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红白大氅格洛尔记得。他曾经很喜欢这件大衣,轻盈舒适,穿上之后能显得人非常精神,可惜他在帝国巡视的路上不小心将它划破了一条大口子,这才换成现在的大氅。巡视啊……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这张照片,格洛尔也记得,这是他在上任第四年拍的照片。彼时现任宣传部部长迪拉玛尼伯爵刚刚崭露头角,来到自己面前第一句话,就是请求拍摄一张自己照片,作为帝国宣传小册子的封面向全帝国传播。说来也好笑,十四年前拍摄的宣传照片,被他们一直用到了现在。没有重摄,也不需要重摄。因为他与十四年前的样子相比,除了精神不复以往之外,基本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作为天羽血脉的传承者,他的成长阶段与传说里的天羽族也是一模一样的。他在一年的幼年期里,从婴儿直接成长为成人,不论是身体到心理都会达到普通人类成年左右的水平。但相应的,在他未来的十几年里,容貌、身高,则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这是一种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不过历任帝王都是如此,相比起来他也没有什么不同。格洛尔伸手轻轻碰上相框,指腹落在照片上面。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不过还是能看出已经有了不小的年份,质感上看上去不像是从近些年的宣传册上新撕下的图。放很久了?就在这时,两只手指忽然捏住了相框的上方,将它从格洛尔的手中一把抽走。格洛尔抬起头,只见克莱门特面无表情地将相框放到书桌上,将它正面朝下倒扣住。他们的眼神交汇一瞬,克莱门特就率先低头,旋开手上的一支膏药,然后坐到床边,向他伸出手,说:“手过来。”格洛尔抬起右手递给了他。“怎么,这次被我看到就不往垃圾桶里扔了?”陛下微笑着问。“别开玩笑,陛下。”克莱门特握住格洛尔的手背,将它摊开在自己的手心里,往上面挤了粒绿豆大小的膏药出来。他没有给格洛尔分出目光,神情专注地落在手心上,声音非常沉稳地说:“这会被判不敬君主罪的。”“房间里没有‘天使之眼’,不会有人判你罪的,”格洛尔陛下另一只手撑在身后,微微歪头,“不过,克莱门特上将或许应该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床头放的会是我的照片?”克莱门特涂抹膏药的手停了一下。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上将就恢复了动作。“我不认为这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情,陛下。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您这张照片都成诺伦兹卡帝国的经典形象图了,把它放在床边每天起床看上两眼,这对工作积极性能起很大的激励作用——或许可以把这个方法向迪拉玛尼部长建议一下,让他在帝国范围内推广宣传?”“请不要提出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意见,克莱门特。”格洛尔懒声说。“总该提一提。好了,陛下,您的手可以收回去了,”克莱门特面不改色地说,“以及,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一试的提议,毕竟您可是帝国的‘小太阳’。”格洛尔:“……”“不,克莱门特,我不是太阳。还有,请你不要学习迪拉玛尼的说话风格,这会让我很尴尬的。”格洛尔陛下轻哼一声,收回手,将它放到太阳底下晒着,想要让药膏快点儿干。克莱门特耸了耸肩,站起身将鸟笼的喂食小门重新关上。格洛尔抬起眼,只见相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相框呢?”他问。克莱门特侧过身,低头看着他说:“在我口袋里。怎么?”格洛尔陛下朝他招了招手,说:“过来。”上将一挑眉毛,站在原地没有动。格洛尔在床边晃了晃腿,朝他再次招了招手,温和地重复说:“过来。”上将叹了口气,走到格洛尔身前,蹲下身,问:“怎么了?”格洛尔伸手:“拿出来我再看看。”上将看上去有些不乐意,不过格洛尔软下声音,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克莱门特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相框。格洛尔问:“放在这里面多久了?”上将说:“十年吧。”格洛尔叹了口气:“……就算是当做激励来用,也该换一张了,克莱门特。”克莱门特:“嗯?”格洛尔斜睨他一眼:“换张新的,近两年的。”他顿了顿,慢吞吞地解释说:“这张照片是十四年前拍的,看上去和现在差别不大,但……这其实是我四岁的照片。”克莱门特:“……??!”他睁大眼睛,忽然像被噎住一样,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格洛尔对此表示歉意和无奈:“所以请不要继续用它,克莱门特。”*又过了几天时间,受伤鸟儿的翅膀完全好了。克莱门特问格洛尔想要怎么处理这只鸟,格洛尔没有思考地说:“放它走。”于是鸟儿就被放出了王宫。鸟儿出了宫,格洛尔陛下却还没得到克莱门特承诺的第二次带他出宫的机会。对此,格洛尔陛下很不满意。帝国核心例行会议结束后,格洛尔陛下等到所有大臣贵族都离开了会议室,拉住克莱门特的袖子。“克莱门特上将——”陛下的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干净而清澈的嗓音里听着有些委屈。他将克莱门特拉到身边,一双眸子期待而委屈地问:“我的病已经好了很多天了,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吗?”克莱门特这些天已经完全适应了管家的工作。准确来说,是包括了除去照顾格洛尔陛下以外的工作。他将文件拢在手里,竖在桌上将它们对齐,发出两声清脆的扣扣声。“当然记得,您已经跟我念过很多次了,”上将回过头,“但是如果再生病——”“我会好好吃药的。”格洛尔软声说。“您能保证吗?”“我保证。”克莱门特上将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既然我答应了会带您去,那我当然会做到——今天天气不错,我们晚饭之后?”格洛尔双眼一亮,说:“好!”就这样,格洛尔陛下第二次在下班之后偷偷溜出了王宫。这回的行动比起第一次要熟练很多。没有了塞利安,克莱门特带着格洛尔行动的时候,再也不需要担心有人会发现。浅得能够接近于透明的晶骨翅膀在夜空中肆意地张开,用力一扇,用不着半分钟的时间,两人就出现在了今天晚上的目的地处。克莱门特在无人的小巷里降落,半蹲下身。格洛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左右看了一圈后,才扶着克莱门特的手臂落到了地上。“下次我们还是走着出来吧,克莱门特。飞太快根本就没有出门散步的感觉。”“早说我就飞慢点了。”克莱门特说。他们经过了上一次出门的经历后,关系比起之前已经熟上许多。格洛尔一伸手,上将就心领神会地从口袋里掏出能晶卡,递给陛下。不过,递出卡时,克莱门特似笑非笑地问:“您知道该点什么?”格洛尔说:“当然,这有什么难的。”不过事实证明,格洛尔陛下是真的没有来过酒馆。刚一靠近酒馆,格洛尔陛下就拉着克莱门特停下了脚步。他攥紧上将的衣袖,捂着鼻子,皱眉迷茫地问:“这是什么味道?……好像是酒味,但又没有那么像。”“这就是酒味,陛下。这里就是平民区的酒馆,喝的大多都是啤酒。要是您不适应的话,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克莱门特似笑非笑地说。“那怎么行,”陛下并不乐意,当即挑眉说,“来都来了,克莱门特。门前可没有退缩这一个选项。”就在这时,酒馆老板从店里走了出来。“两位,进来坐坐?”老板向他们笑得热情,挤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这位小少爷要尝一尝酒吗,我们这儿有最低浓度的萨尔米酒,味道偏甜,很适合第一次喝酒的酒客尝试,价格也绝对实惠优惠!”忽然被搭话,格洛尔陛下抬起头来。过于精致的眉眼与干净的气质使得他在这片嘈杂的环境之下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少年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区别,反而温和地对着酒馆老板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声音澄澈而纯净:“谢谢,酒就不用了。请问店里有牛奶卖吗?”老板脸上露出了一抹怔忪。他开店这么多年,见过的贵族当然不少,别说伯爵,就连更高的贵族他都见过。所以他只一眼就看出了面前这位一定是个大家族的小少爷。礼仪、举止,再加上独特而尊贵的气质……格洛尔陛下在上,他怎么觉得就连当初有幸瞧上一眼的那位公爵之子,与这位小少爷比起来竟然都有着天差地别?!这要说不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少爷,他这几十年的饭就是白吃了!不过老板毕竟见识广,他干咳两声,很快就回过了来。他温和且极尽礼貌地回答:“有的,这位少爷,瓶装牛奶可以吗?”少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温柔地在额边打着卷的松软金发也随着他的微笑轻轻颤动。小少爷眉眼弯弯地欣然应下:“没问题,谢谢。”作者有话要说:把宝贝们挨个儿捧起来亲一亲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