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个人活生生在眼前

下班后穿着T恤加工装裤的于飞走在路上，想到海湾对岸的一个曾经自己不敢触碰的女孩，年少时连和人家句话都脸红耳热。如果桃花运可以攒着，只为换来一句和女孩感谢的告白，于飞希望有这个机会。那还不是因为自己多年来也没有谈过感情的原因。想呼一口气感概时，于飞双腿差点跪倒在地上，才反应过来撞到在路边停靠的SUV 上，里面还亮着灯。顾不上疼不疼，立马弹开数米外，低头贴着路边的商铺，离开现场。“怎么大晚上还一个样子！”这严厉的声音有点耳熟，但于飞没有停下脚。身后的车还是跟上来，野蛮地打开远光灯。于飞突然放慢了些许脚步，看清了车窗里的人，才乖巧地走近去。于飞等车停缓后，“您好，欧先生。刚才不好意思，我……”欧立青打断了弯起一双桃花眼的于飞。“上车吧！”上车干什么！“……不用了，我就住在……，好吧，欧先生。”于飞上车系好安全带，闻着白茶味的香薰，放松了不少。虽然对方是客户，但于飞也不想下班时间里，拿着商务玩意还要装孙子。于飞望着眼前堵得不能移动的车辆，自然说到，“欧先生，之前有去过天津吗？”天津这个点也会堵车。见身边的声音没有响起，于飞转头看向欧立青。笔直的鼻梁，薄薄紧闭的嘴唇，一手放在车窗上撑着额头，眼睛在漆黑的眼窝里发亮，欧立青不是看不出年龄的男人。于飞换个了问题，“欧先生，那常去北京出差吧？”欧立青平静答：“不常，去香港转转的时间多。”于飞哦了哦，也望向窗外。一阵沉默后，于飞打开微信，一则消息就发来：“我还是好想你，，，，”于飞扯了扯嘴唇的时间里，消息已显示撤回。翻看大学群，就知道那家伙喝醉了。“笑什么？”于飞不知道欧立青盯着看他好一会儿，抬头看见那眼神时，有些惊讶，“兄弟在耍疯呢。”“你多大了？”总裁说话这就是简短有力，让于飞不得不回答。“年纪不小，毕业一年，学的是经济学，毕业证和学位证都拿到了。”于飞刚才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欧立青说，“我之前在天津呆过一阵。”显然于飞对此更加感兴趣，“五大道小巷里的煎饼果子和豆浆、解放路的旧式建筑、海河的夜景还有滨海新区黑漆漆的渤海。”欧立青嗯了一声，示意于飞继续说一下。“天津之眼，我经常去那边走走……”……拍，拍，图片？！欧立青没有说半句话，听着于飞说起天津的事情。生意人大脑都在想着什么？* * *于飞下车后，一根烟的时间里，快步走回租房。没有开灯，忙着打开笔记本，幸好平时图片标签工作找到位，图片很容易找出来。冬季海河旁的天津卫更幽暗，解放桥发热的灯光不足以打亮桥下的人。180焦段使天津之眼和解放桥融合起来。拍了几张空景后，一对恋人成为画面的前景。摩天轮飘在大雪里，画面中央男人流露自身的情绪，怀抱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于飞从取景器中抬起眼，聚焦着那深情的男人，周围的人群成了虚幻的身影。当时放到电脑上看于飞感觉可惜，那对恋人处于背光，在没有使用三脚架、不足的光圈、较低的ISO下，图片始终没有修好，可以说是废片。于飞因为男人那张望向镜头方向的图片，最终保留了这几张大容量的图。那段时间刚开始摸相机，摄影是什么于飞也不了解。如果说什么时候真实明白拍照不只是纪实，而是门艺术，并喜欢拍照和坚持下来，应该就在那时吧。没有惊人的构图，但图片可以通电，看到男人的心。简单的图片在技术不成熟的时候，拍摄对象熙然流露出来的情感足以让人明白定格的意义，久久不能移开目光。那天之后，于飞回家路上，会在SUV曾经停靠的地方等上一会，脚下踩出4、5个烟头也就离去。* * *等到下月初的某天，于飞做了一上午迎宾的活，刚才去商务部门学习完，趁着空闲时间，躲到吸烟室。靠在墙上，望着透风口吐烟。半根烟时间，于飞又出来，找到货梯按到28楼。大片的树木，致使那28楼比其他楼层多了一阵自然的凉快，于飞不禁用手抱紧手臂。平滑又笔直的树干，长着枫树的叶子，大概就是天津常见的法国梧桐。“梧桐树种了，凤凰就来了”于飞想到，忍不住笑出声。清净的四周，可以清楚的感觉出每个生命的气息。显然现在这里没有人，于飞没有停下按耐不住想要探寻的心思。“你怎么在这里！”欧立青轻脆脚步声响起。于飞环顾四周，没有找着所谓来空中花园休息闲聊的人影。空旷的空间中，只有欧立青的声音。于飞对着空气假笑道，“你好，欧先生，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休息了。我打算先提前看看需要招租的办公室，看样子我好像走错了楼层，真的很抱歉。”说完就知道借口有多烂。欧立青着长款蓝色风衣包着白衬衣，搭了条素色的领带，不友好地说，“你好像不知道来这里的代价。”三年前扬卓一实习生好奇也从货梯上来，并发了条图文微博而上热搜，当时因严重违纪勒令开除实习生。禁止上28楼从此在扬卓大范围散播开来，成为扬卓不成文规定。想要在经济不景气时，为了保住工作，谁都会自然遵守。反正于飞当时不知道有什么代价，仰着头说，“欧先生，真的有考究，在飘杨絮柳絮的时节里，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梧桐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会不待见梧桐。”于飞看向夏天的梧桐树，继续说，“梧桐树容易让人想起不太愉快的往事。”所谓28楼其实打通了4层楼，站在里面，犹如室外，顶上似高高的天空。欧立青走近那朴素小子的身旁，似笑非笑低声说，“当然这不会就此在你职业生涯留下不光彩一笔，但明天你最好应该……”这里不想与他人分享。工作对于年轻一代人来说，多是易物的工具或只是给人生这阶段该干的事个交代。于飞不当回事，摇着头说，“对，工作哪里没有。欧先生应该也知道经济学的U型曲线，太穷和太有钱能感受到的幸福指数偏低，手上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一个勤勤恳恳的老百姓总能在小日子里尝到平淡也简单的快乐，”欧立青脑海里浮现出了些白朦朦的画面，皱起眉头想让这时的自己保持清醒，便说道，“请问于先生找我有何贵干呢？”于飞清了清嗓音说，“我是来感谢欧先生的，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欧立青掏出手机，示意一下。眼看电话还在继续商讨事情，班还是要上的。于飞将早前准备好的卡片塞到欧立青口袋里，用肢体说，先走了，BYE～BYE。* * *“看样子，最近过的挺好的嘛。”下班后，婷子选了家清吧和于飞聚一聚。婷子在于飞离职后，单飞了，也追一波网红经济，做起了直播。于飞咽下一口长岛冰茶，没有直面回应，算是默认了。婷子伸手握住于飞的手说，“快让我沾一沾你的福气，姐我最近和一好男聊天足足两个多礼拜，手都没有摸到过。”“还是日久见真情啊。”婷子松开了手，插在胸前，啧啧了两三声，“那么骚气，你说和那个总裁欧巴怎样了？”于飞答，“能和他怎样？只是单纯感激人家。”婷子白眼翻出了天际，“骗小孩的话。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说，事情完全不简单。”于飞微醺眼神变得朦胧起来，“你说女人到底是怎样构造的。”事情当然不单纯，但于飞还没有勇气踏出去，说出来。喝到最后婷子突然想起说，“姐告诉你一件事，”激动地差点拍起桌子，“明天初有个青年摄影师大赛！”“我也是从摄影系的朋友口中听说的，大家都奔着它去。”于飞转起杯子，“有我这种业余爱好者的事吗，就你也知道我也就是只有自己才能欣赏的水平，但你知道每张我想拿出来炫耀的图片，花了多少心思，结果就是很普通的图片，作品完全算不上。”婷子不同意，怒吼道，“你丫傻！”手抓起一把花生米，无力撒向于飞，“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多么不容易，你也不打算靠它赚钱，不用感受到把爱好变成事业的痛苦，现在只是拍拍照的机会，你也不用冲着得奖去，你丫就尽力好好拍!”“而且你以为获奖那么容易吗？谁谁不是名校毕业？谁谁不是在名摄指导兢兢业业默默无闻当好几年助理拍好几年照片？谁谁不是认识某位评审？反正我觉得……”“觉得，”眼见婷子头快敲到玻璃桌上，于飞揪了揪婷子的马尾。“你可以试试，说不定还是能有个参加摄影展的机会呢。”于飞看着醉了的婷子。* * *隔天下班后于飞迷迷糊糊着翻到一个人的微信，没想到对方说，好。于飞洗好澡躺在酒店白床单上，等那音乐总监加班后过来。刚来S城不久，于飞抱着找个说什么都可以也没人认识的想法，下载了个同**友软件。几天之后，有人在于飞某条图片动态下评论，之后两人就聊上。年轻的于飞中途换过几个同龄人，但就和音乐总监保持联系。难得于飞付得起房费，这天也特别认真又卖力。于飞把他的双手压在床头，充满□□气息的房间里……一次之后，于飞趴下来拿起根烟，“介意我来一根吗？”对方伸手捏住于飞的敏感点，摇了摇头。浓密的眉眼也很飘散，脸还是红着说，“小子，可以啊，技术进步了那么多。”那有一半不都是你的功劳？于飞心想。手机震动声音响起，于飞挑着眉毛说，“今晚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赏面过夜吗？”于飞摸到手机，大晚上一个陌生来电，打算按掉。总监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接了吧。这么晚打来，是重要的事逃不掉。”尼古丁的吸入，显得于飞的声音在电流这端冷冰冰，“喂。”对方大概也没有想到，停了一下，才道，“是我。”于飞晃神了，没有意识到烟烧到手指。总监见此模样，没有收手，一口咬住于飞的敏感点，另一边用指腹不断摩挲。胸膛头一次遭到这样的对待，异常敏感，于飞禁不住嗯了一声。欧立青老男人的模样，不改声色说，“改天我们谈一谈。”* * *什么改天，明明就急着要逮人。于飞下午就看着全市没几辆的SUV停在大厦门口中央的位置，见到于飞下班就立刻跟上来，“上车。”欧立青带于飞到了一家私房粤菜馆，整体装置风格很古典，而老板是个很面善的中年女人，热情和欧立青打了招呼后，惊觉身后跟着的于飞，但几秒后也就调整好了，与于飞相视而笑后，就把欧立青和于飞带到海边的包间。欧立青看门见山，拿出卡片，放到于飞眼前，“照片。”于飞反应到，“什么照片？”卡片的内容只是提到一个日期和天津之眼。欧立青茗了口茶，“你的条件是什么。”可见那个日子对他的重要，还有那个人。于飞当下突然也不明白那时在坚持什么，“不知道欧先生您指的是？”何况那照片演绎了创作者的遗憾。欧立青不开口，寻思地盯着于飞。于飞先喝了口灵芝冬草汤，下咽的甘甜，让于飞爽了不少。于飞倒是好奇一张没有见过世面的废片，能在欧立青面前值什么。于飞改口道，“欧先生想拿什么换呢？”欧立青扯下领带，放在一旁，口气放轻了说：“关外任选一区的公寓。”虽然不像市里的房子动辄上千万，但折现后也能拿到几百万，足够于飞去一个县城过上安逸的生活。难道有钱人的钱不是钱。也可见对方是很金贵的人。被看透的于飞，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笑了片刻道，“欧先生很有诚意，我会认真考虑一下。”有人能不心动吗。摄影迟迟不能成为被公认的艺术，有人认为艺术是对生活中产生出来的感情反应到视觉上的表现形式，是充分自由的创作，而摄影只是记录真实存在的事物。这刻于飞有点认同这种纯粹派艺术家的观点，至少眼前海面的闪耀，是直出摄影不会有的星芒，一闪，一闪。上菜后，于飞吃得满嘴鼓起来，冒出了这句，“我们大学有个宗遥奖学金。”欧立青平静的脸下，心被揪起来，疼得在外人面前还是皱了皱眉头。果然于飞的猜想没错。于飞停下筷子，拿纸擦着嘴，“在天津除了南开和天大，很多人也拿着各省的高分进了来，我们，除了我之外，也都是很用功练书的那种，有一次舍友回来跟我们说起这个奖学金的评比。我记得有一个问题是拿到奖学金后你会和好朋友去干什么。后来我舍友拿到宗先生提供的奖学金，更努力学习之余，毕业后也决定去西部开发，想能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没多久传来宗遥先生病逝的消息后，也听说过教授们对宗遥先生的吊念。宗遥先生会成为很耀眼的星。半久后，欧立青点了点于飞面前的菜，“冬瓜排骨是他最喜欢的菜。”这道菜一出来，宗遥像炸毛的一样，眼神都能流出口水。爱喝冬瓜排骨汤人多，但作为北方人能吃得惯广东汤的汤渣，于飞还是第一次知道。于飞想问那你喜欢什么菜时，注意到欧立青的腕表，是英国腕表大师斯密斯·威廉的传世之作，手表的罕见在于大师只为有缘的情侣定制，网上说年产量不过5对左右。于是于飞话锋一转，“欧先生，是看得起我的技术还是？”欧立青没有拐弯抹角道，“只是因为那是我和他的合照，”人一走了，或多或少会带走这里的一些记忆，“宗遥说‘不喜欢拍照，因为美好的东西用心记住会更加深刻。’所以我们也几乎没有合照。”能带人回到当时的环境，感受那时的情感。日常习以为常的事情，不是透过镜头，便赋以了不一般，而且某时某刻的真实存在。欧立青想找回任何和宗遥美好的瞬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唯有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