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村,第17侦察大队驻地。陆勇和丁阳并肩站在一起,翘首以盼。他们身后站着两个勤务兵,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营门前面的土路。四月下旬的南疆,已经有些炎热了。陆勇和丁阳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但是两人连动手去擦汗的动作都没有,作风之严谨跃然于表。没几分钟,一辆212吉普车缓缓驶来,在营门前面停下。陆勇大步走向前去,丁阳紧跟而上。陆勇拉开车门,下来一个中年军官,穿着崭新的87式迷彩服。丁阳则绕到另一侧,没来得及去拉车门,上面已经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同样穿着87式迷彩服,但是成色却旧了很多,有些地方还有摩擦过的痕迹。“首长好!”“首长好!”两人分别与来人见礼,敬礼握手。“欢迎总部首长莅临第17侦察大队视察工作!”陆勇说道。中年军官摆摆手笑了笑,说道:“陆队长,我们这一次是来拜访的,可不是什么视察工作,呵呵。”“呵呵呵!”陆勇当然知道来人的目的,当即配合着笑起来,大家都跟着笑,气氛颇是融洽。正是训练时间,第17侦察大队这边只有队长和政委出来迎接,其他人都待在自己的岗位上。部队一般不搞大排场,尤其是在前线,尤其是第17侦察大队这样的部队。就算是总长来了,如果正好是训练时间,出来迎接的也只会是队长和政委两位主官。中年军官是总部作战部训练二处副处长郭明,三十多岁样子的却是总部情报部战情三处副处长闫正天。总部派人直接下到第17侦察大队,没有军区的人陪同,也没有集团军的人陪同,这让陆勇和丁阳都赶到奇怪。他们是知道这两位是奔着李路来了。李路发表的那篇文章,几天之后被《国防军报》转载,这一下,就像在军中点了一把火,关于特种作战的谈论,接着红箭行动的巨大成功之东风,成星火燎原之势。现在国防军中,哪个战士嘴里不挂着几个有关特种作战的词儿?普通士兵不懂其他更深的理论,但是他们知道,写这篇文章的人,仅凭七个人,就干掉了越军的一个重炮营,外加一个赫赫有名的越军团长。关键是,这七个人还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国内!这些成绩,就是按照文章上写的那样来做的。还有什么比事实更有说服力吗?其他部队或许不知道李路为何许人也,但是第17侦察大队的士兵,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李排长现在在大队里的威望,恐怕已经远超了两位主官。但是陆勇和丁阳却也不羡慕嫉妒恨,怎么的,人家真刀真枪拿命豁出去打出来的威望,你有什么说道?再说,那可是老李家的孩子!前天,陆勇接到电话,说总部会下来几个人,和李路就特种作战交流交流。郭明说是来拜访的,倒也合适。李路来到大队部的小会议室里的时候,陆勇和丁阳已经不在了。显然,马上要展开的交谈,有些内容是需要限制知情范围的。“报告!第17侦察大队一连二排长李路前来报到,请指示!”李路立正靠脚,举手敬礼,掷地有声地报告。郭明和闫正天站起来还礼,然后笑着和李路握手。郭明说道:“李排长,不用太拘谨,请坐。”“谢谢首长!”李路答道,啪地在前面坐下,双手放两膝,腰板挺得直直的。一身磨破了好几处的迷彩服,身上还沾着泥土,一双大手的手背上布满了划痕,渗着点点血迹,帅气非常的脸庞上显出油麦的黝黑,一双眼睛透着清澈和深邃的目光,隐含着淡淡的霸气。郭明眼前的李路,就是这个样子。李路是在训练场上接到命令的,当时他正带着部队在进行战术动作训练,他直接从泥地上爬起来,跑步前来报到。闫正天还注意到,李路的腰间带着手枪,保险居然是打开了的!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和郭明对视了一眼。李路忽然撩开衣摆,拔出54式手枪,关上保险,放在桌子上,解释道:“前线情况复杂,不时有越军特工渗透进来,我们有规定,军官必须随身佩戴自卫武器,携带实弹。”郭明指着桌子上的手枪说道:“但是保险是要关上的吧。”李路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不起首长,我习惯了。”闫正天也不禁在心里暗赞一句:“果然是将门虎子,这份魄力和自信,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备的。”别人不知道李路的世家子身份,郭明和闫正天这样来自总部的干部,却是清楚的。来前,副总长亲自交代了,交流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平等地对待。要知道,郭明和闫正天正经是副师级干部。郭明拿出烟,递给李路一支,笑着说道:“李排长,咱们放松点谈,呵呵,不用太过拘束。”李路也没客气,笑着点头道谢,接过烟,拿在手里,看着郭明和闫正天都叼上了烟,就掏出打火机,先给郭明点上,然后给闫正天点上,最后自己才点着。三个人就都吞云吐雾起来。严肃的齐分一下子就缓和了。李路打量着两位总部来客,年长一些的郭明脸上挂着笑容,显得平易近人,年轻些的闫正天面如表情,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介绍一下,这位是总部二部三处闫正天副处长。”郭明笑着先介绍了闫正天,然后才说道,“我是一部训练二处的郭明。”李路当即道:“郭处长,闫处长,你们好。”方才是按照军中规矩见礼,现在则是带着私人的身份问好,李路却是分得很清楚。郭明微微点点头,他之前还在担心此番任务会不顺利。因为一个十七八的小排长,创下了这番功绩,再加上世家子的身份,有些傲气,那是在所难免的。交流过程中会不会产生别的情绪,谁也说不好。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眼前的这个小年轻,言行很是规矩嘛!“李排长,此番我们奉命前来,是想和你交流交流特种作战的一些问题。”郭明进入主题,“你指挥了一场很精彩的渗透行动,想必颇有心得,我们学习学习,呵呵!”李路连忙说道:“郭处长言重了,我一定好好的汇报红箭行动的具体情况。”这个“学习”的姿态,很大程度上是冲着老李家的面子来的。李路一个小小的排长,再怎么样,也是当不起堂堂总部副处长、副师级干部的“请教”。郭明又是微笑着点点头,而闫正天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变化。“李排长,你能详细谈谈红箭行动吗?”郭明拿出一个本子,做出了记录的姿态。“好的郭处长。”李路把整个任务做了一些详细的说明,基本上跟汇报上去的差不多。事实上,李路已经在文章里面做了一个比较简要的说明,红箭行动的特点基本上都点了出来。与历次渗透行动的不一样之处,亦做了说明。郭明多此一举,也只不过是依照流程办事。郭明一边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在本上上做下记录,而闫正天,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抽烟,双眼从未离开过李路。介绍情况的时候,李路不时淡淡微笑地和闫正天对视几眼,语气一贯的平稳。他自然是感觉到了闫正天不一样的眼神,在李路看来,二部的非外勤人员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你很难在他们脸上看出心理变变化。按照古代的说法,闫正天就是特务小头目。对普通人来说,这种人总会发出一种说不清楚的但是却能够令人莫名心悸的眼神。这跟他们的工作性质、环境所造成的。但是对李路来说,闫正天确实不算什么。在另一个世界里,李路曾经多次与二部的人合作,而且是军情部门——那是比战情部门更加神秘的所在。大约半个小时后,李路就把红箭行动从头到尾介绍了一遍。郭明连着点了好几下头,语气稍稍变得严肃,说道:“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短刀突击队完完全全抛开了南疆前指制定的行动路线,选择了新的路线,而且并未把新路线上报前指。李排长,你怎样看待这个问题?”李路点点头,随即眉头稍稍皱了起来。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擅自更改行动路线,事后没有向上级汇报,这是很严重的战场抗命行为。如果因此产生严重的后果,纵使李路是世家子,也逃不过军法的制裁。为了外孙,张家老奶奶亲自过问了这个事,最后南疆前指才轻轻地带过。现在,郭明再次提到这个问题,显然是得到了授意,至于是总部的哪位大佬,李路不好猜测。能够在张家老奶奶过问了之后,还在这个事情上纠缠,显然该大佬一定是总部的核心之一。“我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建立在充分考虑当时的实际情况这个前提下的。关于这件事,我向南疆前指提交了详细的报告。郭处长可以去前指查看。”李路说道。郭明说道:“你的情况报告,我们已经看过了。魏老总非常关注这个事情,首长在会议上给我们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循规蹈矩的行动失败而有战场抗命嫌疑的行动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这是首长的原话,首长指示,一定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李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魏老总会关注到这个事情。魏老总刚刚接任总长,军务可谓是千头万绪,即使红箭行动取得很大的成功,但也应该用不着国防军的总指挥官如此的关注。唯一的解释就是,魏老总关注的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军队指挥机制的改革,往大了说,就是整个国防军的改革!红箭行动,只不过是反映出某个问题的一个具体个例。从魏老总这个态度,还可以看出,他对特种部队的建设很重视。如无意外,总部这次派人下来见李路,就是魏老总属意的。念及此,李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老程家在使绊子就好。李路现在是真心不想和老程家过招,他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来发展自己,时不待我!有了判断,李路便说道:“实事求是地讲,对于前指指定的行动路线,我觉得是非常的理想化的。前指的参谋们,一大半没有战过战场,他们根本不知道,地图上的一个小时行程,实际上需要走多长时间。对于战场的实际情况考虑不足,仅靠简单的图上作业,就划出了一条完美的行动路线,最终只会成为葬送执行部队的重要因素。这种例子在大规模战事中层出不穷,可惜的是,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很大的改变。”“至于改变了路线之后,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报前指,我考虑到的是部队的隐蔽性。按照任务规定,短刀突击队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与前指进行联系。但是有一个不得不重视的情况,越军装备了从苏联进口的监听设备和定位装置,据了解,他们的反应速度非常的快。只要电台开机,即使只是与前指进行例行的联系,也有很大的可能被捕捉到信号。这样的话,短刀突击队将没有秘密可言。”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郭处长,闫处长,我在文章里说得很明白。短刀突击队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最大的依仗就是整个渗透过程中,除了攻击,都处于隐蔽的状态之中。敌人看不见我们,不知道我们的位置,这是我们成功的最大最重要的前提。一支没有秘密可言的特种分队,他们唯一的结局只能是在敌人的围剿中覆灭。”“当然,潜伏敌后的特种分队,如果失去了与后方的联系,也会变成断了线的风筝,同样会处于不利的情况之中。我想说的是,秘密而畅通的联系,要建立在先进的联络设备上面。在咱们缺乏先进保密的通信联络手段这种情况下,为了确保任务的万无一失,我只能尽可能地减少电台开机的次数。”想了想,李路看了看闫正天,补上一句:“另外一个原因,我不是很相信前指的保密措施。”最后这一句话,让面无表情的闫正天霎时间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