替荣令行多注意点吧。两人一路说着话,就准备回去找凌也。沿着街边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嘀——”的声音,身后响起了一声鸣笛。两人抬头望去,荣令行率先反应过来:“哇哦,S800,这么酷。”隋风:“……”不仅酷,还挺巧。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英俊面孔来。这比车还酷的人,见隋风一脸呆若木鸡的模样,顿时勾唇轻笑了起来:“高兴傻了?上来。”隋风生无可恋地想,不是高兴傻了,是要吓傻了。施临卿突然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或者说不止是为了来接他的。恐怕还是施擎出事,甚至可能惊动了施恒鸿,所以要麻烦施临卿调查。而他刚刚跟施临卿通电话,只说自己围观了施擎动手欺负人,却没说反制施擎的人正是他自己。现在施临卿亲自来了,那岂不是刚刚发生的事就都瞒不住了?果然,施临卿扭头对小赵道:“你去找工作人员调一下监控,态度好些。”隋风:“……”施临卿看他站在原地不肯上车,略一蹙眉,便很快想通了关窍——是因为跟朋友一起,所以不想抛下朋友自己离开吧?施临卿转向荣令行,上下打量了几眼,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荣令行紧张得眼睛直眨,睫毛都快抖落掉了,全然没了刚刚叫嚣自己是“施二公子他大哥的未婚夫的好朋友”时的得意。施临卿其实曾经对他产生过敌意,即使现在,也会偶尔有点醋意。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如今他能分辨出恋人与朋友之间截然不同的磁场,也能看出,荣令行就只是个小朋友,恐怕连爱情是什么都还不懂。认识到这一点,施临卿的态度就没那么排斥,不过也谈不上和善就是了:“让你朋友一起上来,我们把他送回去?”隋风还没说话,荣令行就脱口而出拒绝道:“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回家就行。”施临卿:“……”察觉到自己抗拒的态度太明显,荣令行才开始扯理由:“那个谁还在等我把工资拿回去呢,你们先走,不用等我。”说完,他头也不回,扭头就跑了。隋风:“……”犯罪同伙跑了,他只能磨磨蹭蹭上了车。刚坐上后座,施临卿就伸手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他说的是什么工资?”隋风满脑子只有小赵现在在取的那段监控,心不在焉地答:“打工的工资。”施临卿恍然大悟:“你说的熟人介绍工作,就是荣令行这个熟人?”隋风哪还听得懂他在问什么,胡乱地“嗯”了一声。小赵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取监控遇见了什么麻烦?最好是不要取回来才好。可小赵听不见他内心的祈祷,甚至动作很快,回来之后就将U盘递到了施临卿的手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隋风总觉得他看起来十分欲言又止。回家之后,施临卿正准备去书房看一下监控的内容,就突然被隋风一把薅住了轮椅。“……?”施临卿疑惑地回头看向他。隋风被他看得心慌,急中生智,明知故问道:“你有什么急事吗?”他俯身揽住施临卿的肩膀,很急不可耐似的:“我想要你,就现在,好不好?”“有。”施临卿眼眸弯起,依次回答了他的问题。“好。”作者有话要说:隋风:拖一夜是一夜(忐忑)施临卿:他好喜欢我(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