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夏寒青怒目圆睁, 若是他腿伤痊愈,定也要踹他一脚都不可解气。“殿下莫要看他,脏了眼睛。这是百刃最新磨的核桃露, 特别香,殿下快些尝尝。”萧则绪端着核桃露,乖巧地跟在夏寒青后面坐到椅子上, 鼻尖不断冒出核桃的香气, 果真不错。“相公, 你喝!”萧则绪一勺子送到夏寒青嘴边。“多谢殿下。”再面对刺客时夏寒青已经没了什么好脸色, 手中长剑一转抵到刺客脖间,正要说什么时,便见听澜拿着一捆红绳和一本书过来。“听澜姑娘,你这是?”夏寒青满脸疑惑。听澜笑容诡异:“奴婢有了个新主意,好撬开他的嘴。”听澜嘴上说着,手脚极为麻利,对照着地上那本书,言语间就将刺客五花大绑, 只是这绑法却越看越怪异, 而且透露着一丝熟悉的感觉。夏寒青盯上了那本书。“这是……”“是将军和殿下房中的书,奴婢瞧着很有用。”《海棠欢》!!怎么又是它?这次定要将它烧得灰飞烟灭才是。夏寒青脸色一红, 看这绑法确实是海棠欢里的一回,那一回正写到二人情到浓时玩了些新花样。红鸾帐暖,红绳缠身, 比之夏日里的牡丹还要妖艳。他轻咳一声,“听澜姑娘, 要不还是我来绑吧。”毕竟对方也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好了。”听澜收起书本, 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夏寒青。那刺客脸色涨红, 一些重要区域特意被圈起来,像是故意要展示出来一样,恨不得一头撞死,也好过受此羞辱。夏寒青再看听澜时,肃然起敬,此女不愧是殿下身边的人,果真不同凡响,巾帼不让须眉。萧则绪唇角微勾喝着核桃露,指尖微屈,一下一下节奏地叩击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看在刺客眼里像极了那阎王殿里爬上来的活阎王,那夏寒青和听澜便是阎王爷身边递刀子的黑白无常。实在是渗人,寒气渗到骨子里,毛骨耸立。听澜趁夜里无人时将人绑到了闹市处,听说清早有店家一开门便看到这等景色,当即报了官,但还是晚了一步,京内不少百姓围观瞧了个全面,那刺客几乎脸色涨红、羞愤欲死。京兆尹收到报信时磨蹭了许久才过去,去时听澜早就将人转移了位置,换到了东市。*入夏后天气闷热了许多,衣衫也换成了轻纱薄衫,萧则绪穿了件青衫,挽着玉簪,闲庭淡雅,坐在将军府的凉亭处,指尖捏着一枚棋子。“他招了吗?”刺客在这东西南北街市早已名扬,恨不得换一张脸再活,听澜再去寻他时,刚安上下巴,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所有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是肃王手底下有个叫杨吉的,为了讨肃王欢心,便弄了这么一出。”萧则绪突然挽着袖子落下一子,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杀了!”“杨吉已经死了。”对面执白子的百刃说的很认真。萧则绪眉梢一挑,“谁做的?”动作这么快?百刃不语。但萧则绪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夏寒青?如他预想的一样。夏寒青已经提前一步杀了杨吉。他突然轻笑一声,“看来咱们的大将军也不好惹呢。”都以为夏寒青在京内被皇帝砍了翅膀禁锢在鸟雀笼子里,但他们似乎都忘了,夏寒青是千万人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大将军。“那个小刺客交到风荷底下,若是能驯服便留着,不能就杀了,不许他与外界接触。”听澜一抱拳,“殿下,风荷回来了,他说幸不辱命,托我要回他的二胡。”“不给他,孤要再玩上一段时间。”听澜哭笑不得。“风荷说他猜到了,他说他用乞讨了好几天的饭钱给您买了个新的,劳您把旧的还他。”萧则绪棋盘一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不玩了,你们两个毫无挑战力,百刃你的棋艺下降了。不过你的厨艺倒是步步高升。”他捏着一块栗子糕,松软香甜,入口醇厚。“肃王既然送了我们这么大的礼,我们也要回礼才是,让陆一去端王府上偷一块信物,交给夏寒青,递个折子,就说是端王殿下**,咱们瞧出好戏。”陛下仅有三子,如今萧则绪被困在将军府,这朝堂上只有肃王、端王二人相争,端王平白被人扣了一顶帽子,心里定然清楚是谁嫁祸于他。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风波呢?真有趣啊。“可是这种低劣的嫁祸陛下会信吗?”听澜不解。“当然不信,陛下心里知道是谁做的就好。如今袁家失势,淑妃为了求情触怒龙颜被贬为袁美人,朝内肃王独大,既然要制衡,陛下定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下一个他要惩治的便是肃王,咱们只是给了陛下一个不错的理由罢了。”听澜这才了然般地点了点头。景顺帝如今年纪不算很大,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在朝内伸手太长,便让这俩兄弟内斗自行消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肃王那里也不必叫裴乾藏着了,把夏寒青供出来,过两日要降雪,如果皇帝要派人前去接言家的人,叫他举荐夏寒青,方便我们跟着。”萧则绪说着拎起一旁的二胡,继续学习他的二泉映月。刺啦——听澜如临大敌后退三步,“奴婢去找陆一。”百刃也连忙要跑,“那属下去通知裴乾。”萧则绪啧了一声。孤拉的曲子应当还挺好听的吧?“相公,好听吗?”萧则绪笑盈盈地看着亭子外不知何时来的人。夏寒青点了点头,扶着轮椅上前,说得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任何虚夸的成分。“殿下奏曲极妙,臣以为殿下天资聪颖,很有天赋,若是能再得名师教导一二,定可成为当世大家。”萧则绪继续刺啦刺啦地拉着二胡。果真这府里知孤者,夏寒青也。知音难寻啊——桑月路过时还以为百刃在外面就开始杀猪了,再看凉亭内这二人,恍然明白。殿下又在练习曲子了。夏将军居然不怕死的陪着。爱情不仅使人盲目,还使人耳鸣!**大朝会上景顺帝兴致缺缺,心里头还念叨着丽妃宫里的酥酪,只想着尽快结束朝会。“陛下,臣有本奏。”夏寒青沉默许久,却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下。“臣前几日与夫人游湖,回程路上却突遇刺杀,臣从刺客身上捡了一块玉佩,样式清贵,臣不敢妄言主人是谁。”景顺帝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近几日不知怎的头疼病又犯了,日日像是针扎一样,他朝康德禄摆摆手,康德禄立马下去将那枚玉佩取了上来。“此乃京内重地、天子脚下,居然发生此等痛心之事,微臣寒心,不知是哪位贵人想要臣的命,若是传出去臣恐影响皇室声誉。”一句皇室声誉,直接将这件事推上了浪潮。萧建白攥紧了双拳。萧承允还在看热闹。下面的文武百官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莫非这刺客是皇室中人所买?康德禄瞄了一眼,“这好像是陛下赐给端王殿下的那块玉佩?”此言一出,景顺帝瞬间握紧了玉佩。议论纷纷之下,萧承允一慌,扑腾跪倒在地,忐忑不安。“父皇,儿臣怎么可能要去刺杀夏将军,夏将军乃我燕云重臣,立下汗马功劳,儿臣与夏将军又无冤仇。”景顺帝不语。莫名的气压笼罩着整个朝堂。“那你说说你的玉佩怎么会在夏将军手里?”“儿臣、儿臣前些日子不小心弄丢了,许是被人捡走,栽赃陷害。”“对!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儿臣。”萧承允终于想通,一定是萧建白那个贱婢生的野种想要栽赃他。萧建白闻言皱了皱眉。难道是杨吉做的?他并没有吩咐嫁祸给端王,而且手段如此低劣……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娄卿,此事交由你去查,务必要给夏将军一个交代。”“臣遵旨。”夏寒青这才拱手,“谢陛下圣恩,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无不二之心……”景顺帝:“……”不信!有本事交虎符。退朝后,没了主心骨的端王殿下第一时间寻到了后宫诉苦,他实在是太难了。如今朝上袁宜之被革职,袁家其他人也被陛下以各种理由调离京内,他在朝堂上备受制衡,束手束脚。“母妃!舅舅何时才能出来?儿臣现在处处受限。”淑妃倚在贵妃榻上,宫内冷清,比之先前失了不少光彩。“你父皇终归还是不念及潜邸时的夫妻情分,这么多年,言家之后终于轮到了我袁家,可笑我竟奢望搬倒言子宁后他的心里只有我一人。”“林白萱和萧建白那两个贱人胆敢如此嫁祸我儿,就别怪本宫心狠无情。”淑妃如今被贬为袁美人,心情也不是大好,偏偏丽妃那个贱人如今正值盛宠,她要好好想个法子了。袁美人动作很快。不肖几日,便听闻袁美人丢了支陛下御赐的玉如意,袁美人生性泼辣,又带着破釜沉舟的气焰,当场便闹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分。与此同时丽妃宫里搜出了几只巫蛊娃娃,上面贴着许多生辰八字,密密麻麻刺着许多银针。宫人将这些娃娃报上去,景顺帝大怒,双眸猩红,看着眼前熟悉的生辰八字。康德禄报上来的有皇帝、先皇后、淑妃……各个挨了好几针。“好一个丽妃,朕说怎么这几日头疼病又犯了,后宫之内行此孤巫蛊之事,丽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冷香恶奴杖毙。”又过了几日,听说萧建白被朝内许多大臣上书弹劾失职之罪,大理寺查出刺杀一事是肃王府上门客所为,那门客已自刎谢罪。景顺帝当场罚了他三年的俸禄,被责令闭府思过,听候调遣。朝内两位皇子党羽再次平衡。**肃王府萧建白气得摔了一屋子的瓷器,哗啦啦的一大片,外头的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杨吉那个蠢货竟做出这种低劣的手段,连累本王,他倒死在了妓子的肚皮上,真是便宜他了。”“王爷。”对面站着的人,有一个穿着沙青色蓝袍的男人突然站出身来。裴乾道:“王爷觉得杨吉真的是死在妓子**?”萧建白突然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裴乾继续道:“杨吉是被人灌了毒酒害死的。”“夏寒青?”不等裴乾继续暗示,萧建白便猜到了背后的人。“好一个夏寒青,那块玉佩保不齐是他从端王那里偷出来,故意看本王和端王互咬。”眼看着裴乾要得了肃王青眼,旁边又一个人站出来道:“王爷,丽妃娘娘从宫里传话出来,要您保全自己,不必管她的事。”萧建白嗤笑一声,“丽妃也是个蠢货,居然被袁秋芳陷害进了冷宫。原以为她得盛宠,也不过如此。”“王爷,端王害您被闭府,此仇不可不报,属下有一计……”裴乾上前,凑近了萧建白的耳边低语片刻。萧建白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吓得其他门客瑟瑟发抖。**五月末将军府内却依旧是一片欢声,后花园内繁花是盛开,言笑晏晏,丫环仆人此时正围了一个圈,花枝招展,笑声朗朗。“殿下,奴婢在这里。”“殿下快来啊。”“殿下,小的在你身后呢。”小傻子穿着件绯红色外衫配着白袍,腰间系着那块双鲤玉佩,眼睛被红布蒙的严严实实。他正猫着腰抓人。“月月……江陵,我要抓到你了。”“殿下,小人在你前面呢。”小傻子双臂张开扑了个空,脚下踉跄一步,耳朵动了动,听着声音又往别处抓去。夏寒青下了朝便看见这么一幅戏耍景象,差点儿气晕过去。他扶着轮椅迅速挪过去。“江陵!你别跑。”眼前红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小傻子高兴地喊了一声磕磕绊绊朝着前面扑过去。江陵闪身一躲,正好露出后面的人,小傻子直接扑到那人怀里。他上下摸了半天,突然高兴地喊了一声“相公!”他摘下眼罩,面前果然是夏寒青那张脸,他又像小猫儿似的蹭了蹭夏寒青,笑嘻嘻地握着夏寒青的胳膊道:“我抓到你了。”夏寒青脸上的怒气一扫而空,伸手摸了摸萧则绪柔软的头发,从怀里取出几只油纸包。“殿下抓到臣了,作为奖励,臣从外面回来带了蛋黄酥和糯米糍。”鼻尖一股香甜的气息飘散着,萧则绪很快打开了油纸包。左边是入眼便是焦黄色的圆形糕点,上面撒着黑芝麻,捏起来一口便咬掉了半个,里面是有三层馅料,最里面包裹的沙口的咸蛋黄,外面是一层豆沙,再外面的面皮上浇着蛋黄液。“好吃……”小傻子又咬了一口,一些碎屑落在夏寒青的衣袍上,夏寒青本人却浑然不觉,一心顾着眼前人开心。小傻子舔舔手指,又捏了另一边的糯米糍,捏起来软软糯糯,是由糯米打制而成,里面是芝麻馅料。软软的几块小团子,夏寒青买了各种不同的夹心馅。小傻子唇角沾着一圈碎屑,突然俯身在夏寒青脸颊上亲了一口。“真好吃,阿绪最喜欢相公。”夏寒青脸色一红,将衣袍上的碎屑弹开,牵着他的手,“相公也最喜欢阿绪。”谁知小傻子却把脸一扭。“我不信,相公不喜欢阿绪。”“怎么会?”夏寒青如临大敌,生怕萧则绪不信,慌忙解释:“很喜欢,特别喜欢……”“那相公亲亲我,我就信。”“这……”夏寒青脸色涨红,他哪里敢生出这等不轨之心。“殿下,臣、臣不敢。”“相公不喜欢阿绪!”小傻子笃定道,气鼓鼓地扭开脸。“喜、喜欢……”夏寒青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呼吸声都有些错乱,慢慢凑近白嫩嫩的脸颊,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终于他在小傻子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整个人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满脸通红。小傻子终于重新高兴起来。又扑到夏寒青怀里乱蹭。天色灰蒙蒙的,乌云遍布,夏寒青心底却是阳光明媚、万花盛开。他抬手用指肚擦了擦小傻子唇角的糕屑,眼底含笑。天气突然吹来一阵冷风,紧接着便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了下来,小傻子抬手去瞧,有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眼里,眨了眨眼,刹那间天地间柳絮飞扬。“下雪了!”“相公,下雪了!阿绪要堆雪人!”小傻子高兴坏了。“好……”夏寒青又递了一块点心去,只是眉宇微蹙,瞧着那雪天,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安。赊刀人的预言——六月飞雪!伴随着大雪的到来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