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突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声有如风雷激荡,说不出的酣畅淋漓痛快。李清风一直看着他,没有说话,眉头也一直皱着没有打开,因为他隐约猜到一切真相都将在陆压笑过之后一一揭开……他就是这样怀着犹豫不决的心情在期待着,有些说不出来的恐惧,也有莫名其妙的兴奋,诸般念头纷至沓来,一颗心乱糟糟的莫衷一是。当陆压笑声渐渐停止最后归于平静,有那么的一瞬间,四下里一片寂静,静到李清风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手,只有他自已知道,手心中全是湿漉漉的汗水。“对啦,太一那天的表情和你一个样。”冷静下来的陆压眼神似乎变空了,带子着彻底的空茫沉静,眉锋斜斜挑起,如同出鞘的刀一般的锐利无匹:“但鸿钧太强大了,就算他自入囚笼,也不是我们所能抵敌的。”李清风眼神闪动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自入囚笼怎么说?”陆压呵呵一笑,说不出来的嘲讽和意味深长:“说来话来,在他合身天道,与天道化为一体的那一天,他得到了天道无边无涯的神通与功行,但有得必有失,同样的他也失去了他自由,意味着他从此就是一个活死人……一个拥有自已意识的活死人。若是真的变成无知无识的天道木偶也还罢了,可他偏偏他还活着,有贪念有欲念的活着。”李清风眉头越拧越深:“这不是他的一生所求么?站在最高端,不死不灭,俯瞰众生,他这是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陆压嗤得一声笑了出来:“你说的也对,估计他很是过了一阵自我满足的日子,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一切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你说,他会不会就此疯掉呢?”李清风的心再一次抽紧:“那是什么?”“因为只有在他合身天道后,才会悟通一个法则。只有到那个时候,他才会知道原来大哥开劈的天地只有十二元会的寿命,每一元会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是为一量劫。当十二量劫终结之时,也就是这方天地消亡的时候。”“当天地消亡的时候,你猜他这位合身天道的圣人之宗又会是什么下场?”李清风心头乍然闪过一道灵光,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天地消亡时,混沌重开始?”这是太一化道前留给自已的最神秘的一句话,自已当初曾经追问过他原因,太一却不肯明说,只说那是一扇门,当他推开后,将会发现另有一重天地。直到此时此刻,李清风终于醒悟到一切疯狂的根本原来都在这句话中,先前种种淤塞一样想不通的地方已霍然贯通!费尽气力心机登上顶峰的鸿钧发现自已居然做到的只是一个外头风光的天道的看门狗,而且更让他疯狂的是天道并不是永生不死的。别人或可寻得避世逃生之法,可是他一个合道之人,却只能随着天道破碎而魂飞魄散,这个打击对于鸿钧来说,不啻万雷轰顶——原来鸿钧种种疯狂的行动举止,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答案。想通了一切之后,李清风怔怔发呆,放眼青天白云,低头大地苍茫,他忽然想,长生真的那么重要?为了长生,兄弟可以谋害、手足可以相残、弟子可以舍弃,道统可以尽毁,甚至连一生修行的理念都可以崩毁,一切所做所为都只为站在那绝顶巅峰上,享受那千万年吹不尽的枯寂清冷的刺骨寒风?李清风长长叹了口气,这人得有多蠢,才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呢?这些念头一齐拥来,在他的心内此来彼去,最后消失归于平静……陆压一直没有说话,专注看着他的眼睛由混沌疯狂,最后变得清翳无澈,陆压好看的嘴角再次弯了起来。“你都想明白了吧?”李清风无比艰难的点了下头,忽然问道:“你和太一打得那个赌是什么?”陆压呵呵一笑:“我和他赌得很简单,那就是鸿钧必死。”李清风吃了一惊,不知道陆压何来这种底气,但是他相信陆压既然能这样说,也一定会有他的道理。陆压道:“你知道我那位二哥为什么疯了一样要找到这个葫芦么?”李清风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对于这个葫芦,自从它出现的那一天自已就没有一天的安生日子好过,时到如今,一切的疑点终于全都归结到了它的身上,搞了半天,它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的时候,李清风自已都不敢置信。“这个葫芦是我的本体原形,与创世青莲并生并长,但是青莲生出盘古大哥,天生神通无敌,而我却是一个任何人都瞧不起的废柴。可是偏偏大道却垂青于我,一柄开天斧只有我和大哥才可以拿得动,这是最让二哥嫉恨的地方,可是我死而重生之后,当太一将这个葫芦交到我的手上之后,我才知道,我非但不弱,而且很强。”听着陆压的诉说,李清风突然觉得很荒谬,心底一句话咆哮欲出:你强在那里了——任人宰割算计也算强么?陆压风度翩翩的莞尔一笑:“笑得早笑得好不一定是胜利,笑到最后的才是最强者,我这样说你同意么?”李清风呆了一下,忽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青莲崩毁,葫芦却完整,这本身就是大道的一种预示。我们兄弟三人中,只有大哥似乎悟出了一点玄机,二哥则是完全钻入了牛角尖,而我却是迟悟了千万年,直到再次复生之后,握到葫芦的那一瞬间才终于悟通。”李清风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的汗,随着陆压的变得兴奋的声音开始滚落:“然后呢?”“知道鸿钧为什么要急吼吼的要抢这个葫芦么?”李清风老实的摇了下头,表示不知道。陆压眉头一扬:“青莲与葫芦都是大道的标志。但青莲已毁不可再生,可是葫芦依旧存在,那么谁最终拥有了它,自然就是大道认可的继承人——你懂我的意思么?”这就是最后的秘密?看着笑得笑得骄傲而优雅的陆压,李清风长长叹息一声:“你的意思是说,鸿钧想得到它,试图不让天道崩毁。”“你错了!”陆压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我那个二哥早就是个疯子了,我之前说过他的毕生梦想,就是李站到天地的巅峰,如今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你觉得他会甘愿封在一个七彩玉碟中,然后等着看十二元会慢慢流逝?”“就算他愿意,我也不愿意了。”依旧是淡淡的口气,可神色中已带上了几分冷漠而高高在上的刻意怜悯:“因果循环,我与他的恩怨,已到了必须要了结的时候。”李清风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越接近真相,越发自已似乎掉了一个大且深泥淖中,自已拚命的想往上爬,可是四壁又湿又滑,下边还有无数只手伸了出来扯着他往深渊中沉去。“他到底要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李清风受够了,忍受不住跳了起来,大喊大叫,好象不如此不足以发泄心中郁闷。他的感受陆压感同身受,脸色落寞无比:“为了所有人,我不得不这样做。”所有人?真是好大的借口啊……李清风抬起了头,死死盯着他,他在等陆压给出最后的答案。陆压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道:“我将知道的一切都和太一说了,在心底末尝不希望他帮我做出一个选择,尽管我知道这个选择会很难,可还是希望他帮我拿个主意,不管他决定要怎么做,我都会无条件支持。”看着陆压越垂越低的头,李清风刻薄的嘲讽道:“事实是,太一选择了在你那一边,对不对?”陆压苦笑一声:“是,明明知道这样做,他失去的远远不是一个圣人之位。他已经失去十子中的九子,随后还要搭上整个妖族,甚至还有他的命。”“你说,你和他有什么不同?”好容易控制住心底那股悲愤此时再也压制不住,李清风再度大声吼道:“你和鸿钧都是一样的,为了你们一已私利,可以害了无数人,你与他唯一不同的是,鸿钧是以势压人,他杀的是挡他的人,而你,却将自已身边的亲人朋友全都拖下了水!用他们的死换来你的活着,对不对!”李清风眼底隐现血红,戟指点向陆压,在他的眼前不断的闪过太一、阿迦、巫行月、阿离,甚至还有女娲、倪君明等人的脸……想到葫腹上那还没有点明的四子民,于是愈加愤怒!他的喝骂就象一把尖刀刺入当胸,陆压的脸瞬间变得雪白,原本缠绕在他眉目之间的灰气瞬间幻出各种图案形状,在他玉一样的皮肤上流动奔走,良久之后才苦笑了一声:“你说的不对,在我下边的计划中,第一个死的人是——我!”李清风愣了一下,失声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