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尔跟在克莱门特的身后,双手握着糖人的杆子,小口小口地舔舐着。他向来喜欢吃甜的,对于糖人也是垂涎已久,但是塞利安从来不让他多吃糖,更别说是糖人这种完完全全用糖制成的东西。格洛尔原本对此都不抱希望了,哪想有朝一日他会跟着一位刚来帝都还没半个月的上将偷跑出宫,从而获得这个机会。哦是的,就像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当着塞利安的面在床底下藏个男人一样。他们在步行街中慢慢悠悠地走着,上将大概也是闲着无聊,一边逛着街上的各个商铺,随口向他讲着一些相关的故事。比如说某家珠宝连锁店里的宝石,就是出产于北部一条知名山脉里,那里的天气非常恶劣,但是因为矿脉的原因,附近居民没有几个愿意搬走的。比如说某家西北串串店,他们的分店也开到过米斯塔拉,但是当时分店老板脾气太倔,一去就惹了当地一家头部同行,双方闹出过不少矛盾,甚至有一次城防军压不下去,最后请了他们镇西军出面才算完事。再比如说……格洛尔知道克莱门特的经历广。不过能够广到逛着街都能将这些东西信手拈来的程度,格洛尔还是没想到的。他听得津津有味,上将故事中不经意描绘出的场面和事件,都让格洛尔心生向往。他漫步在街灯之下,轻声感慨道:“真好。”他们此时已经走出了步行街的范围。人流肉眼可见地少了下来,他们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停下脚步。克莱门特从他的手中接过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糖人杆子,远远地直接投入垃圾箱里,精准命中。完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纯白色的带绒围巾,伸手给格洛尔圈上。“您不也都走过?”上将的磁性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年的全国巡视。”“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格洛尔陛下仰起头,看着上将给他理着颈前的围巾,说,“不过当年帝国的模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当年的帝国……”上将语气缓缓,像是想起了某种回忆。只是片刻,他又重新回神,压好了陛下的围巾。“是的,我记得。分裂、混乱,除了中部之外几乎找不出任何稳定的地方。把持地方权政的,全部都是自立为公的各方‘贵族’,黑帮组织充斥大街,瓜分了城市每一条街道。”上将回头眺望步行街的方向,说:“不过现在不是了。北部当年的‘穷窟’贝克城现在已经成了晶矿大区,以前最为混乱的西北一带现在也都一片和平。”克莱门特重新转头望向小皇帝。帝都黑夜之下,在他身后的步行街灯火通明,明亮一片。此时他们的身周并没有别人,克莱门特的话语只有面前一人才能听见。只听他低声说:“帝国庆幸有您,陛下。”庆幸?格洛尔并不知道。年少的帝王**了一下鼻翼,双手戴着毛绒手套,放到身前搓了搓,呵了口气。“帝国的繁荣得益于每一位诺伦兹卡的公民。你也是其中之一,克莱门特,你和帝国的所有将士们,才是帝国和平的缔造者。不说这个,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提到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活像一位期待着秋游的孩子一样。“想不想到帝都公园去走一走?”克莱门特问。“帝都公园?好。”格洛尔立马应道。克莱门特上前一步,在格洛尔的身前蹲下。“上来。”格洛尔怔了一下,没有动。他左右望了眼四周,果然有路人疑惑地朝他们的方向看来。他压低声音问:“不能直接走过去吗?”“我们和帝都公园的距离大概有两千米。走过去?”克莱门特眉毛一挑,“那可得走一个小时。”格洛尔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远?”“上来的话,五分钟就到了。刚才又不是没上过,来吧。”离开王宫时,克莱门特就是直接背着格洛尔跳下王宫,溜到外面的。格洛尔闻言,有些难办地捏了捏衣角。克莱门特好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叹了口气,说:“放心,不会有那么剧烈的移动了。不会难受的,相信我。”格洛尔犹豫片刻,将手轻轻搭了上去。“真的?你可得说话算话,”他趴到了克莱门特的背上,手臂松松地环住上将的脖子,肌肉微微缩起,看上去有些紧张,“不然我可是会算你欺骗君主的,克莱门特。”小皇帝的声音温温软软,就算是在这种时候,说起话来也是慢慢吞吞的。再加上此时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的声音都得压得很低。克莱门特轻啧一声,没有掩饰地笑了一下。格洛尔很是不满,顺手拍了下上将的肩膀:“别笑,我是说真的。”“是是是,我的陛下,”上将双手将他托住,稳稳站起了身,“您说的当然是真的。”格洛尔轻哼一声:“敷衍。”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肋骨两侧,又拉了拉头上的高帽子。不得不说,用大衣和高帽来遮住自己的翅膀和鹿角,真是一个粗暴到不行的做法。他重新圈住克莱门特的脖子,说:“可以走了。”“嗯。抓紧点。”话音刚落,格洛尔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身下的男人非常轻松地跳到了街道边的树上,在路人的惊叹声中一下窜起。“唔……!”格洛尔低呼一声,连忙抱紧克莱门特的脖子。上将发出一声闷哼:“别压喉结,陛下。”话语间,格洛尔的眼角余光却见景色自高向低地向后快速行驶,呼啸的狂风从耳边吹过,刮得格洛尔根本不敢睁眼。他紧紧抱着上将的脖颈,将头埋在上将的后颈里,一动不敢动。“慢点……慢点上将!唔——!”温热的大手落到了他的头上。安抚般地顺了两下之后,手掌大张,扶住了他的后脑勺。风声呼呼作响,上将充满笑意与野性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陛下,别怕。”他的声音稳得很,没有在跳跃间受到一点影响。低低的笑声听上去比起平时肆意得多。格洛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刺激的事。因为身体原因,他连一般的运动都很少会做。这会儿忽然快速地腾空而起,心脏的剧烈跳动几乎要把他全身的血液抽干。事实上他一直很羡慕纵能师们,他们拥有晶骨,拥有力量,是帝国军队的第一梯队战斗力。他们能以晶能化出晶翅,那些翅膀可不像他背后这对只具有观赏性的羽翅一样,别说飞了,就连简单扑腾两下都有些费劲。纵能师的晶翅是真正拥有飞翔功能的翅膀,就看这帝都的夜晚时分,都能见到低空中有不少影子在闲适地飞着。克莱门特此时倒是没有凝出晶翅。可能是因为他在身后,也可能是因为担心身份暴露。但是纵能师同样能以晶能强化身躯,到了上将的这一级别,就算不额外动用晶能,只靠身躯本身的爆发力,也足够在低空进行跳跃般的“飞行”。所以刚刚在克莱门特起跳的时候,身周路人不免都发出了惊叹声。真好。格洛尔想。就在这时,耳边的风声忽然减弱下来。格洛尔疑惑而试探地悄悄睁了半只眼睛,通过余光可以见到,四周风景的移动速度慢了很多。——上将减缓了速度。“这样会好一点吗?”格洛尔适应着缓下呼吸,又将脑袋探出来了点。街道与建筑在视野的下方放大又缩小,速度不紧不慢,非常闲适,十分精准地调节到了他恰好能够接受的“刺激”范围内。“嗯,好很多。”格洛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松地将脑袋抬起了一点。鼻尖触碰到上将的耳尖,明明现在是寒冬的夜晚,上将的身体却暖得不行——是会自产热的人。他悄悄攥了攥手,很不满意地发现自己即使带了这么厚的手套,手心也依旧还是凉的。“按这个速度,大概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到公园。”克莱门特说。格洛尔的目光从底下收了回来——他承认,当跳跃的速度变得能够接受之后,看着道路在视野中一大一小、一远一近地变化,实在是件新奇而陌生的事情。他将注意力落到身下的男人上。上将背部宽厚坚硬,趴在上面很有安全感,上将的体温在寒夜之中也显得非常暖和,所以他目前的状态实际上是非常舒服的。上将说话的时候会半侧着脸,大概用余光在注意着他的情况。格洛尔想起,平时他在翻阅天使之眼关于各名将领的记录时,有关上将的记载多年来一直稳定得很。提到他时,他们总是会用类似于恃才而骄、性格凶狠、不守礼规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他。不过,不守礼规?面对他时“您”这个称呼从没掉过,这些天在帝都也从没闹出过什么事情,格洛尔觉得上将倒也没有那么不守规矩——当然,如果不论今晚的事情。至于说恃才而骄、性格凶狠?格洛尔对此只能说,果然人们在他面前展露样子时都会自觉地上一层好装饰。风声呼呼,格洛尔懒洋洋地将额头搭在了克莱门特的后脑勺上。他软声笑着问:“克莱门特,你平时在将士面前难道也是这么温柔的吗,就不会镇不住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