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理由究竟是什么?云景吃瓜正在兴头,被白筠的话感动地泪水涟涟,却突觉现场一片死寂。他抬眸望向白筠,发觉那柔美又透着犀利的幽紫瞳孔,竟直勾勾地望向了自己。他……他看得见自己?!见白筠朝自己抬袖,轻轻勾了勾手,云景的魂魄都掉了。“陛——陛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拽向白筠,云景惊恐地大叫出声,沐凌轩却主动松开了揽住他的手。遥遥望着十几丈开外,沐凌轩一成不变的浅笑,云景先是哭丧了脸,又差点破口大骂。敢情你们爷俩,合起伙来坑自己呢?!见沐凌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薄唇轻启,云景从他口中,竟读出两个字来:“加油?!”晕晕乎乎被扯到白筠胸前,见他四周寒气四溢,想着是个被虐杀三十年的冤魂,云景做好后背被枯骨硌得生疼、冻到瑟瑟发抖的准备。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肩上。这只手的修长和沐凌轩几分相似,却意外地温暖柔软。白筠的身子,亦是骨骼肌肉均匀,软软暖暖地,还透着股亲近的甜香。恍惚中,云景竟有种被母亲揽在怀中的错觉。他四岁父母双亡,久违的温暖顿时令他的心安静下来,脸色也柔和了不少。“阿觅,”白筠柔柔的声线在云景耳侧响起,“你可知轩儿身为宇凰的一国之君,为何宁愿为了他,冒着舍弃性命的危险,落入你的掌心?”迦娜一声嗤笑,“那还不是因为,他和寰宇废帝一脉相承,好色本性罢了。”遥望沐凌轩的脸黑了两分,云景先是暗暗得意,又觉有点糟心。白筠却摇摇头,“宇凰历代帝王,谁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各色美人如走马灯般流转轮换,目不暇接。倘若真的只为美色,何必只为一棵树,舍弃一整片森林。”迦娜眉头一扬,狂吼,“本尊没工夫和一个死鬼废话——你究竟要说什么?!”“阿觅,我当初没有揭穿你,只因,我到死心底还钟情与你。”白筠静静道,“就如同今日的轩儿,为了挚爱,可上刀山,可下火海。名利、地位,皆可舍弃。死亡,又算得了什么?”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寂中,云景见沐凌轩微微垂眸,心底一酸,眼眶突然红了。再抬眼,迦娜的眼眶竟然也红了。“你,你,你闭嘴!”她费尽全力,从齿缝迸出几个字来,“你不过是烨帝迷惑本尊的幻象。本尊不会上当……”白筠不为所动,继续静述:“那年冬天,我从谷涧把你捡回师门。你饿得彻夜哇哇啼哭,我换了十几种动物的乳,才知道你只能喝山羊奶……“你十岁那年,宇凰来姑兰都城摆集。你想去买头绳和新衣裳,师尊却不允我们出门。我偷偷背着你走了二十里的山路,玩了个尽兴,你吃了太多桂花糕到肚子疼。回来师父要揍你,我挡在你身前,拦下所有鞭子……“半夜你煮了馄饨端来,又卧在我怀里心疼地问,师兄疼不疼……“那馄饨都煮烂了……后来我去了宇凰,何等珍肴美味吃不到,却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东西……”“住口!不要再说了!”迦娜泪流满面。她捂住耳朵,又肆意抓扯着头发。一头金色的微卷长发,被自己一缕缕扯到半秃,丑陋又滑稽不堪。白筠:“可我知你心底野望,远不止此。姑兰国师之名,执掌整个姑兰的权势,乃至征服中原王朝,权倾天下四海,这才是你心底比情爱更重之事。师兄无能,不能给你想要的,那就只能用自己去换。”寥寥数语,云景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爹,你可真是个傻X。你这是喜欢上什么样的白眼狼啊?真TM不值得啊!“你以为我在宇凰的十年很痛苦?听闻你承袭国师之位,法术比师尊更高强。整个西域,乃至寰宇帝都对你敬服恭顺,我比任何人都欣慰。”白筠一声叹息,“可惜你还是贪欲过盛,走到了今日——断情绝爱,究竟是何等滋味。心中没了爱,所谓权势,真能补偿此等痛楚吗?”“住口!谁说我心底没爱!”迦娜突然大喝一声,“我一直……我一直……”她几欲张嘴,却再难出声。未几,丰腴娇嫩的脸蛋竟像树皮一般暗沉、生斑,一块块皲裂开来。“迟了。你活了一百三十年,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白筠目光如炬,声音逐渐低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师尊,没有师兄——也没有挚爱之人。”“胡……胡说!”迦娜苍老的声音,歇斯底里大吼,“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啊!师兄!”“你只爱你自己!”白筠突然一声怒吼。“啊!!!”迦娜凄厉地惨叫出声。云景吃惊地看着她伸出一双枯骨的手,将自己丑陋不堪的脸,一点点刮花、撕碎。眼珠从血淋淋的眼眶中被抠出,掉在地上允自跳动。半腐的血肉丝丝条条挂在发黑的骷髅上,开始引来蛆虫。变得比鬼还可怖,迦娜费尽全力站起身子,抽出腰间薄如蝉翼的冰刃,朝白筠冲了过来,“你不过是沐凌轩制造的幻象,我杀了你……我杀……”云景猛地被白筠扯到身后。沐凌轩不知何时绕到二人近处,拉过云景护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眸。迦娜手中的冰刃,刺穿了白筠的身子。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他淡紫的衣裳,也溅了沐凌轩和云景一头一脸。是温热的、真的鲜血!只剩一副枯骨的迦娜松开手,吃惊地退后两步,“不可能!不可能是我杀了师兄……我爱他!不可能是我杀了他!”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冲出了殿外。“爹爹!”牵了云景大步上前,沐凌轩将白筠的身子抱在怀里。他难得地红了眼眶,泪水一滴滴落在白筠脸上。“轩儿……”艰难伸出手来,白筠想摸上沐凌轩的脸,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爹爹终于看到……你长大了……”握住白筠方才护住自己的手,仍是那么温暖、柔软,云景突然泪如泉涌,也轻唤出声,“爹爹……”白筠握住云景的手,覆在了沐凌轩的掌心,“你们帮爹爹……好好守护姑兰……守护万民……”白筠的声音,越飘越远。沐凌轩点点头,抱紧白筠的身子,泪如泉涌,“轩儿从未忘记爹爹的教导。损了权臣贪佞之利,轩儿也记得以黎民百姓为先。哪怕骂名滚滚,做个千古孤君,轩儿也绝不后悔……”白筠在他怀里,逐渐化成一团云烟。“叮咚”一声,只剩一支青玉簪子落在了地上。正是往昔在风华殿,沐凌轩给云景的那一支。这就是迦娜耗费一生所求的“莲花心音”。站起身来,沐凌轩细细给云景挽好长发,仔细插上这支发簪。云景低着头任他摆弄,又转身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说不清是感动、悲恸、恐惧,还是劫后重逢的喜悦。“好了好了,别怕。”沐凌轩拍着他闭上眼,也竭力忍住泪,“十二个时辰已过,郭盛定是下了玄河。他们会和金娅里应外合,将幽冥宫和秘堡彻底攻占。咱们,可以回家了。”地上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沈云景……别走……”方才被云景敲晕的君浅,微微动了动手指,“陛下……救我……”云景刚想探下身子查看,却突觉小腹传来一阵排山倒海的痛楚。“啊……啊!陛下!”他捂住肚子,倒在沐凌轩怀里,“宝宝……宝宝好像要出来了!”作者有话说:爹啊,我觉得您这辈子,好像还挺值得的?瞅瞅您这全能娇俏可爱的小媳妇儿,马上还要有小孙孙了呢!好吧,小景儿的宝宝,究竟出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