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做准备了吗?年轻的帝王不紧不慢地嚼完了口中的食物。上将余光见到,便伸出手帮他点了下叉子,叉齿再次插入一块新的饼内。格洛尔将叉子举到嘴边,没有咬下去。他抬起了头。浅蓝色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上将,语气柔和地问:“说起来,上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三个月的代理管家,这是一件非常忙碌的工作,以你的身份并不需要依靠这种方式来和我建立关系。”一直在房间旁侧保持着安静的塞利安,此时不动声色地掀起了眼皮。“你是帝国上将,还是世界罕有的‘至强者’之一。你是有资格和我提要求的,克莱门特。地位你已经不缺了,爵位、财富、资源,你想要的是什么?”陛下轻轻歪了下脑袋,说:“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来与我拉近距离,这对你来说并没有多么必要。”克莱门特微微挑眉:“陛下,您为什么认为我不需要?”上将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住叉柄与叉齿相交的位置。格洛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银叉缓缓地向上挪动,最后离开了自己的手心。“如果您实在想要一个答案——”叉子一转,带着薄饼被送到了他的嘴边。镇西军统领主动与他对上目光,沉稳的声线里带着笑意,不紧不慢,让人无法辨别它的真假:“那就当我是在证明忠诚吧。”证明忠诚?当克莱门特为帝国平了最后一块土地时,没人会认为他还需要做这种证明忠诚的事。格洛尔同样如此。这么多年来,克莱门特上将就像一柄看不到但又十分顺心的利刃。遥远地飘于帝国边疆,素未谋面,却能猜到他每一个战略目标后的目的,如实地执行他的每一步计划,为帝国的统一带来了极大助力。克莱门特上将如果有所欲求,凡是能给的,他都必然会给。他并不是一位小气的君主,对于功臣,他向来是很大方的。优雅而完美的鹿角随着小皇帝的歪头一同倾斜,陛下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弯了眼。“好呀。那——之后的日子就请上将多多照顾啦。”*“哒、哒、哒、哒。”清脆的马靴声在王宫的走廊里响起。“参谋长!”“上将!”“里斯蒙德上将!”王宫里的人们都认识他。无他,这名身着红黑制服大迈步走过的男人,正是诺伦兹卡帝国的统帅部总参谋长,里斯蒙德上将。作为帝国仅有的三位上将之一,又是唯一留在帝都中央任职的人,里斯蒙德参谋长拥有着陛下的很多信任。说他是陛下身前除去塞利安伯爵之外的第一人也不为过。“诸位日安,辛苦了。”里斯蒙德与王宫任职的人也大多认识,听到招呼,便也侧过头去,向他们礼貌颔首。他的手上拿着两页报告。它们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非得由他亲自前往王宫,将其交给陛下的必要。不过对于里斯蒙德来说,觐见陛下从来不需要寻找什么特别的理由。轻车熟路地来到陛下书房面前,里斯蒙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确保仪容端正之后伸手敲门。“叩叩叩。”“吱嘎——”书房的门自动开了。门缝刚一出现,里斯蒙德就听到了书房内传来的声音。“罗德尔给我送过很多副画了,我已经收藏了很多。这张你喜欢吗?如果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是陛下的声音。轻柔温和,像是天边最软的云,也像是四季最轻的风。里斯蒙德尚未进门,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看上去今天陛下的心情不错。不过,陛下这是在和谁说话?不过下一秒,里斯蒙德就听到了一名男子沉稳的回答声:“多谢陛下。”这个声音让里斯蒙德不由得一怔。是的,他认识。这是……克莱门特上将?里斯蒙德眉头一挑,踏入了房间。“日安,陛下。”“你来啦,里斯蒙德。”注意到他的到来,陛下回过头来,双眼弯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日安。”陛下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高领毛衣,外边套了一件普通的米白色外套,手腕束着,不像平时所穿的大氅那么宽敞庞大。衣服一搭,平时温温和和性子偏软的小皇帝,看上去便显得十分精神,让人一点也看不出陛下前一阵子刚生过病。“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里斯蒙德参谋长笑着走到了陛下面前,向他行礼。而后起身,才向陛下身后的两人逐个打了招呼:“日安,塞利安伯爵、克莱门特上将。”“可惜还是得继续喝药。”格洛尔叹着气从他手里接过报告。很薄,就三张。与他亲近的大臣将领们都知道他的身体情况,所以,“能用一页纸讲完的内容不要放到第二页”,已经成了他们的共识。里斯蒙德对陛下熟悉地很,开玩笑地说:“看来塞利安伯爵最近把您盯得很紧。”塞利安掀起眼皮,不缓不急地回答道:“听听你这话说的,里斯蒙德,陛下的药可不能缺。”里斯蒙德耸了耸肩。他将目光投向在场的另外一人——克莱门特上将。上将手上正卷着一副画作,里斯蒙德不懂艺术,turnip但他一看那熟悉的画风,就知道这画必定出自于帝国的知名画家罗德尔伯爵之手。“这幅画的是晋衔仪式?看样子挺不错。”里斯蒙德说。“是的,”克莱门特看他一眼,同时将手上刚刚卷好的画作放到桌边,“你懂画?”“不是很懂,不过应该比你强一些就是了。”中年参谋长哼笑一声。克莱门特嗤笑一声,没说什么。陛下已经快速地浏览完了报告,随手将它放到一旁。他听到了两人的聊天,好奇地抬起头:“里斯蒙德,你和克莱门特看上去很熟悉?”“噢,是的,毕竟我是他与中央的直接联络人,”里斯蒙德瞥了一眼克莱门特,“不过,克莱门特上将,我还没追究你上次挂我电话的事情呢。”克莱门特挑眉:“挂你电话?什么时候的事。”里斯蒙德满脸不乐意:“就前几天!在你来帝都之前!”克莱门特:“哦,那次,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当然就要把电话挂掉。倒不如说你一件事情给我打了三通电话,我能接起来就不错了,里斯蒙德参谋长。”一边说着,他把格洛尔手边的报告放到了旁边的文件堆上,同时帮陛下取出了另一份文件,摊开在他的桌上。里斯蒙德见到他的动作,面色一时间有些震惊。“等等,克莱门特上将,怎么是你在给陛下拿文件?难道……”“噢,对了,里斯蒙德,刚才忘记和你说了,这周克莱门特在做代理管家的实习工作,一整周都会待在我身边。”格洛尔向里斯蒙德解释道。这话让里斯蒙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上下打量着克莱门特,眉头紧皱。“克莱门特上将的实力确实顶尖,这我没话说,可是其他方面……”他满脸怀疑地问克莱门特,“你以前照顾过人吗?”格洛尔在今天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被上将服侍一上午之后,陛下算是完全改变了看法。“你别说,里斯蒙德,克莱门特确实照顾得不错……他还通关了塞利安布置的初轮考核呢。”陛下笑道。这话让里斯蒙德大为震惊,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名。陛下刚才说什么,通关塞利安伯爵考核的是谁,克莱门特上将?脾气在军部出了名的不服管教,在被陛下提拔成统领之前,年年能气走三任上司的克莱门特?会照顾人?克莱门特瞥他一眼,随手给陛下倒了杯茶。他慢条斯理地说:“里斯蒙德参谋长,还请不要对我存在什么偏见。”里斯蒙德:?瞧瞧,这一到陛下面前,连“请”都会说了。里斯蒙德郁闷地对陛下说:“陛下,我当时也应聘了您的代理管家工作,现在克莱门特上将都进观察期了,而我甚至没能得到初试通知!”格洛尔撑着下颌,语气柔和地哄着:“你的工作太忙啦,里斯蒙德,我可舍不得把你从现在的岗位上拿下来。”一句话下来,里斯蒙德就满足了。“您说得也是,陛下,我现在这样更能为您分忧。不过说起来,布里奇斯前一阵还来找过我,想要打听关于您代理选拔的事情呢。”“噢,布里奇斯少将,”塞利安忽然开口说道,“说实在的,他并没有通过申请审核,如果他向你问起来,你就这么回答他吧。”里斯蒙德疑惑地看了一眼伯爵,他与伯爵年龄相仿,都是常年陪在陛下身边的人,加上工作上存在有部分相关,因此他们的关系很是熟悉。他清楚伯爵的性子,只要少将还存在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被选上,伯爵都不可能这么直接地给予拒绝。“没问题,那我就这么回复他。不过,少将这是做了什么事?”里斯蒙德问。塞利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看了眼不动声色敛下眉的陛下,回答道:“不,没什么,他只是……”只是对陛下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还让陛下知道了。从他向陛下暗示感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出局了。相比之下,欧斯特侯爵和罗德尔伯爵实在都要聪明太多了。不会惹陛下生气,也不会逾越雷池,这就很好。当然,科尼那小子要不是有自己在陛下门前守着,不会给他任何做出傻事的机会,估计不比布里奇斯好上多少。可是人家根本不领情,反而把他当做是亲近陛下的一道阻碍……想到这个,塞利安不由得冷笑一声——多么天真而愚蠢的年轻人啊!理由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被说出来。于是塞利安只能向里斯蒙德耸了耸肩,说:“总之,不考虑。”里斯蒙德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方便说,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行,我会处理好他的。”塞利安抬眼看向克莱门特,这位从遥远边疆赶来帝都的天才将军。说实话,他对克莱门特一直都是非常看好的。年纪轻轻就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上,还拥有着极度顶尖的实力,他能够得到的偏爱一定会比当年的里斯蒙德参谋长更多。里斯蒙德,男爵家庭出身的“透明人”,在陛下的扶持下,都能走到现在帝国统帅部总参谋部参谋长的位置上去。那么克莱门特上将又能走到哪一步?下一任参谋长?不,这还不够。完全有可能更进一步——帝国元帅,全军统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上将毕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就总是容易肖想一些不该想的。一个星期的观察时间,除了要看上将工作方面能否上手之外,验明心思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希望克莱门特上将是一个聪明人。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