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黎榭所说的债显然不是那些追求阳间财富而用五鬼运财术借的阴债, 而是独孤陀和他转世曾经为了追求欲望名利而用歪门邪术造的孽债。而宇文泽，曾经是独孤陀最趁手也最忠心的工具。“小鱼鱼刚才说我为虎作伥，我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小黑猫昂着脑袋看着黎榭, 说道。“为虎作伥？”黎榭似乎是被这个词逗笑了, “你是说我是恶虎, 而你则是伥鬼吗？”他瞥了一眼小黑猫, 说道：“你真是让我意外。一只作恶的猫鬼居然有朝一日会变成道德标兵。”小黑猫摇了摇头：“我自是没有资格说你什么，毕竟很多事都是我做的。我不会逃避这些孽债。”“那你想干嘛？”黎榭有点看不懂这只曾经很好懂的猫鬼了。在他还是独孤陀的时候，宇文泽就被送到了他府中了。他外祖母高氏, 出身于赫赫有名的渤海高氏，和北齐皇室高氏同宗同源。北齐高氏以奇葩和疯癫而赫赫有名：高欢、高洋、高澄、高湛……如果仅仅靠疯癫残暴，高氏是不可能在乱世中上位的。历代高氏都秘密养着大批的术士和方士, 耳濡目染之下，高氏族人对秘术也颇为熟知和了解。他的外祖母高氏自小对这些就很感兴趣，在未嫁入郭家前就跟着家中术士学习秘术。当时大隋初建, 他母亲郭氏虽然嫁入了独孤家，但此时贵族豪门什么南北朝皇室遗族、各大世家一茬又一茬, 比韭菜还多。往大兴城里丢块砖头，砸中的人要么就是世家出身，要么就是前朝各国皇室血脉。为了能让家族更兴盛，高氏想起了她未出嫁前曾学习过的秘术，而最隐蔽也有用的，则是猫蛊之术。但养猫鬼的并不只高氏一人，既然要用猫蛊之术, 那自然要发挥其最大的威力。那时, 高氏就想到了她还在高家时, 听教导她的术士提到过的金华猫妖。一般妖怪修炼再怎么低微，普通人也很少能够捕获它们，更别说驱使它们。而金华猫妖想要从普通的金华猫修炼成妖，需要被人豢养三年。若用猫妖炼制而成的猫鬼，普通猫鬼又怎么能与之匹敌呢？而金华猫妖有着幻化惑人以及神不知鬼不觉致人于死地的能力，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工具。所以，高氏决定豢养一只金华猫，待金华猫成妖后，便可以善加利用。而如果想要更进一步，便可将之炼化成最强的猫鬼。宇文泽就是这样进入郭家的。他初次和宇文泽相遇时，宇文泽就已经是一只猫鬼了。初次见到宇文泽的时候，很难把这样一只肥嘟嘟的黑猫和猫鬼联系在一起。因为这只黑猫的眼睛太清澈了，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粹，完全看不出它在成为猫鬼前，还是金华猫的时候，就已经替郭家和高氏害死了好几个被他们视为威胁的人。而成为猫鬼后，它也替郭家从其他豪族手中转移了很多财富。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这只猫鬼，从小猫到被炼成猫鬼，也才五年而已。而成为猫鬼后，它也只是纯粹地听命行事，没有人会去教导一只猫鬼。所以那时候，让独孤陀好奇的是，这只小猫鬼眼里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粹究竟会是纯粹的天真还是纯粹的……恶。毕竟，猫鬼本该只属于黑暗。他外祖母逝世之前，把这只猫鬼交给了他。所以，专门供奉猫鬼的徐阿尼便从郭家来到了他家。他和他外祖母甚至是郭家不同，他没有什么光耀门楣的野心。此时的独孤家已经是无比显赫，贵无可贵了。而他，只要享受这世间繁华就行。所以那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过利用猫鬼去做什么。只是碍于外祖母的托付，收留了徐阿尼。那时，养猫之风盛行。但想要找一只听话的猫咪其实不易，毕竟猫咪性子各异且极有主见。而他和狐朋打赌，会养一只最听话的猫咪。赌注事小，面子最大，他只想赢。这时候，他就想到了那只被人驱使的猫鬼。说是猫鬼，其实长得圆润可爱，目光澄澈，不道破这只猫的身份，很难想象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猫鬼。所以，他让徐阿尼唤出了这只猫，把他当成了家养猫来养，还配备了专门的仆人来伺候它。那时候的小猫鬼，听话懂事还粘人，似乎真的就和一只特别听话的普通猫咪一样。毕竟，听话的小东西，谁不喜欢？有时候，他甚至都忘了，这是一只猫鬼……直到杨氏进门。杨氏管理府中事务之后，他甚至连买酒钱都得问她要，这还不算。就算他伸手，也常常被她拒绝。而杨氏是越国公杨素的妹妹，又动不得她……出身显贵的他，第一次知道穷疯了和被约束是什么感觉。而他对这种感觉的厌恶深入骨髓，刻入灵魂。为了摆脱困窘的现状，他想尽办法，最后他才想起，他养的猫并不是只是一只通人性的猫，它能听得懂话，是因为它是一只猫鬼。而猫鬼，不就是用来求财和害人的吗？呵……他居然把一件利器当成了普通宠物来养。从那以后，他就发誓，他不仅要把财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会让任何人来约束他。而宇文泽，就是他实现目标的最好工具。宇文泽，作为一只猫鬼，有着可怖的能力，但对他无比听话，且性子如白纸一般，极其好懂。但现在，黎榭却发现这个曾经白纸一张的猫，让他看不懂了……“为什么？”宇文猫问道。“什么为什么？”黎榭对宇文泽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很疑惑。“吃了无启国人的心脏，你拥有了生生世世的记忆，且没有任何羁绊。你完全可以获得你想要的自由以及财富，根本不需要额外靠五鬼运财术这种阴损手段。”宇文泽说道。这其实也是姚钰的困惑。凭借前几世显赫的出身，就算后面有几世出生平庸，有着所有记忆的独孤陀全部不用靠歪门邪道就能实现永生永世的财富自由嘛。而到现在，独孤陀还对钱财有着病态的追求，就……奇奇怪怪的。“因为我厌恶穷困和被约束的感觉，一点点都不想忍受。”黎榭冷笑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啊？”姚钰自以为压低了声音，用他以为只有姬曜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觉得他最重要的事不是继续积累财富，而是花点钱找个顶级的心理医生看看。”宇文猫：“……”黎榭：“……”“不过，按照他前世今生的爱财程度，他会不会是抠搜到这个钱都舍不得花啊。”姚钰越想越觉得有理，“所以这心病生生世世积累下来，就变态了……”黎榭：“……”宇文猫：“……”为什么他觉得似乎有点道理……黎榭看向了姬曜。只要这个男人在，他基本不可能脱困，所以他也歇了逃离的心思：“事到如今，你把我困在这儿，是想替宇文泽出头？”“算账还是还债，都是自己的事，没有谁可以替代。”姬曜的声音平静而清冷，“宇文泽也本该遭此一劫。”小黑猫听到这话后，毛脑袋也垂了下来。“当初，你为什么要给我起名？”宇文泽终于问出了他心底的问题。名字，是一种羁绊。猫鬼本无名，有了名字，那个浑浑噩噩的猫鬼才终于有了清明的意识，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依恋，对赋予他名字的人有了宿命般的羁绊。“随便取的，方便叫唤你而已。”黎榭笑了笑，“总不能每次都说那个猫鬼吧？被人发现了不太好。”宇文泽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低低地“哦”了一声。原来，他所执着和挂念的，不过是别人的随意之举而已。虽然猫脸看不出表情，但是姚钰看着垂头的小黑猫，感觉好心疼。“姬曜，你之前说宇文泽的事，能解决是吗？”姚钰满怀希望地看向了姬曜。虽然他不清楚这么复杂的一世又一世的事该怎么解决。但姬曜的话，总是没错的。“他自己要先放下，否则谁也帮不了他。”姬曜淡淡道。“所以，你之前才会说‘解决宇文泽的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就是想让宇文猫看清独孤陀的真面目，是不是呀？”姚钰佩服道。姬曜：“……”“执念是要他自己放下的。”姬曜说道，“而他被封在阵眼里，还的不是黎榭的阴债，而是他曾作为金华猫和猫鬼的孽债。”黎榭猛然看向姬曜：“怎么可能！这是我亲自布置的咒术！”就连宇文泽都楞了。因为他也因为他承受的是黎榭为求财富而借的阴债。“要彻底拔除你的诅咒，原本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姬曜说道。“是我坏事了……”姚钰这才明白为什么姬曜明明知道宇文泽的处境，却迟迟不去救他。想到这里，姚钰内疚极了。“也不是。”姬曜的声音温和了起来，“因为绑定了黎榭的命缘，宇文泽的孽债比应龙想的更严重。因为你，这次来的时机很巧。如果按照原定时间把他解封出阵眼，你可能得等个几百年才能等到他醒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扯到敖局了？”小胖鲤原本觉得他已经了解了事件大致的来龙去脉，现在……他又晕了。“宇文泽本就是应龙带回来的。”姬曜说道。“咦？还有这事儿？”小鲤鱼看向了小黑猫，“你没和我说过啊？”宇文泽：“……整个局里都知道啊。”小鲤鱼：“……”“敖局怎么会注意到宇文猫的？”姚钰问道。“他在隋朝皇室惹出这么大风波，应龙自然是注意到了。”姬曜说道。“哦哦，好像宇文猫说过，那时候隋朝气数未尽，有应龙庇护。”姚钰回味了过来，“但是宇文猫那时候在鬼宅待了几十年，敖局好像没找过他啊。”“一只作乱猫鬼，安分下来就罢了，应龙自然不会特别注意。”“那后来宇文猫怎么会又引起敖局的特别关注啊？”姚钰问道。“你知道武则天为什么从爱猫到怕猫吗？”姬曜淡淡道。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