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想做的事情……”上将将手指抵在唇边,认真思考着。格洛尔原本只是起了兴致,随口一问,这会儿见他思考得这么认真,心里也难免冒出了一丝期待。他期待上将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这并不是一个多么隐秘的答案。如果他将这个问题拿去问其他一些关系亲近的人,比如说欧斯特侯爵、科尼利厄斯,或者是他的里斯蒙德总参谋长,他们都有不小的概率能够答出这个问题。他们都是与他一起生活、来往了许多年的人。克莱门特只和他相处了不到一周,他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吗?说实话,这是很难做到的。格洛尔自认为自己在许多事情上都没有刻意去隐瞒什么,可是真要说他的心思有多容易猜,那还是有些小看他了。不过……格洛尔不动声色地侧过头,上将随着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地跟在身边,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内搭的迷彩军装,贴身的衣物勾勒着健壮分明的肌肉。他的一手抵着下颌,思考的神情看上去非常专注。克莱门特至今跟了他五天时间。第一天,他记下了所有基本流程。第二天,他记住了自己繁杂无比的公务与会议日程。第三天,他记住了自己在穿着与食物选择上的喜好。第四天,他记住了自己表现过的所有生活上的细节习惯。而今天,自己才刚表现了一点凉意,上将就将衣服披了过来。格洛尔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该说这位上将记性太好,还是观察力太强了。格洛尔想,要不是上将能力这么出众,放哪都能发挥出比待在帝都更大的用处,那他还真想当场敲定人选,直接把克莱门特上将留在身边。“我猜——”就在这时,克莱门特说话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紧紧地盯着格洛尔,给出了他的答案:“您想出门。”格洛尔也笑了起来。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得欣喜而满意。他想,自己或许真该认真考虑一下在未来三个月里,应该派谁去代任镇西军临时统领的问题了。终于,两人回到了王宫。因为精神上的疲劳,格洛尔先回寝宫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才重新起来处理公务。塞利安很自觉地没有回来,便由克莱门特一步不落地跟在他的身后。克莱门特照顾起来已经没了最开始的生疏感,也不需要格洛尔再去提醒什么,这点让他感觉十分舒心。就这样,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格洛尔在克莱门特的服侍下躺上了床。克莱门特帮他压好了被角,没有直接离开。“需要我留下来吗?”他问。平时在克莱门特走后,都会由塞利安进入房间陪着格洛尔坐到睡着,今天塞利安不在身边,所以克莱门特才这样问。格洛尔低唔一声。他的气其实消得差不多了,按照他对塞利安的理解,伯爵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找他。“不用,克莱门特,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于是他说。“好。”克莱门特点了点头,但是依然没有离开,反而在床前蹲了下来。格洛尔好奇而疑惑地侧过了身,想看上将打算做些什么。只见克莱门特身体前倾,对他露出了一个的笑容,被刻意压低的磁性声音在耳边问道:“陛下,想不想出门逛夜市?”格洛尔一下睁大了眼睛。“……逛夜市?”他一字一句重复道。“是的,”克莱门特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恰好是迎春节,街上少不了活动和热闹,如果您愿意一起的话,我可以带您一起逛逛。如果您不愿意,那我就自己出门走一走。”格洛尔觉得克莱门特有点坏心眼的。上午刚答出了“他想出门”这个答案,晚上就凑到自己耳边这么来问,这目的性再明显不过。卧室的床头灯散发着柔和而昏暗的灯光。格洛尔从上将脸上没有发现任何开玩笑的神情,他安静了一会儿,轻声说:“你的提议如果被塞利安知道了,他是会要来和你决斗的。”“塞利安伯爵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也是十级纵能师,陛下,我有办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带您出去,”克莱门特顿了顿,说,“我在来帝都之前就听说过,这里的节日很有氛围,街上会有许多民间团体自发举行活动表演,满街都是甜品小吃,还有很多平时见不到的口味。您参加过吗?”“当然没有。”格洛尔说。别说参加民间活动了,他连逛街都没逛过。最初是因为公务繁忙,后来身体变差,更是完全没了机会。今年冬天他早早地生过一场大病,在**躺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塞利安因此被吓得一步都不敢让他踏出户外。当然,除了像晋衔仪式这种意义非常重大的活动之外,往年他也基本上都出不了宫,不过王宫范围之内,时常到花园里透个气之类的,塞利安还是不会过多限制。可是今年冬天,别说出门了,塞利安连花园都不敢让他再出去。他的心脏不争气地快速跳动了起来。要说出门,他当然想。夜市,他从没逛过。民间活动,他从没参与过。就连这宫门,他都好久没出去过。克莱门特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格洛尔思考半晌后,拉了拉被子,将自己半张脸藏到了被子底下,只剩下一双浅眸无奈而可惜地看着上将。“塞利安再过两天就会离开了,如果你等那个时候再来问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下。”“再过两天,那就没有节日可过了,陛下。”克莱门特回答道。格洛尔难办地叹了口气:“可如果是今天,你想怎么躲过塞利安的探查?要知道,除了他以外,王宫里还有……”克莱门特忽然捂住了格洛尔的嘴。“唔……”格洛尔睁大眼睛盯着他。克莱门特没有理他,此时的上将将头转向了房门处,昏暗的灯光下能够看到他的神情瞬间警惕了起来。“伯爵回来了,正在朝房间方向走来。现在出去一定会被他发现,我需要先在房间里躲一下,”克莱门特转了回来,认真而快速地小声说道,“您别紧张,也别朝我藏的方向看,我保证不会被伯爵发现的,好吗,陛下?”格洛尔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嘴。上将低啧一声,叮嘱一句“小点声”后,慢慢松开了捂在陛下嘴上的手。格洛尔憋了半天,终于能够长出一口气。他看着克莱门特的神情,忽然笑出了声。“敢怂恿我做这种事,我还以为你完全不怕呢。”克莱门特闻言,眉毛一挑:“怕?不,我只是担心您被发现卧室藏人后会有损王室威仪。”格洛尔:“别狡辩了,克莱门特。快点藏起来!”上将说藏就藏。他身体一矮,动作利索无比地翻入床下。格洛尔探出身,看着最后一片衣角没入黑暗,一时间心情复杂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床下藏人?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不合礼数的事情。黑夜,房门被轻手轻脚地推开。来人在房门口站了片刻,轻声开口:“陛下,您还没睡?”“我在等你,塞利安。”陛下困倦而轻软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塞利安伯爵合上门,脚步轻缓地走到格洛尔床前,半蹲下身,将蒙在陛下鼻子上的被子拉了下来,在颈边认真地压好。中年伯爵的语气温和而耐心地说:“抱歉,陛下,上午是我发表意见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您还在生气吗?”“没有了,塞利安,”格洛尔动了下鼻翼,翻身朝向伯爵,语气委屈地说,“被子那样盖着很舒服。”“这个习惯不好,陛下,不要总是蒙着被子睡觉。”塞利安说。他对格洛尔陛下说话少有严厉的时候,更多时候都是恭敬而温和,不会因为自己的资历与身份而有所逾越。相应的,格洛尔也一直非常喜爱并尊敬他的管家。“我知道,塞利安,”格洛尔从被子里伸出手,语气松软地问,“你下午和晚上都去干什么了?”塞利安轻轻握住他的手,将它塞回了被子底下,按好被子。“按照您的吩咐,我去跟了一下埃德温先生的事情,之后去找了里斯蒙德参谋长交接‘天使之眼’的工作。”塞利安回答道。“唔,怎么样?”格洛尔问。塞利安说:“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格洛尔点了点头,问:“需要交接的工作还剩多少?”塞利安想了想,说:“就差找时间把王宫内务交接给卢西恩了。一会儿等您睡了之后,我先去和他交接一部分工作,明天省些时间出来多陪陪您。您好久都没下过棋了,明天要不要来几把?”“没问题,我之前就特意把明天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空出来了。”格洛尔软声说:“今天晚上我自己睡吧,塞利安,你早点去找卢西恩做交接,如果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做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您自己睡得着吗,陛下?”塞利安并不放心,“我还是陪一陪您吧。”“我当然可以,”格洛尔不满地说,“给我多开一盏灯就能睡着了。”“开太多灯睡不安稳的。”塞利安说。“不会的,你不要这么担心我,大不了我到时再把你叫过来,”格洛尔见他还是不放心,重新软下声,说,“塞利安,明天下午我还期待着和你到顶楼去散散步呢。”“可……”塞利安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终究抵不过小陛下希冀地眼神。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应道:“好,陛下,那我现在就去找卢西恩。如果您睡不好的话,请务必随时召唤我。”“嗯,我会的,放心吧塞利安。”格洛尔弯了弯眼。格洛尔看着塞利安转身离开的背影,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能够稍稍放松下来,无声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塞利安将手搭上了门把手,忽然转过身来。格洛尔刚刚放下的心再次被提得老高。他在黑暗中悄悄往被子里缩了缩,语气镇定地问:“怎么了,塞利安?”“说起来,陛下,您有见到克莱门特上将吗?”塞利安在门边问道,格洛尔有些分不清他的语气,“过来之前我去敲了上将的房间,但是没有见到他。”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