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楼内, 坐着看书的园春雨看着这位十年未归的小师弟,那张常年冷漠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笑意,“掌门又拿你院子当威胁了?”“已经没了。”信阳拉着一旁的凳子坐下叹气, “临走前在万剑宗遇到常三渡,跟他聊上两句耽误了点时间, 再回来她就将我院子外布置的阵法全毁了。”“掌门自身不喜欢迟到,因此她说出口的事情都会定下时间, 过了那个点哪怕只有三息她也不会等人。”园春雨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既然回来了,接下来这十年不如就此闭关修炼。”他知信阳不喜欢修炼双修功法, 更不喜欢那些内门弟子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因此才会在门外设置层层阵法阻拦骚扰之人。“别说我的事情了, 师兄你还打算在这里过多久?”信阳抬头看向这间装满书籍的红尘楼。七十年前园春雨还是一名内门弟子, 某一天他跟同门说要下山修行, 这一走就是十五年都没有回来过。十五年后,一名筑基后嫁给凡人的百色门内门弟子,在一次跟相公走商的路上遇到了重伤昏迷中的园春雨,对方曾经在内门见过园春雨一面,因此还记得他的样貌,大惊之下将人连夜救下来直接送回了百色门。回到百色门养好伤的园春雨在一个雨夜修为突破到达金丹, 无人知道他在人间独自历练的十五年内经历了什么, 只是知道从他突破金丹那一天起,他再也没有踏出百色一步, 也自请退出内门从此在外门这块区域,安静无声的当着教导新人的领路人。无事做时, 就每日坐在红尘楼内喝茶看书, 不问世事。“这里不好吗?说起来这一届新人当中有一名木水双灵根的小孩, 天赋奇高,不到十天已经进入炼气一层。”园春雨提起路北,都忍不住的话多起来。“很多天才都会止步筑基,我想请师兄帮我选一间新的院子,别告诉我娘我住在哪。”信阳反驳,这样的天才不管在百色门还是万剑宗,都很多。园春雨看他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突然有了主意。“帮你找个新院子可以,不过我如今手里剩下的院子都跟这一次新加入的弟子住的很近,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拿门牌过去,外门这些新人也都不认识你,只要你自己不暴露身份这十年时间保证没叨扰。”“不认识最好。”信阳现在要的就是有人不认识他,否则这十年百色门的日子会很难熬,他拿上园春雨给他的门牌号没看一眼,就抬脚走了。红尘楼重新安静下来,园春雨重新拿起刚才放在一旁的书籍,半天过去一页都没有翻转的迹象。他在想四天后的御剑飞行比试,突然好奇信阳住到路北隔壁后,看到这位别出一格的新人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那画面一定很有趣。信阳拿着门牌号出了红尘楼,转头就去将自己身上万剑宗的弟子服装换掉,拿出储物袋内放置多年未用的百色门服装,重新穿戴好这才看向园春雨给他的那块门牌。“一千三百二十号?”信阳从来没住过外门弟子的居所,以前路过时也隐约知道所有炼气期的弟子全都住在这里。炼气四层以下的弟子四人一个院落,炼气五层以上的单人一个院落。就算如此,外门所居住的弟子也数量日渐庞大。他拿着门牌号到达1320的院落时,正好隔壁的院落大门被人推开。一名长相艳丽的小姑娘步履轻快的从里头出来,冲着身后的人招手,“思妍快快,我们再去找下赌注的人一趟!”温思妍从门后走出来,一脸无奈的看向她,“还是不要了吧,路北知道你这样做肯定会伤心的。”“他才不会呢,我这就是跟他学的分散风险,我去赌霍家兄弟赢,你们都赌路北赢,这样四天后路北赢了你们就养我,霍家兄弟赢了我就养你们,是不是没毛病?”赵甜甜说的理直气壮,说完余光瞥见右手边几米外还站着一道穿着百色门服装的陌生人,只看了一眼就拉着温思妍去下注了。信阳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两道离去的背影,觉得园春雨给的这个门牌号非常好。外门都是新人弟子,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己因此半点都认不出来他的身份,也不会过来打扰他。他决定接下来的十年时间,他都将住在这个院子内一直闭关修炼不见外人。一炷香后,信阳将这一座无人居住的院落收拾干净,准备通过后方的阵法去一趟他在内门的院落。有些东西他还是习惯用自己多年用习惯的。外门弟子的院子从布局到大小基本一致,只有一小部分因为地形自然环境的影响,有轻微不同。他到达后院想去找那个每一个院子都有的传送阵时,在那里看到一处地势凹陷的溪流,里头躺着一道穿着百色门弟子服装的少年。信阳视线在对方那短的只能盖住一部分眉毛的短发上停留了数秒,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几天前还在玉池镇内见过他带着朋友一起吃饭,如今却一个人安静无声的躺在溪流中呼吸微薄的脆弱模样。他走到溪边,想要将他捞起来。刚下水躺在石头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眸,一双乌黑又神采奕奕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他脸上,就在他以为对方认出他时,躺着的人自己坐了起来。“哗啦……”满身水迹的路北坐在溪水当中,抹了一把从头上掉下来的水珠看向眼前的人,“我是不是打扰你用水了?我马上走!”他全身湿哒哒的从水中爬起来,光着脚踩着那直到他小腿肚子深的溪水往上游走。一个半小时前,路北先是双手按在溪水当中觉得用处不大,后来他又将双脚都放了进去感受着那捉摸不透的水灵气。他的水灵根成分很少,他在水里摸索了快一个小时才隐约抓住那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黑色灵气。为了近距离抓住这根黑色的头发丝,路北将鞋子脱掉放在一旁,整个人都躺进了水中。这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底部的鹅卵石长年累月的被冲刷着,每一块都光滑的站不住人。路北专心想要抓住那一丝丝的灵气化为灵力,整个人就被水流一路冲到下方都没空睁开眼睛。信阳目送这位短发新人光着脚往上走,以为两人之间的交集就这样结束时。接下来三日,他躺在屋檐上吹着风看着浮云时,只好稍微一撇头就能够看到那短发新人闭着眼睛光着脚,顺着溪流从他后院里的小溪一路飘过去。偶尔会飘到自己的小溪处停下来,他会睁开眼睛麻溜的爬起来再走上上游。更多的时候,无人阻拦时他会一路飘下去,直到天黑才一个人提着湿哒哒的裤管摸黑往上游走去。三天半的时间,两个人一个坐在屋檐上闭目休息,一个在下方顺着溪流每天被水流冲走,除了第一天两人说过话之外,再无交集。几天时间下来信阳认为这个少年,修炼起来非常用功并且努力。只要灵根不至于太差,凭着他这份勤奋也许百年内,真的能够筑基成功。第五天早上,信阳跟前几日一样躺在屋檐上晒太阳,身后方的小溪水流急促,半个时辰后信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往下方看去。那道平日该出现的身影,今天没了。他的灵识顺着溪流一路往上,往返几公里一直到达山谷下方的水潭,都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他好奇对方今日为何不修炼时,只见头顶上空无数道御剑飞行的身影,一道接着一道全往红尘楼的方向飞过去。“出事了吗?”信阳仰头看着那些急匆匆的身影,没多想也跟着一跃升空转瞬就到了红尘楼。然后他就被红尘楼那热闹的比凡人间说书唱戏的茶楼还热闹的现场,弄的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正要离开时,信阳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名今日没修炼的短发少年,对方正被同伴簇拥着,不知说了什么周围人纷纷伸手用力揉了揉他脑袋。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园春雨,对方也背着手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路北你一定要赢啊!我们五个人全部的钱财都押注在你身上了,接下来我们是吃大餐还是喝西北风,就看你的了!”赵甜甜给他加油打气,让他坚决不能输给霍云峰。路北正在将自己的安全座椅往身上套,听闻狐疑的瞥了一眼赵甜甜,“没给霍云峰投注吗?鸡蛋别放在一个篮子内啊,万一咱们输了多少还能回一点本。”“你放心,几天前她就拿着钱匿名偷偷赌霍云峰赢了。”温思妍解释道。“干得漂亮。”路北给她们举起大拇指。风无镜站在一旁抱着木剑,冷酷无情的看着他穿在身上的奇怪衣服,“你这个真的能够赢霍云峰?”“这是我爷爷他们那个时代,历经了无数次的实验的物品,我相信我爷爷!”全国那么多的游乐场大摆锤过山车全用的这种安全座椅,早就经过了千万次的实践来证明。数米外,霍家三兄弟这边,霍云杰白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中偷偷打量路北那个方向。在看到对方往身上穿奇怪的物品时,那股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大。“哥,听人说御剑飞行的师兄们那里,加钱就可以体验不用被冷风吹脸的服务,不行我们就加钱吧。”霍云杰现在已经不关心他们会不会输掉灵石了,他只是希望他哥能够输的别那么惨。“不用,这几日我每天都早中晚乘坐三次御剑飞行,路北那小子除了第一天跟昨天晚上搭乘过一次外,再也没有锻炼过,我不信我会输给他!”霍云峰为了这一次的比试,五天时间内一直都在不断练习。他不信自己会输。“比试马上开始了,你们双方各自选人吧。”园春雨作为这一次的见证人,同时也负责当裁判监督整个比赛的流程。保证做到公平,公平,还是公平!双方比试人马也在这五天内,选好了所有的比试规则。比如他们都不可以选择熟悉认识的工具人师兄。今天站在他们眼前的十名工具人师兄脸上都戴着统一的面具,穿着统一的服装。双方选手上台选择工具人时,不可以对话不可以触碰工具人师兄,一旦确定选择就不得再次更改。杜绝了他们全部的作弊可能。路北穿着厚厚的衣服站上台,他腰带放在风无镜那里保管,手机直播间内的众多地球人也想看这一场比试,所以路北将腰带递给风无镜时,特地跟他交代。“我想让我爷爷也看到我如今的生活,这一条腰带就是他临走前送给我的,一会你别折叠起来就拿在手中,这样就仿佛他也能够感受到这热闹的比试现场。”风无镜提着他那破了一个小洞的腰带,举了举手臂发现里头还藏着一个长方形硬硬的东西。他用手捏了捏,没捏出来是什么东西,估摸着里头的东西也是路北爷爷留给他的纪念品。因此全程提着腰带,给直播间内的观众充当一个人型支架。就是他腰带的方向拿反了,镜头朝下导致二十万名观众,全部进行了一场高难度的脖颈运动,跟着镜头一起脑袋朝下的观看着现场。“我的脖子好累啊,有没有人提醒一下风无镜让他换一个角度啊。”“在这样看下去,我颈椎病都快要犯了。”“救命,这个角度为什么这么多条腿,视角太低了啊!我都感觉自己变成了狗狗视角!”晋江二中的尹琪琪趴在**看着直播,也觉得脑袋不舒服的很,她将手机放下来先活动了一下脖子,重新拿起手机时不小心将手机拿倒了。望着屏幕上正过来的画面,正在过暑假的尹琪琪默默在虚拟键盘上敲出文字。“温馨提示,手机是可以倒着拿的。”“………………”“谢谢小妹妹提示,这就倒过来。”“所以我们这么多人歪着脖子看直播,就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屏幕可以倒过来放是吧。”“玛卡巴卡,跳过这一趴看主播表演吧。”二十万名观众将屏幕倒过来,终于可以放松的或站或躺或坐的观看起直播来。仙侠界内,路北穿着他那一身厚重的衣服站在比试台上,望着那戴着十张一模一样面具的工具人师兄们。台下不少人指着他身上那庞大的衣服,指指点点:“这什么样?他穿成这个样子不会是想作弊吧。”“路北他只是怕冷而已,难道多穿两件衣服也不行?在场各位谁不知道在天上飞容易冷啊,万一他生病了到时候医药费你付钱?”赵甜甜叉着腰,泼辣的站在人群当中。只要让她听到质疑路北的话,就第一个大声反驳。风无镜则是抱着怀里的木剑,只要人群当中有谁反对路北,他就悄无声息走近几步,然后目光幽幽的盯着对方的头发。那跟大型野生猫科动物似的危险眼神,让人群中质疑声越来越小。“昨天你们也从天上飞过,是不是很冷呀?”温思妍走的是温情牌,她故意跟几个昨天在红尘楼门口见过的新人打招呼。那几个人昨天就是好奇御剑飞行的滋味,这才特地花钱上天飞了一把。飞完一直到今天早上脑袋都没有彻底清醒,现在被温思妍一提醒,双方立马想起了昨天那让人痛苦万分的回忆。什么也不问了,点头就对了。还顺便跟自己的同伴吩咐,“下一次我们也多穿几件衣服下山,天上真的好冷!”脸不但被风的梆硬,还冻到僵硬。那边的台上路北跟霍云峰已经双方都选好了工具人,霍云峰也近距离看到了路北身上穿着厚实衣服。彪形大汉不屑的站在工具人师兄身侧,“这么怕冷还比什么,你直接认输算了。”“那岂不是让你赢的太没有成就感了,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这么快的放弃啊。”路北弯着嘴角说完就去了自己的工具人师兄跟前,抬头望着这位戴面具的师兄,“师兄,我穿这么多你不会载不动吧?”工具人师兄看着他身上那奇怪的衣服,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张脸都开始流起了冷汗。刚才站在台上时,他就一直在内心祈祷千万不要选他!不要选他!结果这就像是五天前那个深夜,他鬼迷心窍的半夜回家在红尘楼门口多管闲事问了那么一句,就让他们赚的灵石被人分去了两成利。如今对方又一次在茫茫人海中,选中了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吗?“载的动,你上来吧。”工具人将这位爱钱的师弟拉上自己的长剑。众人只见到路北拖着庞大的身躯抬起右脚,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他没有站在剑上,而是从自己那层层叠叠的衣服中掏出了几块奇怪的东西,然后跟工具人的师兄固定在一起。接着路北就坐了上去,确定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系紧之后,仰头笑容灿烂的看向呆滞的工具人师兄,“我担心师兄将我甩下去,所以用衣服固定一下没问题吧?毕竟比赛输了不重要从山谷中摔下去的话,是死还是残还挺重要的。”“这算不算作弊啊?别人都是站在剑上,他却坐着。”台下的同门观众当中,刚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就被赵甜甜否定,“连续飞上十次耶!要是师兄力竭将人甩下去,重伤的话是不是你给医药费啊!你要是现在给医药费我立马让路北把衣服脱了!”未来励志当上万人迷的赵甜甜,目前已经在往赵辣辣的路上一路狂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刚才小声嘀咕的人,被她吓得耳朵都竖直了,一脸懵圈的望着五米外站立的赵甜甜。他明明说的很小声!这个女人为什么隔着那么远都可以听到?风无镜面对同伴泼辣的一面,淡然表示,“赵甜甜你不用慌,就算被这些人看到你的真面目也没关系,反正你的一万名爱慕对象也不会是他们。”只要在未来的爱慕对象们面前伪装好形象就够了。至于现在?当然是让路北赢!园春雨站在台上看着路北那衣服时,基本知道了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比试规则内,除了规定不准师兄帮忙之外,的确没有任何在衣服上的相关禁止,也没有规定人是站着飞还是坐着飞。比试的内容是他们搭乘工具人师兄的御剑飞行,连续从百色门飞到玉池镇镇外,五个来回一共十次,落地后能站稳不倒地不晕眩者胜出。“没有违规,你们双方做好准备了吗?”园春雨判定这一次修行没问题,看向双方选手,眼神确定他们是否准备好了。“我准备好啦,随时可以开始。”路北积极举手发言。霍云峰站在飞剑上,也同样表示,“准备好了!”“比赛开始!”园春雨一声令下,两位工具人师兄如同离弓之箭冲上云霄。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那两道身影,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叹声。“哇——”不提比试的内容,也不提御剑飞行有多难熬,就凭着两位工具人师兄的风采,很多人都认为今天放弃修行在这里看热闹,看的值!飞剑上,路北淡然伸手将堆砌在脖子上的长衣领拉高,一路拉到额头的位置才停下来。这衣服布料是他特地花钱请成衣铺的老板,用最硬最结实还最密不透风的材料制作,现在穿上身上只能感应到轻微的风透进来。路北将衣领一路拉到额头后,甚至可以自然的睁开眼睛,再也不用被风吹的上下眼皮打架。就是载他飞行的工具人师兄无意低头,就看到自己的飞剑旁边坐着一个没头的人,吓得差点发生车祸。这里还没飞出百色门的范围,正在眺望着比试画面的百色门弟子们,望着那道半空中摇摇欲坠随时坠落的身影,一时间众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赵甜甜的方向。这个女人不会是乌鸦嘴吧!工具人师兄的剑好像真的要坠落山谷了。“不会真的掉下去吧?路北穿那么多到底有没有用啊。”赵甜甜望着那位师兄慌乱的动作,也忍不住担心起路北的安慰。天上路北感受着身下跌宕起伏的飞剑扭曲程度,默默抬头将衣领从脑袋上拉下来,仰头看向上方戴着面具的工具人师兄,眼神疑惑的注视着对方,“师兄,你不会真的不行吧?”“…………”工具人师兄已经加入百色门有些年头了,都快要忘记脏话怎么说。但是这一刻,他的脑海内硬是响起了多年前曾经听过的每一句脏话。那些话语亲切的让他想要问候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