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久久没有说话,玉室珠晖洒在尊贵完美的皮毛上,它的身上折射出梦幻一样的毫光,虽然是狐身示人,居然有种说不出的随意慵懒的奇怪魅惑。李清风心头油然生出一个想法——她若是化成人形,估计可以使得任何人为它疯狂为它颠倒。“上古巫术果然有独到之处,我借助乾坤鼎的力量镇压了蚩尤,却也中了他中的离魂术……从此我的三魂分离,终生不能相聚。”说到这里,它抖了一下九条巨大的狐尾,媚眼如丝,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巫行月,见后者微微侧过头,嘴角笑容有些冷。“就如你们所见,只有天魂的我从那天开始便陷入了沉睡,一直到你们今日今时,我才醒了过来……”明月点了点头,道:“我跟着师尊学过地书秘载,据说三魂分离,结局不一;天魂终生沉睡,活着如同死了;地魂必定性子大变,暴戾无端,而命魂必定不知过去本来,混混噩噩,一旦沉沦地府,便是永世不得超生。”天狐讶异的目光在明月身上停留了一刻,忽然笑道:“原来是镇元大仙的高徒,难道知识渊博,见识不凡,名师高弟,诚不欺我。”被一只狐狸夸奖了,貌似不是件怎么光彩的事,但九尾天狐可不是普通的狐狸……能被它赏识了,明月表示很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巫行月忽然冷笑道:“巫妖同毁本是天定,没有死已是万幸,就算是三魂分离,也远胜化灰殒落,得了便宜何必卖乖,还敢奢求什么?”这话尖酸刻薄,完全不是众人心目中的敦厚善良巫行月能够说的出来的,一时间人人侧目。蝠血吓了一跳,低声道:“巫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幽无夜看了她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嘴张了几下,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天狐想了想,由衷的称赞:“大道最重公平,天道最忌盈亏。凡事有所得必有所失,我若是喊惨,那么殒落在那一战中无数巫妖又怎么说?”明月吐了下舌头,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忍不住咕噜道:“不管怎么说……你这命还真的是够惨。”一旁的李清风早就呆了……在听到必定沉沦地府那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象是被雷劈了一下,乱轰轰的全是天塌地陷,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天狐,先前那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蓦然浮现,灵光一闪间,迷迷糊糊中好象抓住了什么,可再往下一细想却又茫无头绪,只觉得无数迷障疑团重重叠叠的堵在心口,闷得发慌,憋得难受。室中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幽无夜忍不住道:“前辈领我们到这里,可有什么赐教?”天狐叹了口气:“三魂分离之后,我开始沉睡不醒,直到今日方才醒转。之所以请你们来我的洞府,一则尽下地主之谊,二则你们当中诸人身上,必定有我命魂在身。”说到这里白狐站起身来,虽然是兽身,但当它如星眼光扫过,每一人瞬间脸红心跳。“三魂分离万年,必定化灰消散,所谓草木知春伤秋,蝼蚁尚且贪生。如果谁能够开恩将我的命魂还我,我甘愿奉他为主,更将这乾坤鼎中存着的无数异宝相赠。”这几句话说的绵缠悱恻,动人心肠,各人心底油然而生同情之感。明月开口道:“前辈开玩笑了,我们几个身上肯定没有你的命魂,如果有,一定还给你。”“多谢小友。”对于明月的话,天狐只是淡淡一笑,眼光若有所思的落在李清风的身上,道:“三魂分离,各有异象。天魂沉睡、地魂暴戾、命魂沉沦,这是都是定数,但今天我能够苏醒过来,不是天命机缘,而是感受到一魂归来所致。”它这样一样几个人情不自禁的面面相觑,最后眼光一齐落在李清风身上——当初碰到乾坤鼎的时候,蝠血与玄元先后被弹飞,却只有李清风伸手过后,乾坤鼎白光大放,种种异象由此开始。众目睽睽之下,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清风忽然站起身来,脸色铁青肃然:“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语气斩钉截铁一样,似乎已经作了决定。“只要肯将命魄还我,便是我的大恩人。”白狐微笑道:“有话尽管请问,我必如实相告。”“好!”李清风目光缓缓地转向它,两眼如同深不见底的枯井,黑得看不见边际,一字一顿道:“你若是找回命魂,她是她还是天狐?”这话说的很是绕口,明月幽无夜等人表示全都没有听懂,可是白狐懂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怔怔看了李清风一会:“这个我不能回答你,三魂合一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还保有原来的记忆……”看到李清风明显失望的神情,白狐忽然有些不忍心:“命魂主灵慧记忆,或许会记起什么也末可知。”他的话音末落,李清风的周身悄悄腾起了一层黑气,一圈砂石全都应声而起,别人一时近身不得,明月惊了一跳,伸手去抓他,没有碰到人却被那层黑气重重的弹开。看着在李清风周身涌动不休的黑气,白狐失去一直以来平静,惊喜已是毫不掩饰,“我没有说错,唤醒我的人果然就是你……”李清风没有说话,厅内静寂得针落可闻,白狐紧接着又道:“三魂失散,命魂无依,历劫必散,请小友高抬贵手,慈悲成全。”它的这一番话说的凄婉悱恻,幽无夜等人一齐心中不忍,一齐将眼光投向李清风。李清风沉默了一会,忽然沉声道:“她是一个人,不是天狐!就算她真的是你的命魂,可是如果不能保有她的记忆,那么她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就算她活转来,可是她再也不会是阿离,而是你,天狐?”这几句话他几乎是用喊的出来,声竟力嘶以至于声音嘶哑。明月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阿离是灵鬼之身,却不知道阿离还有这么大的来头,居然和这个青丘山主竟然是一体同魂。李清风忽然摊开了手,掌心中有一粒圆滚滚的内丹滴溜溜的滚动不休,那些黑气仿佛受到了感召,一齐聚拢到了他的掌心,化成一团并不怎么浓郁的黑气。玉室内的温暖如春,壁上明珠放出浅淡的光线,李清风握住了那团黑气,感觉就象是握住了一块冰……阿离是一个鬼,是一个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死的鬼。从她有意识的那一天起,她就是鬼了。她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坐上接引船,渡过忘川河,踏上奈何桥,喝上孟婆汤……可这些年她不知道坐过多少次接引船……以至撑船的老鬼都和她成了朋友。可奇怪的是每次去渡忘川河的时候,无论她和老鬼如何努力,都是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奈何桥就是登不上去!……飘飘荡荡几天后,她只得回到人间游荡,再次等待下次坐船的日子来临。李清风忽然低下了头,仿佛一场大梦初醒,心头每一分不经意掠过的茫然都被浓墨重彩地加持一番,分毫毕现地恍如昨日。南疆小庙中她紧紧的贴在自已的背后……“好暖和啊,感觉就好象在娘的怀里一样。”“你知道么,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女鬼,我一直想一直想,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李清风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紧握的手心已经摊开,同样的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找回记忆是阿离的毕生孜孜以求的最大心愿,也是李清风察明母亲生死来历外的最大心愿,如今愿望意外完成,李清风的心却是不喜反悲。谁说人生的最大的痛苦就是彼此想念却见不到的?李清风忽然苦笑,在他看来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从此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永生再无相见之日。摊开的手中黑气丝丝缕缕的蒸腾不定,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心意,黑气好象化成了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淌了一脸,李清风哽咽道:“阿离,你想回去对不去?”黑气微微翻转如烟,在他的手上脸上盘恒不去……李清风终于做出了决定,抬起头通红的眼,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狐,哑着嗓子道:“我将她还给你——不过我有个要求。”天狐怔怔的望着他,良久没有说话:“……只要我能做到。”李清风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在喉头似重有千斤,说得艰难无比:“如果可以,那怕有一丝可能,请你保留她的一点记忆,可以么?”他的眼中似燃着两簇幽幽的光,耀眼纯粹得近乎于危险,火烧水烫了一般,天狐说不出来的有些心慌意乱,连忙别开了头,声音有些低:“情情爱爱本就是烟花水月,于修行有害无益,凡人之间的感情,你又何必这样执着?忘掉岂不是更好?”“算了……”李清风摇了摇头,挥手将内丹掷出,转身就走,他用一句很是难懂的话终结了这次谈话:“你不是阿离,自然不懂;你若是阿离,自然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