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在光中静静飞舞,雕花镂空窗前竹影晃动,光线穿透层层帷幔,落在榻上的两个人身上。小傻子睁着眼睛躺在夏寒青旁边,还在玩自己的头发,绑成一个结,再打开,逐次循环。夏寒青动了动眼皮,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漂亮的脸正盯着自己看,近在咫尺,他呼吸一顿。“相公!”见他醒来小傻子立马爬起来,拄着胳膊肘托着脑袋,软软地喊了一声,小腿晃来晃去,看起来很兴奋。“殿下,你的头发?”他的头发全打成了结,炸呼呼地顶在脑袋上,看着异常可爱。“将军,您醒了吗?”门外响起江陵的声音。夏寒青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殿下,你先回到**去。”萧则绪一走,他连忙将地上的床褥收拾妥当,轻咳一声。“进来吧。”听到熟悉的声音,江陵才敢端着水盆进去伺候。夏寒青已经坐在轮椅上,脸色憔悴,眼底青黑,带着些疲惫之态,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模样。江陵脚步一顿,看来昨夜这二位折腾的挺厉害?确实很厉害,一会儿是外面的冯保河偷听,一会儿萧则绪要喝水,最后还是在地上将就了一晚,能睡好就怪了。帷幔拉起,江陵的视线落在萧则绪身上,突然呼吸一滞,新夫人好漂亮!长得跟个神仙似的。这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废太子?“乱看什么呢?”夏寒青怒喝一声,眉宇间隐隐带着怒色,眼神如钩,像是属于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了一般。他对萧则绪轻声细语地哄着,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脸色。江陵心里一咯噔,感觉自己脑袋下一秒就要分家了。将军前些日子不是还在书房里摔的乱七八糟说什么誓死不娶三殿下?但是这傻子长得这么好看,也难怪将军护着。夏寒青挣扎着开始穿衣物,挪到轮椅上,江陵几次想帮他更衣,都被夏寒青瞪了回去。夏寒青身残志坚,誓死都不许江陵帮忙,否则在殿下面前显得他像个废物。“哎哟——将军和殿下终于醒了,昨儿个真是辛苦了。”昨晚那床榻吱吱呀呀的响声,隔着门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真是羞死个人了。没想到这傻子居然没死在**,真是可惜。冯保河尖锐的嗓音又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见一满头红色大包的太监抬脚进来。他左眼还青了一块,看起来格外可怜。他脸上的伤一半拜萧则绪所赐,另一半则归功于夏寒青。“将军,奴才给将军请安,陛下说三日后您记得带殿下回门呐。”夏寒青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所谓回门,无非是鸿门宴,陛下想要自己手里的兵权。但他又不能不去……见夏寒青吃瘪,冯保河感觉自己隐隐作痛的眼角都没那么痛了。“陛下心忧三殿下,还赐了汤药来。”冯保河拍了拍手,身后跟着一名小太监,双手端着红木盘子,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送到萧则绪面前。单闻着那难闻的味道,萧则绪眉毛拧成一团,后退一步。“我不喝。”冯保河内心骂骂咧咧,面上依旧挂着假笑,“殿下,这可是陛下特意赐的汤药,您不喝、也得喝。”他脚步逼近,脸上的笑容在萧则绪看来极为恐怖。“不喝……”那碗药汁儿看得萧则绪头皮发麻,转身就要跑,但冯保河身后跟的几个太监嬷嬷可不是吃白饭的,力气粗大,打算故技重施,按住他。“听澜,听澜救我……”萧则绪转身抱着头,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要往外跑。路过夏寒青时,眼泪没绷住,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掉,羽睫上挂着泪痕,小脸通红。“相公救我!”指尖死死抓着夏寒青的衣角,抽噎出声,泪珠子如线一样滑进夏寒青心坎里,当即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放肆!”唰地一声寒光冷冽,夏寒青抽出架子上的宝剑架在冯保河脖颈上,脸色铁青。“你是奴才,他是主子,殿下金枝玉叶,你也敢去拉扯他的衣裳。”“当着我的面便敢动粗!是觉得本将军废了,连你一个阉人也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一声冷喝吓得冯保河打了一个寒颤,脚底生寒,脖间的铁剑冰冷,稍稍用力,他的脑袋就掉了。锐利的双眸中隐隐透露出嗜血的光芒,他像一匹草原上刚刚苏醒的狼,露出骇人的獠牙。夏寒青手上稍稍用了些力气,冯保河的脖子上立马出了一道血痕,血渍顺着寒剑留下。冯保河已经吓得一动不敢动。“将……军,饶命,奴才、奴才只是奉陛下口谕。”长剑继续送了一下,冯保河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头。他这一跪,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们也扑腾扑腾尽数磕在地上。“将军饶命,奴才、奴才……”他吓得额头冷汗直冒。萧则绪也被剑上的血吓了一跳,他的指尖还死死抓着夏寒青的胳膊,眼眶微红,眸子里含着泪,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弹。[杀、杀人了!相公要杀人!][好可怕。][救命……]“江陵,把药端过来。”江陵迈步过去,端药的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把头埋的更低了,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夏寒青接过药碗,闻了一下。红花?这是……避子汤?看来陛下是真想绝他夏家的后,为此不惜伤了自己儿子的身体。他直接将药倒在了花盆里。“药已经喝了,你等回去复命。”“但你若是敢乱嚼舌根,别怪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他收回长剑,拿着帕子慢悠悠地擦着剑上的血迹,每一下的动作都仿佛砍在冯保河脖子上。直到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才将帕子丢到冯保河的脸上。冯保河也顾不得脖子上的血顺着脖颈流进衣衫内,整片肩膀的衣裳都被血迹染成了深色。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紧咬牙关。“是是是,奴才亲眼看着殿下喝进去的。”他哪里敢惹夏寒青。刚才那把剑只差一点儿就能要了他的命。就算他真的死在将军府。估计夏寒青也顶多是落一个责罚,而自己却是真的丢了小命。他现在才真的意识到夏寒青到底有多恐怖,听说西北那边的敌军听到夏寒青的名字,便是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奴才这就回宫复命,奴才告退,这些是陛下赐下来留下伺候殿下和将军的人。”他双手交叉挡着满是大包的脸,脚步倒着往回走,一步留神拌在门槛上,整个人“哎哟”一声险些从上面滚下去。他急匆匆落荒而逃,不敢再待半分。这份差事真是晦气,被派来伺候傻子和残废,不仅没落了什么好,还留了一身伤。回去恐怕要被那些杂碎们笑死。他退回去时正好碰上听澜和桑月两个姑娘进来,见他如此狼狈,桑月忍不住嘲笑两声,眉眼弯弯。“冯公公大早上的这是喝多了吗?当心脚下啊,这亏心事做多了,走夜路还容易碰到鬼呢。”“你……”冯保河刚要出声对骂,余光一瞥,里屋内夏寒青直勾勾的眸子望了过来,他当场闭嘴,连滚带爬地跑了。听澜抱着萧则绪要换洗的衣服,迈了进去,里面跪了一圈人。萧则绪看到听澜的一瞬间,像是有了主心骨儿一样,心里愈发委屈,光着脚就扑了过去,死死躲在听澜身后,揪着她的一片衣角。“听澜……听澜救我,相公杀人。”“殿下,臣不是,他还活着……臣只是想、想吓唬他一下。”夏寒青丢下长剑,那柄曾斩杀过无数敌将头颅的宝剑就这么被丢在地上。“殿下,臣不会伤害您的。不哭了,是臣、臣不好……”刚才的气焰瞬间消散,他扶着轮椅朝萧则绪挪了两步,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地哄着,手足无措。夏寒青从未哄过人,此时看萧则绪离他远远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生嘴笨不会说话。听澜想起刚才冯保河脖子上的血痕,再看一眼地上那柄寒剑,突然明白了什么。屋子里还带着一股浓厚的药味儿,夹杂着一丝丝血腥气。“殿下,将军没有杀人,将军是为了保护您。”听澜柔声宽慰道。她拿着帕子擦了擦萧则绪眼角的泪痕,心下一片酸涩。若是放在几年前,冯保河那等阉人连跪在殿下脚边的资格都没有。“保护我?”萧则绪不解。“是啊,刚才是不是有人欺负殿下,将军把他们打跑了?”萧则绪歪着头想了片刻,突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阴霾之气一扫而空,又重新高兴起来。“相公是为了保护我!”听澜三言两语把他哄好。转头朝夏寒青一抱拳道:“多谢将军,但殿下心思单纯,还望将军下次避着些殿下。”“嗯……”夏寒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注意力还放在听澜身后的萧则绪身上。萧则绪慢悠悠地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夏寒青,目光落在地上的剑上,又迅速将自己藏了起来。江陵见状,轻移脚步,一脚将那把剑踢进了床底下。萧则绪见没了那把剑才敢出来,软软地喊了一声“相公”。相公是为了保护他,相公是好人!“哎……”夏寒青几乎喜极而泣,没想到殿下见到他凶神恶煞后还愿意搭理自己。“殿下,先把鞋穿上吧。”夏寒青盯着那双白皙的小脚上,突然脸色一红,连忙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萧则绪还是有些害怕,慢吞吞地挪过去,视线还时不时看向听澜,在听澜的鼓励下才慢慢坐到**。夏寒青拿着鞋子想帮他穿好,指尖刚碰到脚踝的一刻,脸颊都变得火辣辣的。好不容易才穿好鞋子。“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桑月话音刚落,隔空又伸出另一只手夺走了她手里的衣服,桑月低眸赫然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吓得她手一抖。夏寒青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来吧。”“还是奴婢来吧。”桑月死死抓着衣角不肯松手,她是想更衣时偷偷看一下殿下衣服内有没有被这暴戾将军弄出来的伤。若是他晚上故意折腾殿下……夏寒青同样不松手,两方争执之下,只听撕拉一声,衣裳坏了。“我的衣服……”萧则绪看着夏寒青手里的碎布料,委屈巴巴道:“相公把我的衣服撕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