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寒青正翻着书籍, 突然面前的光被一人挡住了。“殿下?是臣把你吵醒了吗?臣现在去书房看。”“不吵……”萧则绪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边的书上《新史记灾异录》,那是一本讲述自古以来特大奇异灾害的书籍, 其中就包括了过往的大型雪灾。除此之外,桌边杂乱不堪地还放着了许多《五行志》《楚史》《周书》。确实难为夏寒青,平日里除了兵书, 这些书他从未碰过。不过捐款的话看这些书也无用, 书上又不会说如何劝服那些商户。“殿下快去睡吧, 臣小心些不发出声音, 外头冷。”萧则绪摇摇头,转身又去对面的坐榻桌上拿了一碟糕点和一壶温水给他端过来。“相公,吃点心,你白天都没有吃饭。”便是铁人不吃不喝也扛不住。“臣不饿。”萧则绪没说话,直接捏着糕点往他嘴里塞,好歹垫垫肚子。“唔……殿下,臣自己吃。”萧则绪愣是看着他把一盘子糕点吃了,又喝了些温水才罢休。他拿了些话本子在夏寒青对面坐着, 披着大氅将自己缩成一团, 大有一幅要陪着夏寒青熬夜的模样。他素来睡眠浅,稍微一些动静、多些光亮, 便是睡不着的。夏寒青满脑子都是捐款一事,便没再管他,往炉子里夹了些碳, 继续翻动书页。这件事愁的他根本睡不好,他怕做不好, 皇帝降罪, 会影响家里面的人。他派人与那些富商打了交道, 但是人一进去就被那些油嘴滑舌的一通乱讲,一分钱落不下来就被赶跑了。他和徐绥商量了许久,也没出个对策来,能用的方法都用了,那些人油盐不进。烛火摇晃,伴随着一点点书页翻动声,窗外还下着小雪,炉子内碳火烧得正旺。萧则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了,夏寒青不在屋内,估摸着又跑去书房发愁了。萧则绪有些无奈,不过是捐个款真是难死他算了。**窗外依旧在下雪,已经是第十二天了,米面急缺,有价无市,朝堂的粮仓都放开了。“殿下,听说今儿米价还在涨,朝廷根本压不住,这米价菜价比油都贵。”案桌上摆了一些中药材,萧则绪正摆动着手里的一个白瓷罐,不知在捣些什么东西。“士工农商,燕云重士,以读书为贵,轻视农耕,可民以食为天,若无粮食,何来百姓生存,又何来士族大夫,农业发展必不可少,便是人才也该不拘一格才是。”萧则绪说到此处语气微顿。在他看来,燕云朝堂固步自封,安于现状,不知变通。早在三年前他便提出了士工农商应当全面发展,重视农业、发展工业、开通各国贸易通道;甚至想要改变科举,从多种渠道明察、暗访、推举、秋招录取不同种类的人才。只是当时这一想法闹起了轩然大波,动了朝内权贵老臣的大饼,他最后被父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骂了一顿。“庄子上今年的收成如何?”听澜道:“殿下寻来的那人简直是个怪人,他在庄子上待了五年,一头闷扎在地里培育新种,说是已经培育出一些高产的种子,但是今年这大雪一下收成又少了,即便如此还是比寻常农户正常收成高出了六成。就是他经常不吃饭不喝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澜说着往炉火中加了些碳,屋子里又暖和了些。萧则绪笑笑,指尖碾了一些香粉放在鼻尖闻了闻,白瓷罐内又加了些不知名的药材,继续研磨。“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身体,他母亲的病怎么样了?孤记得五年前初见他时他母亲都要不成了。”听澜:“好的很,陆一亲眼去瞧过,说是健步如飞,一顿能吃三大碗,见那怪人不好生吃饭便会追着他满院子跑。”“哈哈哈……那便好,要他后顾无忧才能安心做事,他可是大才之人,若是真能成功,便是名垂青史。对了,咱们庄子上的存粮再用唐白玉的身份捐出去些。”要是三年前他的变革能通过就好了,有这等新种在,外头的粮食就不会那么紧缺。正说着,外头百刃便端着一盘子吃食进来了,匆匆就要行礼,被萧则绪抬手拦住。“殿下,这就是蒲先生培育出来的米,米粒比旁的大不少,而且特别香,只拿了一小袋来,属下蒸熟端了过来。”萧则绪看着瓷碗里的白米饭,这米果真是比寻常的米粒要大许多,他夹着筷子尝了些,果真米香醇厚,乃是上上佳品。“这种米若是能全国推广开,也不至于百姓会饿肚子了。”“只是蒲洼茂这个人做东西在行,若是在朝为官怕是会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他尚且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庄子那边加大防守,不可引人注意,这些米暂且不要往外流传,等孤的指令。”蒲洼茂便是听澜口中是怪人,萧则绪是在几年前遇见他的,那时途径农户歇脚,他意外发现蒲家的农田位置土壤比不上邻居,却是最繁盛的。他派人去打听便听说邻居骂他怪人,一天到晚对着一些种子弄些没用的东西,是个怪人。他对蒲洼茂产生了兴趣,便以提供最佳的研究环境为要求,将蒲洼茂和他娘接到了自己的庄子上。蒲洼茂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萧则绪将碗中的米分给了听澜一些,对方果真也是眼前一亮。“属下从未吃过这般香的米。”萧则绪笑笑,弹了一些她脑门,将整碗米都给了她。“多吃点,跟着孤瘦了许多,过些日子夏侯先生回来若是发现你瘦了,怕是要怪罪孤呢。”“殿下。”听澜忽然眼圈一红,蒙了一层水雾,“他们真的能回来吗?”“能!”萧则绪说得笃定。“不过要再等等,等到皇帝坐不住,等到京内流言四起。”他叹了口气,将手边的香料舀起一些在镂空香盂内,点燃,袅袅轻烟似流水,带着一丝清香,闻之神魂安定。“喏,拿些香料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着好消息。”“这是什么?”“孤特制的安神香!最近夏寒青因为捐银的事晚上经常起夜,点些安神香让他做个好梦。”夏寒青是武官,又非文臣,哪里懂赈灾的事,这两天几乎一头扎进了书海里,书房内一片沉闷的气氛,便是晚上也常点着油灯翻历朝历代的案例,寻找解决之法。听澜噗嗤一笑,调侃道:“殿下对夏将军还真是上心。”萧则绪气道:“孤是为了防止他影响孤休息!”百刃见了这香料站在一旁搓了搓手,“殿下,属下也想要点儿。”“你也要安神?”“属下最近炖肉觉得不香,总是差些意味,这个香料若是用来炖肉肯定好吃。”萧则绪:“……”“你死了这条心吧。”“殿下,你不能只偏心统领一人,现在连夏将军都入了您心坎里,属下也要!”百刃一个彪形大汉矫揉造作起来也是怪恶心的。萧则绪被他摇晃的有些头痛,只能勉强答应他。“好好好,孤给你调一个专门用来炖肉的香料。”“殿下,属下最喜欢殿下了。”呕~萧则绪突然想起来刚下雪那阵子,他变傻时好像是这么和夏寒青调情来着。原来被这孙子看见了。“听澜,灭口。”扑腾——百刃在金簪刺入他脖子前跪下了。“属下错了,下次不敢偷看了。”下次还敢!“行了,去熬些桂圆莲子汤来,给夏将军送去,要那些富绅捐款确实不易……”听说这阵子夏寒青派人前去游说,挨了不少骂名,再这么下去恐怕不行。他昨夜想了一宿,这件事也并非无解,世人信奉神佛,便借神佛做些文章便是。“孤写一道信,听澜,你背下来说与夏寒青听。”“是,殿下。”屋内很快便只剩萧则绪一人,他将新制好的安神香粉装入盒内封好,重新取了一些点燃,将整个屋子都熏了熏。不肖一刻钟,百刃便端来了一碗汤,里面加了桂圆、红枣、枸杞、莲子、银耳,汤色成枣色,盛在金边牡丹花纹白瓷盏中,看着格外诱人。“不是送到夏将军处吗?怎么送到孤这里来了?”百刃将汤碗放下,“夏将军在议事,属下不敢去,还是殿下去吧。”百刃一共煮了三碗,正巧书房里的三人都能喝一碗暖暖身子,萧则绪端着盘子到书房前时,江陵正在外面守着。“殿下?您怎么过来了?”他这一声,屋里顿时没了声响。“我来给相公送汤,百刃新做的汤可好喝了。”萧则绪露出一抹傻笑,转身就要往里闯,江陵自然没拦住。里面夏寒青和徐绥兄弟在内,萧则绪软软喊了一声“相公”。他放下盘子要去端汤,汤碗正烫着,他手伸过去就被烫了一下子,连忙开始吹气。“殿下!”夏寒青顿时惊呼一声,急忙查看他的手指有没有被烫伤,好在没什么事。“殿下,臣来吧。以后这种小事唤个下人来就行了,外头冷,殿下穿厚些。”夏寒青握住了萧则绪的指尖帮他取暖,从内院到书房距离不长,但架不住雪厚天寒,手指暴露在空气中便是寒凉无比。“殿下,先坐下烤烤火。”夏寒青带着他的手往碳火处挪动,掌心细腻光滑,殿下的手怎得像块寒玉似的,夏寒青脸色有些红。“嗯……相公快喝汤,特别好喝。”夏寒青接过那盏桂圆莲子汤,将另外两碗分给了徐绥和徐缙。二人行了谢礼,徐绥突然笑道:“看来将军最近睡得不好。”夏寒青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殿下果真心忧将军,这桂圆莲子汤养心、宁神、助眠,若是晚上睡不着,饮些此汤最佳,再加上殿下身上还有一丝安神香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