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这简单粗暴的手段, 萧则绪突然弯了弯唇角,简单粗暴,但是有效。“不用沾你的手, 自会有别人来处置她。”萧则绪这般想着,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眼底阴寒一片。他不方便对付丽妃, 就放出来一个能对付丽妃的人。视线一流转, 落到夏寒青有一些稍稍隆起的小腹, 又换上了温和的笑意, 撒娇道:“想吃梅花糕。”“臣现在就去做。”夏寒青起身。先前叫宫人采摘下来的梅花和白雪还在小厨房用东西装着。“你教教我,我来做,好不好?”萧则绪抓了抓他衣角,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行。”夏寒青拒绝的很干脆。“殿下金枝玉叶,怎么能沾染这些事情?”“那我不吃了。”萧则绪一转身就要去看那些奏折。夏寒青:!!!他立马又快走两步,从背后将人抱住。“臣答应就是了。”身后传来夏寒青闷闷的声音,萧则绪弯了弯唇角。早在平珠那边了结之后,百刃便带兵回来了, 如萧则绪所说一个士兵也没死, 赫连咎用兵如神很快便将他的大哥赶下马,自己坐上王储之位。赫连池如今死无全尸。百刃正系着围裙, 听说萧则绪又要亲手做糕点,当场笑得直不起腰来。“笑什么笑?你这个月的工钱也没了!”百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苦相,身上围裙一解。“殿下, 请吧。”萧则绪搬了个凳子让夏寒青坐下,身为孕夫不能站立太久。先前宫里头就有怀孕但不知情的妃子被淑妃罚跪罚站, 结果孩子没了。夏寒青乖乖坐好, 拿着围裙双手环过萧则绪的腰帮他系好, 萧则绪趁机偷亲了一下,笑盈盈地转身将方才摘下来的梅花枝摆出来。“殿下,先将梅花挑完整的取下来。”夏寒青看了一眼,还是不太放心,“要不还是臣帮殿下一起吧。”他从旁边取了一只干净的碗,又坐回去,拿着梅花枝开始摘花,神色认真。萧则绪看了他一眼,白瓷碗内满满当当的红梅,一股寒香冷意涌入鼻尖,像极了那晚夏寒青身上的味道。“然后呢?”“洗干净。”萧则绪拿着水盆盛了水,将花瓣倒进去,层层叠叠红梅翻浪。“要不还是臣来洗吧,殿下的手不要沾这些。”夏寒青撸起袖子准备从他手中接过,却被萧则绪躲了过去。“说好的我来,你再动手不许你吃。”夏寒青只好悻悻地收了手。然而萧则绪很快就被自己打脸了。他在夏寒青的指挥下加了适量的水和面粉,开始揉面,这面团却好似泥巴一样粘在他手上怎么都下不来。加水加面,死活揉不成团。他揉了半天,最后把没成形的面团往案板上一甩。“不吃了!”他愤愤地摘下围裙,一扭头就见夏寒青诧异地盯着自己,联想到自己方才斗志昂扬的神色。他忽然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旋即找了个借口转身跑了。“我突然想起来宫里还有一些奏折要批,让百刃做吧。”夏寒青站在后面简直哭笑不得,殿下还真是孩子心性。一个面团将他气成这样。他走回去净了手,将那只被甩下来的面团揪下来一块放到旁边,将剩下的放在案板上开始揉面,动作熟练麻利。书房内萧则绪还把玩着那只梳子,目光盯着下方跪着的刘犇。刘犇擦了擦额头的汗,脊背都快要被这凝重的气氛压弯了。“前些日子听说太医院的李院使告老还乡了?院使一职悬空,刘院判可有推举的人?”刘犇屏住呼吸,细细想着萧则绪话里的意思,他怎么觉得此番好像是要提拔他的官职?“臣不敢妄言,右院判黄铁生大人德高望重,医术精湛,臣以为或可担此重任。”院使之下便是左右院判,刘犇为左院判,黄铁山为右院判,院使一职悬空,一般是要在这两个人中挑选出下一任院使。萧则绪笑笑,似乎并不满意他这个回答。“刘太医怎能妄自菲薄,长他人志气,孤以为刘太医钻研医术、独出心裁,也是极为合适的人。”“刘太医治理父皇重病有方,父皇能够醒来全凭刘院使有功,应当嘉奖,福乐,传孤指令,晋刘犇刘太医为太医院院使,接替李院使的位置。”刘犇愣在当场。什么治理重病有方?陛下什么时候醒来了?“陛下他何时……”刘犇脊背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宫里头当了几十年的太医,上一回这般战战兢兢还是三年前皇后娘娘重病,他们全聚集在淑妃宫里时,总觉得脖子上冷风嗖嗖,好似架着一柄冷刀。他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突然又了一种重新的认识。这位八岁入朝堂,十五岁被废除太子之位,却又在十八岁一记回马枪重新杀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扫整个朝堂和皇宫,甚至整个京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肃王端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便是执掌天下兵马的大将军都被他一句话赶回府里闭门思过去了。刘犇眼底对萧则绪多了一丝更甚的敬畏。“已经醒了啊。”萧则绪随后胡诌。也不算胡诌。马上就醒了呗。“啊?”刘犇一惊,只擦着额角的冷汗,连连称是。“你先前不是问这把梳子是何人所赠吗?这梳子是孤的母后生前挚爱之物,乃父皇所赠,母后的病册可还收着?”“收、收着。”刘犇咽了咽口水,满是惊骇。难道是陛下要杀皇后娘娘?没错了,当初本就是陛下拦着不许任何太医前去诊治。“父皇醒了,他最喜欢去长乐宫里坐着拿这把梳子把玩,你应当知道孤是什么意思?”萧则绪声音听着不重不缓,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威仪天成,他转身唤了听澜,让他将梳子重新送回长乐宫,放回原处。“是是是,臣听殿下的。”刘犇没敢多打听。他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听不明白萧则绪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旁敲侧击地告诉陛下这梳子有毒,难怪陛下这会儿要醒了。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应该也就了结,刘犇跪在下面,已经准备好随时起身告退。谁料萧则绪突然又拿出一叠纸,旁边的福乐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纸张交到刘犇手中。“孤先前走访民间,误食毒菇,山野之间百姓喜好挖野菜蘑菇为生,这其中很多东西都是有毒之物,食之,轻则生病,重则丢命,孤便想着出一本山野食志,记录这些东西是否可食。”刘犇跪在下面翻阅着手头之物,所用之纸无非是乡野之间最为粗糙的黄麻纸,墨渍也带着一股刺鼻之气,然而纸上字迹刚劲有力,一丝不苟。每一页字体端正工整并详细地描写了这些蘑菇食材的形状、大小、颜色、特点、食用后的症状等。描述旁边还配了一个简单的图,图画简单但重点突出了蘑菇的特点。“这是……这是殿下亲手所录?”刘犇捧着那几页纸,当金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正是。”“听闻尔有一子,博览医书,痴迷药理,将此事交托给他如何?修缮完成后多加拓印发往民间、军队。”“医书之上,便以令郎之名署于首位,所有参与编撰医者,均加姓名,流传百世。”“先出一本常见之物,不必急于整理全部,日后再加以修补,整理成第二部 。也不必学神农尝百草,医者不易,性命重要。”刘犇一听,当即眼含热泪,双手交错垫于额头朝萧则绪重重行了一礼。“臣代犬子多谢殿下厚爱。”这可是流芳百世、名留青史的好机会,到时人手一本,书封之上,他的儿子居于首位,必定传诵千古。“孤有一人,军医陆修文,见多识广,先前他拿走了一份抄录本,已作了些补充,便一同修缮吧。”“过几日太医院招募新人,你亲自监考,挑一些给令郎备着。”“臣遵令。”刘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若说先前他对萧则绪畏惧大于尊敬,此刻他的内心汹涌澎拜,敬意犹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席滚滚而来,烧得他浑身上下,五脏六腑、乃至浑身的血液都是滚烫的。他握紧了手中的那只木梳,殿下之母被人所害,他身为医者,自当要揭穿其中阴谋。刘犇走后,萧则绪将手边的信交给听澜,“你去问问融雪,他想做花魁还是太医?若做花魁便继续执掌鸳鸯楼,若做太医,孤为他准备了新的身份,准时参加几日后太医院的考试。”听澜应了一声,接了信转身出了宫门。听澜走后,夏寒青才迈着大长腿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和两盏茶。“殿下,梅花糕。”他自顾自地摆在坐榻案桌上,唤着萧则绪过去。白色糕屑间夹杂着点点红色花瓣,红白相间,极具颜色冲击力。萧则绪看到那盘梅花糕便忍不住有些脸红,说好要做梅花糕,他居然放弃了。“不吃,孤不吃。”做人要有骨气!他话音刚落,一块糕点便怼到了他唇角,鼻尖香甜气息围绕,带着一点梅花寒香,唇边梅花状的糕点屑意外入口,他舔了舔唇瓣,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香甜软碎,还带着新出炉的温度。夏寒青忽然笑了,将茶盖掀开,“殿下,白雪红梅茶。”萧则绪鼻尖动了动,“好香。”他抿了一口,好似朵朵红梅在唇齿间盛开,清冽寒香。他顺势躺靠在夏寒青侧肩上不由得感叹一声,“夏将军,你不当个奸臣可惜了。”夏寒青愣了下,“殿下何故这么说?”“你若是做个奸臣,一定是史上最得盛宠的奸臣,揣摩圣意,非你莫属。”夏寒青莞尔,哑然失笑。又捏了一块糕点递到萧则绪嘴边,“那臣想盛宠不衰。”清冽寒茶配着香甜的梅花糕,化在口中,香气交错,口感交叠,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萧则绪继续躺着,张了张嘴等着夏寒青喂,连手都懒得递了。夏寒青也乐得喂他,恨不得他一直倚在自己身上。“你说你若是拿出对我的三分来讨好父皇,他也不至于要杀你。”夏寒青拿糕点的手猝不及防一抖。他旋即想到景顺帝那个狗皇帝靠在他身上,瞬间便是一阵恶寒,恨不得当场死了。“殿下!”“臣对陛下是为臣忠君之道,以谏言忠正为主,对殿下则是……”他突然抿唇,即将出口的话在对上那双明亮如秋月清水的眸子时,全淹没在喉中,化作滚滚的温度,烧得他脸颊发烫。“是什么?”萧则绪还趴在他身上继续问道。“殿下明知故问。”萧则绪却不依不饶,“我想听。”知道归知道,听到算听到。“臣晚上再说吧。”这等大白天他实在说不出口,枕边之言还是到晚上枕边再说。“马上就天黑了,现在就想听~”萧则绪实在想听,尤其想看着夏寒青脸色涨红,说出那等羞人的话。“臣……臣对殿下是……”夏寒青捏着衣角,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开口。突然外头又响起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殿下,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