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 同桌还等着他的解释,立花在心里打了好几遍稿子,“就是吧, 我上课经常趴着其实没睡,还能给你讲题,也是因为我听课了。”正用手指勾勒画集线条的幸村停顿片刻,眼底溢出迷茫,这件事,他知道啊。“所以呢?”幸村摸不着头脑,索性将画集合上放在一旁, 专心解决同桌的’小困惑‘。抠裤缝的手顿住, 立花将手机从耳边拿下, 看看姓名确认好, 再放回去, 同桌是没听懂吗?“所以……所以我不是同桌你夸赞的那般聪明。”他只不过是贪图同桌问题时, 那双带着赞赏的,亮晶晶的眼睛,才一直隐藏着没说。“我怎么会认为你没听课?你又不是神仙。”虽然是半遮半掩的只言片语, 幸村依旧拼出完整答案,有点好笑,“我问的问题从来都难不倒你, 所以名仓就是聪明啊。”更何况……滋滋的电流声也掩盖不住对面人的温柔,“这么长时间没能去上课, 估计再回学校又要麻烦名仓了。”原来,同桌一直以来的夸赞是这个意思?他摸摸后脑勺, 每一次听到同桌夸他, 其实他都会有点不好意思的, 但是,喜悦的泡泡从心底不断涌起,拱得他嘴角扬到天上,“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教你的,什么时候都可以。”挂下电话,立花一改咸鱼本色,脚步轻快地走到丸井面前,高傲抬头,“你是离间不了我和同桌的感情的!”说完扑到角落的靠枕上,安心补眠。听完全程,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丸井,“哈?”反倒是柳,从身后掏出笔记本,“真是个特别的数据。”*打打闹闹间,六天很快过去,立花名仓纠结很久,依旧做出与’模拟‘同样的选择——他要去陪着同桌。这件事他跟真田还有柳商量了很久,决定维持当初的抽签不变。一方面是小赤也真的非常期待与不二的比赛,而且他们也相信,如果青学能坚持到单打二,那这场比赛将成为赤也腾飞的助力。另一方面,医院是他家注资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他在旁边或许都会更让同桌安心些,也能让大家心里不那么焦躁,打球时稳重些。虽然通过小景,他们都明白,小武士成长了很多,纵使没有手冢,青学依旧成长为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但……同桌需要他。尤其是知道同桌的父母有事不能来,他就更为坚定。而且,抬眼细看真田和柳,两人的状态与模拟中完全不同。他相信他们会把胜利带回来,就如同相信自己。他会和同桌一起,静待大家的凯旋。将手掌放在最下面,在大家有些诧异的目光中,他第一次揽下真田平时的口号。“立海大三连霸——”大家一一将手掌搭在上面,略显差异的肤色却带着同样的认真和赤诚。“绝无死角!”而后,在夜幕中,他们如烟火般散开,各自奔向家中做好最后的赛前准备。比赛当天是个大晴天,立花早早去了医院,在门口对着手心里的镜子整理了下碎发,拉出灿烂的笑容,才大踏步走进屋。“同桌,早啊。”很好,声音里没有颤抖,也和平时一样稳重。窗边的人身体一抖,攥着窗台的手指泛白,似是在出神,又像是没想过立花真的会来,“不是说让你别过来吗?”与立海大三连霸相比,他的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面前那个瘦得像能被风吹跑的少年仍有心情赶他走,立花名仓真是好气又好笑,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啧,似乎比上个周更瘦了。“你快别想那么多,来浇浇花,看看我,或者想想回学校以后怎么接受我的魔·鬼补习?”他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我可是已经给你规划好日程安排了,害不害怕?”幸村配合着勾起唇角,但很快又落了下来。见丝毫没有效果,他暗自叹了口气,又强打起精神不让同桌看出来,“你看你现在,瘦成这样,到时候复健会很辛苦的。再说了,我们可是王者立海大,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不会输的,等着拿奖杯就好了。”挖空心思想缓解同桌压力,但在立花没看到的地方,幸村眼神暗了下去。50%的成功率,他能抱有幻想吗?还是说,现在的一切终究会化成泡影。如果他能熬过这场病痛……嘴唇强抿着撑出几分血色,幸村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拼劲全力,尽快恢复健康,绝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见说着说着话同桌又开始愣神,立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用手暖着同桌冰凉的指尖,他虽然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给同桌压力,但眼睛依旧在墙上的时钟与门口徘徊。“9号床,幸村精市做准备。”护士小姐姐甜美的声线传到他耳边,仿佛来自地狱。目送同桌进入手术室,门口下一刻亮起红灯,等候室不只有他,还有一个大面积烧伤的病人家属。护士出来几次立花就站起来几次,可护士从没在他面前停留,一直跟那个家属在商量什么献血、抢救之类的,虽只能听到零星词汇,但这无疑给他带来更强的焦虑,后背被汗水浸湿,风干反反复复,他刚想站起来走两圈,就被手中的震动拖回注意。我们开始比赛了,你那边怎么样?——from柳。同桌已经进入手术室,估计在麻醉。——from立花。消息发过去后就像石沉大海,他将手机丢在旁边座位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赤诚。就在他闭眼的功夫,一片熟悉的叶子慢悠悠飘进入手术室,却仿佛自带屏障般,没有人发现。被推进手术室后,幸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飘**在教室里,周围都是相熟的同学,这份感觉很奇妙,他顺着记忆找到那个熟悉的窗边。此时阳光正好,名仓肯定是眯着眼,侧头枕在手掌,顺着老师的话语微微砸着嘴,明明觉得老师说得有道理,却执意不肯抬头。而后……幸村的眼底染上温柔,然后会在他用笔杆戳过去的时候,微微掀起眼皮,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和求夸奖的笑容,慢悠悠拖过写着问题的纸张,欠揍的在上面画一个鬼脸,被他瞪了才会一边打哈欠一边乖乖动笔计算。可后面的发展并不像他想象那般,名仓不仅迅速睁开眼睛,还伸出手,用食指指尖抵住他的指尖。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小动作。而后,在他怔愣的时刻,就见那个自己,低垂着眼眸,自脖颈开始泛起丝丝红晕,将指尖抵在唇边,再重新碰回去。得到反馈的名仓开心得不像条咸鱼,反而像只偷了腥的猫,乖顺地牵走写满问题的笔记,而往常转着笔的左手,却趁无人在意之时勾住他的手指。幸村就这样看着两人在桌面的遮挡下牵手,直到讲题,甚至下课都没松开。心里生出些许不知名的羞涩和尴尬,但是……怎么会这样?白雾缓缓将有些羞窘也充满困惑的他包裹住,在一片混沌中,他被一个喇叭声叫醒。“关东大赛冠军——青春学园!”幸村眼睁睁看着那个本该属于他们的,第十六个冠军奖杯,交托在别人手中。随之而来的是质疑是轻蔑。“原来立海大也不过如此。”“幸村精市就是个病猫,他不会是靠着学长和队友白捡了两个冠军奖杯吧。”“看看,没有毛利他们的立海大,露原型了。”眼见着好友们的脊背逐渐弯曲,网球部的气氛日益凝重,可他呢,他去哪了?“部长,还能回来吗?”“别想了,精市他、他再也拿不起球拍了。”“我不相信,同桌的病情绝对会有转机的!”身体瞬间僵硬,牙齿上下打颤,幸村不敢置信地想向前冲了两步,可他的身体,仿佛被巨石压住,别提跑起来,就连走路都呼吸困难,一阵阵眩晕感让他无法听清其他人的声音,刚才的羞窘仿佛都是错觉,他只知道,自己的网球路,断了。眼前一黑,等意识清醒时,下一秒,他就出现在医院里,在康复室,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看见名仓着急地冲上前,却被他一把挥开,“滚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中带着绝望,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的意识到,他是真的再也不可能拿起球拍了。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瞬,他就这样看着两个人在下面挣扎,他从一开始动几下都要靠同桌支撑,到后来勉强自己坐上轮椅,他的脾气越发暴躁且阴晴不定,但同桌依然是温柔的,和缓的,就如同当年的他,身上也再无半点咸鱼的气息。他就这么看着两人从晴空万里到雨雪纷飞,从霓虹国到世界各地,从少年走向成年,名仓推着他,一边探访着名医,一边承受了他的一切喜怒,毫无怨言。幸村在用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和名仓虽然是知己、是挚友,甚至……甚至可能是更亲密的关系,但这种仿佛绑定了的人生,绝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他的骄傲不允许,而且,名仓该有自己的生活,有爱人和孩子,而不是被那样的他拖累着。虽然心里对同桌咸鱼的个性有些无奈,但看到现在,幸村宁愿他的同桌永远咸鱼,永远懒洋洋地毫无烦恼,也不要像这样,痛苦。可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一次次希望和失望的累加,让成年的他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他看着自己在深夜里攥着一颗网球入眠,而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不顾名仓阻挡,拄着拐杖将所有网球器具打包丢弃。“名仓,失去网球,我还能干什么?”他的声音原来可以这么迷茫空洞。而下一刻,脸颊被一双手温柔捧起,名仓的眼睛里难掩疲惫,却依然星光闪烁,“别怕,人生还长,我陪你慢慢尝试。”剩余的话语消失在唇齿见,成年的他闭上眼睛,耳尖泛红,一如曾经。后来,他成了自由插画师,而名仓,仿佛没有自己的空间般,一直陪着他。这算什么?爱情?可爱情不该是这样的。他怔愣地捂着胸口,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冲撞着,但无尽的愧疚下面,隐藏着些许喜悦的气泡,让幸村更为羞愧。“同桌?同桌!”*作者有话要说:幸村以为的场景:午后的阳光洒在同桌侧脸,他一边听课一边走神,将不会的题随手勾画放在名仓旁边。同桌会有些欠揍的调侃他几句,在他的怒瞪下打着哈欠乖乖写题。实际的场景:名仓(悄悄掀一下眼皮)同桌有不会的吗?没有。(过一分钟再掀一次)还没有。困了,睡会吧。幸村:同桌,我有不会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