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六月夏寒青月份渐渐大了, 距离临盆之日越发逼近,萧则绪甚至每天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跟在他身边。甚至将夏老夫人也从将军府接了过来,江陵跟进来时战战兢兢的, 一边喊着死也不做太监,一边又舍不得夏寒青,做太监也要跟着夏寒青。萧则绪哭笑不得, 景顺帝的那些妃子们全都被弄到道观里祈福去了, 后宫里头除了宫女也没别的妃子, 只要他没胆子动那些姑娘, 当不当太监也无所谓了。萧则绪将批奏折的地方改到了长春宫,一摞一摞的折子跟小山似的堆积起来。景顺帝再也没露过面,所有人都以为萧则绪会登基称帝,然而他一直没有动手,只以太子的身份监国。“殿下,葡萄……”夏寒青剥了一个送到萧则绪嘴边。过了冬天他还是喜欢吃葡萄,夏天葡萄个头大,几乎是一箩筐一箩筐似的往宫里头送。“你吃就好了, 还顾着我做什么。”萧则绪直了直身子, 让夏寒青靠在他身上舒服些。随着门口一声吼叫声,一黑白相间之物从外头扭动着肥胖的身躯慢悠悠地进来。“团团。”萧则绪朝食铁兽招了招手, 食铁兽乖乖地蹭到夏寒青手边,拿头拱了拱。夏寒青被拘在宫里头,实在无聊, 萧则绪就把团团弄进宫里头了,一开始根本不许它出长春宫。外头的宫女太监一开始看见它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时间久了发现它并不攻击人, 反倒还会亲昵地凑到身边讨要点心。渐渐地大家也都不怕它了, 它现在在外头溜达像是巡逻领地似的,整个皇宫畅通无阻。“你离他远一点儿。”萧则绪伸着一根手指在食铁兽额头戳了两下,将它戳开,“你这么大一只,小心别伤了他。”夏寒青哭笑不得,殿下太过小心了。他本就是武将,身强力壮,别说怀一个,就算肚子里头是个双胞胎,他也能带着小崽子健步如飞。食铁兽不依不饶又贴了上来,萧则绪摸了摸他的头,从旁边抽出一根翠竹来送到它嘴边。那一口钢牙看得人还是心惊。萧则绪笑道:“我和它打起来一定是三七分,它三我七。”“嗯?”夏寒青一脸茫然。“它三口把我脑袋咬下来,我七下便下地府。”夏寒青哈哈大笑,“殿下……团团不会这么做的。”他自然是将食铁兽驯服后才会将它送给殿下。他笑着笑着有些直不起腰来,萧则绪只好抱着他给他顺了顺背。夏寒青眉头一拧越发觉得疼痛难忍,手捂着肚子,“疼……”“殿下,他可能要出来了。”萧则绪一惊,也顾不得手中没批完的奏折,急忙朝门外喊去,又急急忙忙将夏寒青抱起来往床边走去。“太医,听澜,叫太医,要生了。”所有太医、接生的大夫以及融雪早早就在临盆期逼近时被安排住在长春宫,就等着这一天。整个长春宫进进出出极为匆忙,外头禁军李辰焕早就做好准备,重病把守,闲杂人等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夏老夫人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有经验在身,萧则绪就将战场交给她,所有人听她号令。但母子有别,夏老夫人也只能在屏风外转悠。江陵带着一队队的人端着热水和毛巾往里头送,锅炉房里百刃带人烧水劈柴,斧头轮的都冒烟了。萧则绪守在床边握着夏寒青的手,拿着帕子一个劲儿地帮他擦着额头的汗。“殿下,这产房之地,血腥气重。”刘犇想把人赶走,他站在这里,旁人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不用管孤,孤就在这里陪着将军。”他死死抓着夏寒青的手,又拿了人参片含在夏寒青嘴边补充体力。刘犇见赶不走他,也只好罢休。先前那位帮夏寒青把脉诊治的大夫也混在其中,准备接生。夏寒青额头沁出丝丝密汗,汗水打湿了发丝黏在脸上,死死咬着下唇。萧则绪拿了帕子让他咬着,接过宫女手边的热毛巾帮他擦汗。“别怕,寒青,我在这里陪着你,我陪着你。”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他现在看到夏寒青这幅样子,恨不得不要这个孩子,宫里的老嬷嬷常说生孩子是过生死关,一个不留意就容易出事。他先前并未有此感受,现在看到夏寒青躺着只觉得心里头一阵一阵抽着疼。“寒青……”萧则绪眼底忍不住蒙上一层水雾,死死抓着他的手,却又不敢用太大的力道。他都想回过头去,把脱掉的裤子再穿上,何必受这个罪。他单是想想眼泪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殿下莫、哭,臣……没事……”夏寒青想伸手帮他擦眼泪,手还没伸过去就被萧则绪握住,轻轻吻了吻手背。旁边的刘犇一扭头就看到夏将军躺在**,萧则绪反倒跪在旁边握着人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好像生孩子的人是他一样。“等他生下来我就封他做太子。”“我还准备了礼物给你,你一会儿就能看见。”旁边的听澜眼圈也有些红,但还是忍不住提醒萧则绪。“殿下,您现在还是太子呢。”不能封自己孩子为太子。萧则绪被他这么一打岔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登基,“没事,寒青……等你生完&%#¥%&……”舌战群儒、智斗百臣的太子殿下此刻好像话都不会说了一样,语无伦次的。长春宫所有的太医、宫女太监此刻对这位人前雷霆手段、人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太子殿下好像有了新的认知。他一直陪在夏寒青身边,直到好几个时辰过去,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哇——”“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殿下,恭喜殿下喜得贵子。”“恭喜殿下……”长春宫乌泱泱地跪下去一大片,夏寒青好似失了力气似的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躺在那里,额头豆大的汗珠密集,发丝粘在脸上,胸膛起伏。萧则绪双腿一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赏!听澜,吩咐下去今日宫内所有人都赏。”萧则绪都没来得及去看那刚出生的小崽子一眼,拧着热毛巾给夏寒青将额头脖子都轻轻擦拭了一遍。“殿下……”夏寒青喘着粗气,半点力气都不剩,他歪头朝萧则绪看过去,萧则绪俯身在他唇瓣上亲了一下。“殿下,臣想看看孩子。”夏寒青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他想看看他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崽。“孩子……”萧则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生了个孩子。夏老夫人已经抱着洗干净的小崽子装在襁褓之中。萧则绪早在临盆之前便练习了好多次怎么抱孩子,尤其是这种刚生下来软的像一滩水的小孩子,稍一用力恐怕都能折了他的胳膊。练习是一回事,真枪实刀便是另一回事。他一起身就感觉双膝一软,腿脚发麻,他刚才在地上跪着太久了,现下突然一起还有些头晕。定了定,好久才缓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动弹,轻轻地抱过去放到夏寒青旁边。夏寒青撑着身子看了小崽子一眼。皱皱巴巴的小男孩,刚生来眼睛都还没睁开,长长的睫毛搭着,浑身的皮肤粉里透着红包裹在红色襁褓之中只露着一个小脑袋,许是刚才哭累了,这会儿睡得正香。“他长得真丑。”萧则绪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下,却还是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想碰一碰他,伸出手又怕指甲碰坏了他,最后只敢用手指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轻轻软软的脸蛋带着温热。夏寒青哭笑不得,“殿下,长大就好看了,殿下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的。”萧则绪眉梢一挑,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出生时夏寒青来宫里头见过他。“真的一样吗?”夏寒青那会儿不过八九岁,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忘光了,不过还是嗯了一声。“跟殿下小时候一模一样。”萧则绪盯着那小崽子看了许久,他那么小,脸还没自己巴掌大,握着粉嫩的小拳头睡得正香,拳头一丁点儿大。他伸着指肚轻轻点在小拳头上,触碰了一瞬间,他似乎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一种悸动。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和心爱人生下的儿子。也是他的长子!“萧澈……”萧则绪轻轻唤了他的名字。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他还高兴地抱着小崽子在屋子里溜了一圈,随后视线落在夏寒青脸上,对方满脸疲态但又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们,当即把小崽子送到奶娘那里。他狗腿地在旁边帮夏寒青掖了掖被角,“累不累?你好好歇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嗯。”夏寒青也确实是有些累,浑身汗液粘着,也不太舒服,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动弹。萧则绪吻了吻他额角,便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继续去看没批完的折子。殿内燃着上好的香,小崽子还在奶娘那里睡着,外头百刃劈砍着木头说要做个摇篮,桑月在旁边绣着小孩子的衣裳,一片温馨。萧则绪批了一会儿奏折,心思早飞出去,见夏寒青还睡着,他蹑手蹑脚地出了殿,又跑过去看他的小崽子了,恨不得将小崽子放在自己书案旁,抱着他批阅奏折。他直抱着小崽子溜了好几圈也没舍得放下,还是夏老夫人说孩子要休息,他才只能放下孩子又灰溜溜地回了殿内批奏折。一连十来天萧则绪都没敢让夏寒青下地,所有事情一应亲手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开始夏寒青张口闭口,“殿下,这不妥。”现在夏寒青张了张嘴,“殿下,臣想吃桃子。”脚边放着新做好的摇篮,铺着最软和的垫子。萧则绪一手抱着小崽子,一手拿着叉子捡了最甜的桃子心给夏寒青喂过去。小崽子现在已经能睁开眼睛了,感念他亲爹孕期吃了不少葡萄,提溜着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看见萧则绪拿叉子喂桃子,甚至伸了伸手,想去抓人,萧则绪见状伸手指背便去戳他的小粉拳。小崽子张着五指虚虚地握了下,正好握住那根手指,如一根电流流窜一般,萧则绪满眼笑意,瞬间激动得不成样子。“他抓我了,寒青,他抓我了。”虽然只是虚虚一抓,但足以令萧则绪高兴好几天。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锁,下面坠着铃铛叮铃铃地响,繁杂纹路间刻着两个字——平安。得知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便命巧匠打造了这枚长命锁,今天才拿出来给孩子带上,不过他摆弄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他会不会自己抓着玩,用绳子把脖子勒掉!”萧则绪突然想到这个可怕的念头,当即又把长命锁摘了下来,塞到夏寒青掌心。“那就让他爹保管吧。”萧则绪第一次养娃,书房里摆了好几本养娃秘籍,都快翻烂了,对于小崽子的日常十分精细。长命锁上还带着小崽子脖间的温度,夏寒青握紧金锁,“臣一定会收好的。”“那孩子他爹喜欢什么礼物?”萧则绪坐过去将人搂在怀里,从旁边取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看看。”夏寒青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海棠欢……贰?”夏寒青捧着那本书两只手都在颤抖,他震惊地翻来一眼,入眼吓得他急忙又合上书,脸色通红。萧则绪见他这副反应忍不住轻笑出声,“作者出了第二部 ,好好研读,挑一挑你喜欢哪一页?”夏寒青垂下眸,耳根子都红透了,“殿下,臣……臣听殿下的。”萧则绪抿唇闷笑,勾着夏寒青的下巴亲了一下,“逗你的,礼物在口袋里,你自己找,找到就算你的。”他怎么可能真的拿一本小黄书做礼物,那岂不是有些荒唐。他拉着夏寒青的手伸入怀里,笑盈盈地看着他,夏寒青红着脸手没敢动。“找不到可就没有了。”萧则绪突然提醒了一声。夏寒青这才敢在里面摸索起来,但他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手背时不时扫过温厚的胸膛,萧则绪还没说什么,夏寒青反倒先红了脸。那物件藏得很严实,夏寒青费了些力气才找到,顺手捏了捏,外表皮是软乎乎的,里面不知放了什么,像是粉末状东西。他掏出来,却见是一个红色的荷包。“荷包?”上面绣着三个简陋小人,看着憨态可掬,只是看着绣工有些简陋,针脚粗细不一,细细闻去还有一股药材的清香。“我亲手绣的,喜欢吗?这上面绣的是我和将军,还有我们的澈儿。”萧则绪将人搂住,“茵茵说送心爱的男子礼物,最好是用荷包,我学了好长时间,我母后曾经也给父皇绣过荷包,绣了好几天的。”“喜欢。”心头似是有一阵暖流涌过,民间自是有俗言,女子送给心爱的男子亲手所绣的荷包,男子就会明白她的爱意。萧则绪不知道这些,茵茵提了一下,他便亲手学了这刺绣。怎么可能不喜欢?夏寒青将荷包系在腰上,最后怕掉了,又小心翼翼地压到了枕头下面,但枕头下面看不到。他便挂到床帐上,日日都能看到。萧则绪看着那荷包,若有所思,“我总觉得被茵茵坑了,我可没见过男人给男人绣荷包的。”夏寒青闷笑不语。多谢茵茵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