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时间过去,克莱门特上将的照顾已经变得十分纯熟,格洛尔在上将帮他脱换睡衣的时候,心里也终于没了芥蒂。简而言之,他们都适应得非常快。塞利安见他们相处得好,就放心地将格洛尔交给了克莱门特,自己则时常离开去处理工作。毕竟闭关三个月的时间,除了陛下的照顾工作需要交接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工作同样需要由他来进行收尾。书房内。年轻的帝王端正地坐在书桌后面,认真地浏览并批阅文件。上将便坐在他的右手边,一边在仪板上进行着一些本职工作,一边时不时伸手为陛下拿取新的文件。“咚咚咚。”忽然,书房的门响了。格洛尔抬眼,点点头,克莱门特便帮他回答道:“请进。”来人是陛下秘书处的一名秘书,他进入书房,恭敬地走到陛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格洛尔的眉毛紧紧皱起,安静了片刻,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秘书离开后,格洛尔将目光重新放到桌上的文件。但三分钟过去,他一个字也没看进眼里。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叫了一声:“克莱门特。”克莱门特上将偏头向他,问:“怎么了?”“收拾东西,我要出门一趟。”格洛尔说。克莱门特惊讶,点点头,问:“去哪?”“帝都医院,”格洛尔的声音有些低落,“去看望一位……老前辈。”格洛尔陛下想要出宫,需要提前准备的事情有很多。所以直到一个小时后,格洛尔才终于得以动身。塞利安听说格洛尔陛下要出门后,也急急忙忙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工作,前来陪着一起出行。不过事实上,他们所要前往的帝都医院,从位置上看就在王宫的隔壁,由一条直连通道连在一起。作为一所开在奈林克姆宫里的医院,这里的一切设施条件,在整个帝国范围内都毫无疑问是最好的。能有资格来到这里入院治疗的,钱、权、身份、特殊病例,四者总得占其一。总而言之,这并不是一所对外开放的医院。对于帝都医院的人来说,平时见点伯爵侯爵部长将军什么的根本就不叫事,任你来者身份再高,都不可能影响医院的正常运行。但在今天,整所医院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与严肃的气氛。常年关闭的特殊通道在这一天终于被打开。整条通道上,所有无关人员都被清理一空,就连接近通道的地方都被严格管控。在通道的左右两边,肃穆地站着两排卫兵。他们身着红色制服,武器锃亮,目不斜视地挺直站立,只有在陛下经过的时候,才会手握长枪,对着君主行一个特殊的礼节。医院院长早早就在通道口处等候着,此时亲自为陛下带路。“陛下,这边请。”随着一声系统识别的“滴滴”声,病房大门打开,塞利安率先进入了门内,随后才是格洛尔和克莱门特。刚一进门,淡淡的消毒水味就杂着苦涩的药水味扑入鼻中。哪怕格洛尔屏起呼吸,味道依旧会随着他脚步的向前,越加浓烈地往鼻子里飘。病床边上,卫兵们“锵”的一声,沉默地向君主以及伯爵和上将行礼。一名老妇人和中年男子相互扶持着站在床头,他们眼中噙泪,见到格洛尔后朝着他深深鞠躬,感谢陛下的亲临。病床另一侧,几名白大褂医生也纷纷起身行礼。格洛尔向他们微微点头,穿过人群,来到了病床边上。病**的老人面容枯槁、双目浑浊,脸上带着氧气罩,对于他们的进入没有任何反应。面前的老人名为埃德温,是一位非常顶尖的晶能科学家,甚至现在帝国义务教育的晶能学相关课本上,不少定理都是出于他的手上。他跟格洛尔的关系一直很好,格洛尔记得在自己小时候,抱自己最多的除了塞利安之外,就是面前的这位老人。等他后来正式接手政务,需要收服帝国各个势力的时候,学术界能够早早地完全倾倒向他,其中少不了埃德温的很大助力。后来,当他制定政策需要请来学术界研究人员当参谋的时候,埃德温更是主动在中间为他忙前忙后。可惜时光飞逝,曾经再怎么杰出、优秀的一个人,也总会有生老病死的这一天。格洛尔神情黯然,他在床边蹲下身,轻轻握住了病**老人的一只手。“埃德温叔叔,我来看你啦。”神情呆滞的老人忽然动了动眼珠,极其缓慢地向着格洛尔的方向转来。在他看到格洛尔的时候,眼神忽然清明了半瞬,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嗬”、“嗬”声,神情似乎有些激动。格洛尔回过头,对着房间里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和埃德温叔叔单独待待。”塞利安上前一步,低声问:“陛下,我陪着您一起吧。”格洛尔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用,塞利安。出去吧。”塞利安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跟着其他人一起出了病房。十多分钟后,病房门终于打开。格洛尔陛下出门的时候神情看上去非常疲惫,塞利安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了陛下。这时,刚刚在病房内见到过的老妇人在中年人的搀扶下,带着泪痕上前:“陛下,埃德温他……”“您别着急,夫人,”格洛尔握住老妇人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而后抬头望向帝都医院的院长,说,“过来吧,跟我讲讲你们的问题。”院长和埃德温的主治医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走到格洛尔面前,向他行礼,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埃德温由于年龄和疾病的问题,现在每天都是靠着各种机器维持生命,前些年老人还能够保持着每天几个小时的清醒,现在却一周都不见得能够清醒两个小时。在他难得清醒的时候,埃德温提出过许多次想要放弃治疗、选择死亡,不想再延续这种宛如只是一团会呼吸的肉一般的痛苦。他的家人,也就是老妇人与他们的儿子,在经过半年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同意了埃德温的请求。在诺伦兹卡帝国,安乐死是合法的,埃德温的情况也完全符合了法律规定的前置条件。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申请,在帝都医院这没有通过。理由很简单,埃德温的身份特殊,地位也高,与陛下的关系更是不一般,这让他们根本不敢为埃德温停止治疗。看着丈夫每天生活在痛苦中的老妇人难过得不行,一气之下,便直接将一纸请求送到了格洛尔陛下的书桌上。所以,格洛尔来了。不论是出于埃德温的身份,还是出于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他今天都必须得来这么一趟。塞利安同样与埃德温是老相识。他叹了口气,说:“我理解医院的做法。埃德温先生的身份确实太特殊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学术界的一个不塌的精神支柱。而且依照现在的技术,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也还是能再为他延续大约半年的生命。”老妇人一听就落泪了:“塞利安先生,请你考虑一下埃德温他的感受!”她着急地抓住格洛尔的手,哀求道:“陛下,还请您替他说一句话。埃德温他很相信您,他一直相信您会理解他的选择的。”“是的,我理解。刚刚我与埃德温叔叔待了十五分钟,我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痛苦。”格洛尔再次拍了拍老妇人的手背,温声细语地说道。他抬头望向院长,问:“他们的条件、手续都合格了吗?”院长苦笑:“这倒是都合格了。”“那就请尊重他们的选择吧。”格洛尔陛下说。陛下发了话,院长长叹一声,只能应下。老妇人则是不停地握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向他说着感谢的话语。当他们离开医院时,时间已经距离来时过去了一个小时。克莱门特一直安静地跟着他们,但塞利安在离开医院后,就忍不住叫了一声:“陛下。”“嗯?”格洛尔侧头望他。塞利安犹豫了一下,说:“您知道这个选择做出去,很有可能产生不好的舆论。”格洛尔在通道间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望着塞利安伯爵,本该如同天空般澄澈明亮的眸子里,此时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他们条件满足,手续合规,不应该因为身份的不同而被特殊对待。更重要的是,塞利安,他为帝国做出的贡献已经足够多了,请不要将他最后的生命也当做帝国的筹码来使用。”他安静片刻,说:“你去帮我盯一下这件事吧,塞利安,今天让克莱门特送我回去就够了。”说完,格洛尔伸手往旁边一抓,抓住克莱门特的袖子转身就走。*格洛尔陛下不开心了。这是一件非常明显的事情。克莱门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得满是褶皱的衣袖,又抬眼瞧了瞧压着嘴角不发一言在前面走着的格洛尔陛下。思考了片刻,他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陛下,中饭想吃什么?”格洛尔脚步一顿,被克莱门特的话语打断了思绪。他低下眼,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上将的袖子。他面色如常地松了手。“清淡一点,少一点就好。”他抓住自己的外套衣襟,连带着翅膀也拢了拢,简单地说道。克莱门特见他似乎有些冷,当即脱下军大衣,披到了格洛尔的肩膀上:“您先凑活披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回到王宫里了。”克莱门特的军大衣对于格洛尔来说有些大了,长度甚至能盖住他的膝盖。不过上面带着未散的体温,一裹下来暖和得不行。格洛尔的心情莫名变好了点儿。他捏了捏身上的大衣,抬头问:“那你呢,不冷吗?”克莱门特低头朝他笑了一下,说:“不冷。”格洛尔不太相信,伸出手摸了一下上将的手掌。克莱门特没有预料到他的这个动作,一时间手掌僵在了原地,没有收回,任由格洛尔摸了两下。上将的手掌确实比他的要热很多,格洛尔放下心,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上将的大衣。“走吧,”他把手缩回到了大衣宽大的袖子里,打算继续往回走,但是一回头,却发现克莱门特还停留在原地,不由得疑惑问道,“怎么了,克莱门特?”上将目色暗暗地看着他,将双手插入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迈步重新走到格洛尔陛下的身侧。“没事,只是觉得大一号的衣服您穿起来也很有意思。”“你这衣服可不止大了我一号。”忽然,格洛尔侧头望着上将,从离开医院开始就一直压着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对了,上将,让我考你一个问题。你猜猜,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