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尔站到了全身镜前。下了床,便需要在身上多加一件外套。克莱门特打开了镜边的衣柜,正在为他挑选大衣。格洛尔看着上将,想知道上将第一次会为他挑选一件什么样的衣服。上将的视线在衣柜内游走,看样子真的在认真审视每一件外套。或许是上将穿着军装的缘故,这样的审视让格洛尔产生了一种上将正在巡点将兵的错觉。“这件怎么样?”上将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很快从衣柜中挑选出了一件大衣。格洛尔将目光转移到了他挑选的衣服上。那是一件纯白绒衣,领边与袖边都带着团团绒毛,版型宽松,长度大约能过格洛尔的膝盖。陛下露出了笑容。他问:“为什么选这一件?”“今天不需要去到户外,它的重量比较轻。而且,我猜您会比较喜欢纯色的衣服。”克莱门特将衣服搭在手臂上,走到了格洛尔的身后。“我确实很喜欢它。”格洛尔从镜子里看着上将。上将的个子比他整整高了一个头,加上鹿角,他才能堪堪到上将的额头附近。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格洛尔一时间觉得自己都快完全被他给笼罩住了。陛下在镜前张开了双手,翅膀合拢在了身后。他对上将微笑,说:“来吧,克莱门特,就这一件。”“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问题。”上将笑得矜持而得意。他将外衣穿过格洛尔的一只手臂,同样透过镜子看着格洛尔,微糙的手掌搭在翅膀上侧。手掌缓缓地顺着翅膀边缘向下滑去,最后捏在了他的翅尖处,小心地将翅膀穿过衣服后背处预留的翅膀孔。格洛尔被捏得有点痒。尤其是当克莱门特手掌心的薄茧摩擦过翅膀边缘时,那股子坚硬的感觉会透过羽毛轻轻地碰在翅膀的皮肤上,带起一阵触电般的酥麻。他的脊背反射性地收紧,翅膀也跟着扇了一下。“唔……”克莱门特的手忽然停了一下,只见陛下的翅膀上边缘轻轻地贴在了他的下颌上。“啊,不好意思克莱门特,刚才有点痒。你怎么不躲开?”小皇帝连忙敛起翅膀。克莱门特的舌尖不动声色地舔过嘴唇,低笑一声,反问:“为什么要躲?”他抬手重新捏住翅膀,继续为陛下穿衣服,主动移开了话题说:“这个设计不错。衣上留孔,如果它能应用在军装的设计上,那我们就不需要每次外展晶翅都得换一件衣服了。”“噢,是的,之前里斯蒙德也向我提过这个建议,我记得后勤处也确实在设计留孔的通用款军装了,”格洛尔说,“不过我一直很好奇,难道晶骨不是随意想从哪里伸出来都可以的吗?”“是的,但从实用性角度上来说,从肩胛骨处进行晶骨外展,将它展成翅膀形状,这是最常用也最好用的一种姿态。”克莱门特上将耐心地向他解释道。说话间,克莱门特已经顺利地将格洛尔的翅膀穿过外套。他把双手放在陛下颈边,顺着格洛尔的手臂方向向两侧延展开去,将整件外套压平压整。“穿好了,陛下。您看看怎么样?”格洛尔朝两边侧了侧身,十分满意,“很不错,上将。”他把手搭在上将手臂上,坐到了落地窗前的圆桌前。今天摆碟的人变成了上将。格洛尔端坐在小圆桌边,清晨的冬日阳光透过印花的透明玻璃洒在身上,让他幸福无比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很享受晴天。不过当他见到双手扣着银盘边缘的克莱门特时,这种平和温暖的气息一下就被打破了。小皇帝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又轻又软,但是通过肩膀的抖动频率,还是可以轻易判断出他此时笑的程度。“别笑,陛下。”上将躬身将其中一个银盘放到小皇帝的身前,说:“端盘子的方式并不会影响食物的味道和口感。”“我没笑,只是觉得很有趣,”格洛尔捧着脸颊,小鹿角跟着一晃一晃,“刚刚我差点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什么都会了,还好,看来世界上还是存在一些上将不擅长的事情的。不过你说得对,这确实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习惯而已。”扣着盘子边缘来端住盘子,这样的动作要是放在贵族宴会上,毫无疑问是会被十分注重行为礼节的贵族们嘲笑的。好在格洛尔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甚至这会儿,他反而有了种轻松感。克莱门特低头问:“需要我喂您吗?”格洛尔陛下在前些日子刚生过一场大病,身体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恢复。事实上,陛下身体不好、力气更是弱得不行,这在帝都最上层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对于刚刚来到帝都的上将而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知道这件事情,当然是有人将它提前嘱咐给了克莱门特。格洛尔对此有些不满意,扭头问塞利安:“塞利安,你都向克莱门特怎么介绍我了?”塞利安无奈地笑了笑:“是我多嘴了,陛下。”格洛尔轻哼一声,这才抬头看向克莱门特,说:“克莱门特,别把我说得好像多弱一样。我自己可以。”说着,他双手合十,十分认真地搓了搓,对着手掌吹了一口气,十分郑重地握起了刀叉。他一次就成功地将刀叉握着举了起来,晨曦之下的帝王为此弯起了眼,浅蓝色的眼眸间满含笑意。“你看。”他向克莱门特扬了扬下巴。“哦——?”上将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疑惑,声音也被拉长了点。他思考片刻后,坐到了格洛尔陛下的对面,十指交叉,说:“行,那您吃。”今天格洛尔的早餐是一份抹了花生酱的薄饼。他一鼓作气,将刀叉抵在薄饼的上方,努力用力。可惜努力了半天,薄饼也没有一点要被切开的意思。格洛尔叹了口气,失望意志本身并不能战胜身体的孱弱。克莱门特笑了笑,重新起身走到了小皇帝身边,高大的身影被阳光拉出长长影子,将小皇帝整个笼罩在了里面。“还是我来吧,陛下。”他从小皇帝的手中接过刀叉,手起刀落,薄饼瞬间就被切成了好几块。他的手法很简单,横横竖竖,四四方方。他将餐刀横放在餐盘边上,用叉子插住一小、块薄饼,立着递到格洛尔手边。“请吧,陛下。”格洛尔很认真地接过叉子,笑眼弯弯地说道:“谢谢克莱门特。”他细嚼慢咽地吃完了第一口饼,精挑细选地在盘子里选中了第二块。叉子立在第二块薄饼的身上,尖端努力向下叉着。克莱门特伸手轻轻在他的叉子柄上点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格洛尔抬起眼,见克莱门特同时也在注视着他。“您的身体这样是血脉的原因吗?”上将说道:“如果您不愿意说的话,那就是我唐突了,抱歉。”“哦,没事,你的权限当然是可以知道这件事情的,”格洛尔自然地回答道,“是的,从出生开始就是这样,习惯之后感觉也没有那么影响生活。”“不过就是要多麻烦你了,克莱门特。”早饭过程中,克莱门特还为格洛尔泡了一壶花茶。一握、一洒、一倒,大有一种在西北大漠灌扁水壶的“豪迈”感。先前在其他方面上得到了陛下赞赏的上将,这会儿的动作一下就把底子给暴露光了。塞利安站在一旁,眼角微抽。他认真无比地想,不如真的考虑考虑礼仪大臣约里斯公爵的建议,让军部有空都去上一上礼仪课程陶冶情操?格洛尔对此倒没有多少在意,他只是弯了弯眼说:“温度降下来后请帮我加两勺蜂蜜,谢谢。”他的眼神明亮,就连翅膀也跟着在阳光底下一动一动的,看样子非常期待。“我知道。”克莱门特回以一笑,亮出茶壶后的小蜂蜜罐晃了晃。不用多加嘱咐的感觉让格洛尔颇为舒心。“塞利安连这都跟你说过了?”他问。克莱门特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是我上次自己见到的,”上将说,“在礼堂后台的时候。”格洛尔一怔。礼堂后台?对了,当时他们说话的时候,旁边正好站了一位泡茶的侍从。他眨了眨眼。没想到克莱门特竟然这么细心,连这个都注意到了?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