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了沐凌轩出了寝殿,立马走进满是笔墨纸砚的书房,紫檀木书桌上折子公文堆积如山。云景万万没想到,宇凰王朝的御书房,就在风华殿的侧殿。后日他才听说,自己所居的风华殿,正是寰宇帝那个杖毙了沐凌轩生父的宠妃,生前所居之所。青沚担心他害怕,一直没告诉他。想来祸国妖妃都是一个德行,不论男女,最终都少不得走上干政这条不归路。强者如武则天运筹帷幄振兴天下,不济的就像冯小怜杨玉环,江山社稷连带了皇帝的狗头都要砸碎在她们手里。可惜迄今为止,他还找不到一个男人来对标,自己也许会是史书上第一个。沐凌轩在书桌前正坐下,察觉到云景站着不动,低头翻开一本折子并不看他,“来朕身边坐着?”尽管到现在都不习惯这种坐姿,云景还是一咬牙,提了衣摆摇摇晃晃倚着沐凌轩跪下身子。沐凌轩一皱眉,“你一直拽着朕的胳膊,叫朕怎么写字。”不是云景非要小鸟依人,是他不扶着倚着就难以坐正。瞥一眼猫着腰躬身立在一旁的苏衍不停给自己眼色,云景一嘟嘴,努力坐直身子。沐凌轩慢腾腾放下笔,“给朕研墨。”云景心底顿时“咯噔”一声响。好在昨夜他刷了五百分好感值,不仅还了避孕药的欠债,还多了三百分盈余。扫了一眼小叮咚提供的研墨方法,云景又没好气。这种百度一下就能明白的东西,竟然还要十个套套钱?!从檀纸包中小心翼翼夹了一块徽墨到砚台里。云景大气不敢出,一滴滴倒着清水。见云景的眼瞪得比铜铃都大,手抖得不像样,苏衍连忙上前两步,“还是奴才来吧?”扫见沐凌轩正冷冰冰瞪着他,苏衍又马上噤若寒蝉。大手握上云景颤个不停的手,沐凌轩贴着云景的身子,倚在他耳边轻轻道,“这样用力,这样划圈。”云景的脸蛋突然通红。忆起金湛那厮,对自己的温情无非施舍,出去吃个火锅都嫌磨蹭,只惦记会不会有狗仔跟拍,从未这样耐心过。手不由自主一抖,漆黑的墨汁溅到了宣纸上。察觉沐凌轩停了手,云景低下头,做错事一般怯生生,“陛下恕罪。臣并非有心……”唯有撒娇这一点,云景自信在任何年代、对任何男人都适用。哪怕是金湛那样自私自利的渣男,也抵不住自己两声娇声软语。苏衍连忙打圆场插嘴,“恐是沈小公子病体未愈,臣去让御膳房送些点心汤水来。”云景这副娇娇软软的模样,苏衍一个去势之人,都忍不住想怜香惜玉。他虽然大惊,一向沉稳典雅的沈小公子如何变了一个人一般。转念一想,他如今只有委身人下才得自保,又觉得一切说得通。他更觉沈云景娇花照水,可怜兮兮。沐凌轩未置可否,理都没理那阉人。他嘿嘿一笑,捻过笔来,拉过云景纤长的手指塞了进去,对着二人面前案上的折子一努嘴,“挑一本,你喜欢的?”苏衍心中大骇。传言沈小公子饱读诗书,文韬武略了得。沐凌轩这么做,可不是只为买他蓝颜一笑,很可能是让他从此帮着自己对付贵妃。云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最怕的就是沐凌轩让自己写字。方才见他只令自己研磨,还暗暗松了口气,谁想瞬息之间就情势大转。好在毛笔的拿法并不罕见,他以前有意无意也瞧见过几次。方才又十分机灵地暗中观察沐凌轩的举止,努力一一记下,能救多少是多少。扫了眼案前的折子,云景发觉它们全部被按了六部的顺序,垒得齐齐整整。想来吏部事关封侯拜相,自己万万不能瞎指挥。工部户部不过是造房子老百姓过家家,虽重要,对他却索然无味。礼部刑部自己不懂,更不敢碰。男孩子小时候谁不舞着纸糊的宝剑,披着毛巾被上蹿下跳。看着电视上三国演义里一群胡子大叔热血沸汤,嘴里嚯嚯乱叫,乱世就要做个英雄。先是搭着腮不语,一双桃花似的水眸上下滴溜溜直转,云景下定决心,朝那叠折子伸出手去。苏衍瞅见,顿时又吓得额上浸出冷汗。这位小爷,怎么愣就喜欢在作死的边缘蹦跶。活着不好吗?!云景抽出的,是“兵部”的一本折子。他忘了自己的父兄曾手握宇凰王朝的五营重兵。沐凌轩下决心铲除沈家,也正因沈家久握兵权势重吗?云景确实忘了。他虽自以为自己考量得滴水不漏,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花了五十分好感值,购买了古文翻译服务。“莎白屯兵日久,不派一位公主和亲,恐横生事端……”刚装模作样念了两句,余光瞥见沐凌轩歪在岸边,一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云景赶紧清了清嗓子合上折子坐正。“小景儿,觉得如何?”沐凌轩的声音轻飘飘地,大手移到案上,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云景软乎乎的白皙手指。说者看似无心,苏衍低着的脑袋上的汗珠,已经滴答到了地上。一年前,工部尚书家新封的蒋才人,就是建议沐凌轩对戎羌大开杀戒,坑俘十万,直接被拉出去挂在了院中的海棠树上吊死。他以为在迎合,沐凌轩心里却明镜儿似的。只为自己考量,丝毫不顾江山社稷的安危,他毫无怜惜。“臣以为,这件事的关键不是和不和亲,是送谁和亲。”云景咳了两声,“莎白离中原少说千里,总不可能打到国都来。给宗室子郡王或公主的封号和亲也是常例。只是莎白远,构不成威胁。送哪位王爷家的千金公子去,得罪不得罪人,才是眼前迫在眉睫需考量之事。”“所以呢?”继续捏弄着云景的小手,沐凌轩脸上玩味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皇上登基不过三年,最需收拢宗室人心。臣以为,这次就别送宗室子了。皇上从亲兄弟或胞妹中,选一位容貌才学都上等的去,最为合适。”苏衍差点跌倒在地。谁都知道三年前沐凌轩政变之时,一夜间杀光宗室四百人。只有一人,翊王沐凌风,是沐凌轩的同父胞弟。他年纪小,今年不过十七岁,最受沐凌轩的骄纵宠溺。宫内其他嫔妃,包括辰贵妃君浅,家里隔三差五好吃好玩地往翊王府送个不停,生怕没把这位爷伺候舒坦了。沈云景这是破罐子破摔,非要摸老虎屁股吗?苏衍当然不知道,这是云景花了三十好感值,从小叮咚这位狗头军师那里购买的锦囊妙计。身为帝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更何况沐凌轩这种猜忌心甚重的暴君。富贵险中求,沐凌轩的心思绝非表面那般简单,给不出建设性意见,不如……试探一下他的真心?即使他是真的对这位表面的闲散王爷宠溺有加,也明白云景这么说,除了得罪人对自己丝毫没有好处,倒是像极了真心为自己思量。果然,沐凌轩露齿一笑。“那就,写在折子上回了?”见云景拈着笔面露难色,沐凌轩又伸手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在折子上工工整整写下一行大字。“准。具体事宜,后日择皇室良人而决。”【作者有话说:沐凌轩:好好好,老婆如手足兄弟如衣服,老婆说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