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令行的成年礼如期在吉星公馆举行了。提前半年就开始筹备, 荣家父母对这场仪式的重视可见一斑。而十七岁的最后一天,荣令行是和他最好的朋友隋风一起度过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同一张床了,虽然几乎每天都见面,可现在再并肩躺在一起, 依然像八百年没见过了似的, 有说不完的话要聊。“明明感觉你前几年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豆丁, 现在居然也长大了。”隋风感慨道。荣令行得意地撩了把头发:“那是, 也不看看我是谁?”“明天开始就是成年人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也不能保护你了,做事别再那么莽撞, 学着沉稳点,小心惹出祸来。”要是换成别人这样对荣令行说教,他才不耐烦听, 可说这话的人是隋风,他只撇撇嘴:“知道了——你明明也没比我大上几个月,怎么跟我爸一样, 一副老头腔调?”隋风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拳:“你说什么呢?荣伯父才多大岁数,怎么就老头了?这话让他听见, 你可就完蛋了。”荣令行嘚瑟道:“怎么完蛋?反正他又不会打我。”荣西廷看着威严,但其实对荣令行并不算严厉,荣家父母可以说是严母慈父的配置。“对了,你给我准备的到底是什么礼物?一直神神秘秘的,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现在不行,说出来你就不期待了。再说,哪有人十七岁就收十八岁生日礼物的?”“我当时可是提前半个月就跟你说了, 我准备的是什么礼物。”“那是你笨。”“嘁, 你又人身攻击!”荣令行这几天一直没闲着, 被江雪和造型设计师一起拉着试这个试那个,消耗了不少精力,所以没跟隋风说上几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隋风一直等他睡熟,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悄悄关上了房门。他没有收到过荣家发来的请柬,但原因当然不是他们不希望自己出席。他会作为荣令行的发小兼挚友陪在他身边,而非以宾客的身份出现。按照荣伯父的意思,他已经很久没在这样的正式场合出现过,恐怕很多人已经忘了,他才是隋家和华臻真正的继承人。先前他年纪小,没成年,连监护权都掌控在旁人手里,所以不宜太过高调,否则不仅不会被这些注重利益的商人放在眼里,说不定还会引来试图利用他的有心人。但现在不同了。他成年之后,这段监护关系在法律上就已经自动解除了。即使隋兰若依然是他的姑姑,即使她依然拥有一部分继承权,但只要隋风别放弃自己的权益,那就还有机会重回华臻——尤其在何兆振父子肉眼可见不靠谱的情况下。名正言顺继承人什么的,外人才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为这场家族内部争斗的大戏暗暗叫好,并随时准备趁乱分一杯羹,毕竟仁慈和善良是致富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但如果这个继承人足够优秀,有能力又有胆魄,那扶持一把,作为长久互惠的助力,也未尝不可。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在他最落魄的时刻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之后说不定就能获取远超于付出的回报。荣西廷将这些人的心理揣摩得很到位,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商人。只不过隋家跟他的交情很深,隋风更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所以他愿意为隋风考虑这些,与利益无关。财富积累的助力有很多,而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影响最大的那个,除了家族的财力,就是所处圈层的人脉了。他们为荣令行举办这样盛大的成年礼,多多少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起初隋风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因为他和荣家人太熟了,无论怎样安排他,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是施临卿一听到这件事,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样的安排多多少少有替他撑腰的意思。所以当隋风说要在荣家留宿一晚的时候,施临卿竟然没有多余的询问和阻拦,只“嗯”了一声,虽然听起来还有点不情不愿的。只不过答应是答应了,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隋风打开手机的时候,就发现他的对话框已经攒满了一排未读消息了。起初还是故作不在意的试探,问他吃饭了没有,在别人家有没有待得不习惯。到后面就愈发懒得掩饰,说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肯定要嘀嘀咕咕唠上一整晚,嘱咐他别聊了,晚睡的话明天会有黑眼圈。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荣家给你准备客房了吧?跟主人同睡恐怕不太礼貌。”看得隋风忍俊不禁,只觉得这样的施临卿可爱得要命。这个词用在施临卿这样的大佬身上其实有点违和,不,是相当违和。起码没有任何一个陌生人在初见他时,会联想到这样的形容词。但隋风是真的觉得,施临卿对他而言就像一座宝藏矿山,挖得越深,越能发现那些隐秘而珍贵的宝物。他没有回复消息,直接拨了电话过去,铃声刚刚响起,施临卿就秒接了起来。隋风忍不住打趣他:“你刚刚难道是在吃醋吗?”施临卿轻笑一声,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分外撩人:“怎么可能,我会那么幼稚?”隋风嘀咕道:“那可不一定。”毕竟恋爱使人变傻。他的声音太小,施临卿没听清:“你说什么?”隋风眼睛一转,试探道:“我说……这里好像没有多余的客房了。”施临卿立刻警觉了起来:“那你要睡在哪里?”他顿时把自己“大度”同意隋风留宿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我去接你回来,明天早些赶过去也不迟。”隋风体贴拒绝:“不用,这也太麻烦你了,我和荣令行挤一挤就好,反正他的床足够大。”施临卿:“……”隋风憋笑听着他骤然变粗的呼吸,煽风点火道:“你应该不会吃醋吧?毕竟你可不是那么幼稚的人。”“……”施临卿纠结片刻,最终还是不愿隋风和别人同睡一张床的念头占了上风,咬牙承认道:“我会。”虽然这样坦白很没面子,尤其刚刚他才义正辞严地反驳过,现在更像是在打自己的脸了,可是他在隋风没面子的经历难道还少吗?在爱情面前,面子本来就一文不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隋风扑在客房的大**,爆发出一阵大笑来,直到笑够了,才说:“我逗你的。”荣家夫妇把他当半个儿子,荣令行更是拿他当亲哥哥一样,他当然在这里有着属于自己的房间。就算真的客房告罄,也不会有人占用他的房间。施临卿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不满了起来:“你骗我?”隋风现在对这个字非常敏感,连忙心虚道:“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虽然他真的是。但也不妨碍他无辜地申明自己的清白。施临卿只不满了片刻,就又被隋风不要钱似的甜言蜜语哄忘了,毕竟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恋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哪里就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了?两个人讲了好一会儿电话,才不舍地挂断,各自休息。假期结束,隋风开学,他们已经整整一星期没见过面了,都很期待明天用更好的姿态去见对方。翌日,槐城几乎大半的顶级豪车都聚集在了吉星公馆的停车场,引得偶然经过的行人驻足旁观。这场仪式几乎是由荣令行的母亲江雪一手操办,场地内外的每一处细节都被设计得精致巧妙,就连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隋风穿着跟荣令行款式相似,但细微之处有诸多不同,整体也相对低调的礼服,跟他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接下来的仪式上,他没有抢荣令行这个主角的风头,位置却被安排在荣西廷夫妇身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在昭示他和荣家之间的亲密关系。隋风的视线从宾客席上缓缓划过,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研究过人家的资料,这些豪富权贵完全不可能对他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印象。就算跟他的父母有过紧密往来的那些人,也至少有四五年没再见过他,根本认不出现在的他来了。但是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记住他的名字。当然,也并非所有的面孔都是和善的。比如座位被安排在角落的隋兰若和何兆振,身为夫妻,本该亲密地坐在一起,现在居然让他们的儿子何瑞程挤在两个人中间。表面看起来是和睦的一家人,实则很容易看出,这对夫妻的婚姻关系正岌岌可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隋兰若就暴瘦了一圈,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她脸上的憔悴,看来丈夫出轨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相当之大。还有那个曾经当面挑衅他和施临卿的傅怀裕,正面色阴沉地盯着坐在第一排的施临卿……的后脑勺。现场的宾客座次极为讲究,几乎完全代表着权势与财富的比拼。傅怀裕或许还以为傅家还像当年一样跟施家不相上下,但他所处的座位足够令他意识到现实。施临卿可以坐在第一排近乎正中央的位置,而他只能隔着两排宽大的座椅,恶狠狠地盯着施临卿的后脑勺。最讽刺的是,施临卿是靠自己的能力,把施家带到了现在的位置,而傅怀裕现在能坐在那里,还是作为他父亲的附属品。隋风收回目光,不再分神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至于紧要的人嘛……一个正在台上致辞感谢宾客,一个正坐在他旁边的旁边,中间还隔着一个和蔼的老者。隋风一边敬业地为荣令行流畅的致辞鼓掌,一边又忍不住往右边偷瞄。虽然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但是只看一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只是想看看施临卿出席这种场合会不会不习惯,毕竟大家都坐在座椅上,只有他坐的是轮椅,他怕施临卿为旁人的目光感到不自在。然而下一秒,隋风就为这个举动懊悔了起来。坐在他和施临卿中间的那位老者敏锐地扭过头来,眯起眼睛问他:“你在看我?”隋风:“……”这老头儿明明面相很和蔼,可这种感觉,怎么跟初见时施临卿给他的那种压迫感一模一样?他刚想否认并致歉,就听那老头儿哼了一声:“臭小子,总算认出我来了,我忍半天了。”作者有话要说:隋风:(懵)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