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妖管局建立初期困难重重。尽管有他坐镇, 但是崇尚丛林法则的妖神，无法接受向人类妥协的事实，更不想受妖管局管束，杀个妖鬼神人都束手束脚。对自由惯了的妖神来说, 妖管局无异于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束在肩颈的枷锁。而实力强大的妖神别说是向人类妥协了, 他们甚至觉得和那些小妖山精共处都辱没了他们身份。什么规则秩序, 实力才是秩序。因而，那时候，应龙面对的风暴般的指责和压力, 甚至连他的盟友和下属有些都公开反对他。很多妖神的想法和夸父一样，觉得应龙是屈于气运之下，以至于连人类都忌惮, 和他们妥协，自甘轻贱。因而，很多反对应龙以及妖管局的妖神也组建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联盟, 不乏很多顶级大妖和大神参与其中，专给妖管局使绊子, 甚至趁应龙应对不暇的时候欺负甚至猎杀妖管局的成员。目的很明显，就给威慑。他们对付不了应龙，就威慑那些支持应龙的妖神。他们就是想让妖神知道，加入妖管局，就是他们的敌人，连应龙都救不了他们。雄狮再强，独身也难以应对成群围攻甚至还偷家的鬣狗。强如应龙, 那时候都有点独木难支的感觉。就在那时候, 凤皇找到上了他。“知道吗？我之前去丹穴山找过他好几次, 想邀他加入妖管局。”应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小瘦鲤，“次次都被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姚钰接过了水，乖巧地道了谢，然后眼圈红红地说道：“很符合他的性格。”“对，他直接说，他对妖神纷争不感兴趣，而气运转向也和他无关。”应龙一边回想，一边笑道，“他无所求的同时还什么都有，确实没必要趟这趟浑水。以至于我都拿不出和他谈判的筹码。”直到那天，向来神隐的凤皇主动找到他，把一向厚脸皮且胆子大自觉从来不会受到惊吓的应龙都结结实实吓一跳。“他和你说了什么呀？”小瘦鲤用玻璃杯捂着手，问道。“他问我，我能一直保持建立妖管局的初衷千年万年都不变吗？”应龙目光看向虚空，思绪飘向了那段久远的过去。“初衷？”姚钰困惑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为什么要建立妖管局呢？”明知道建立妖管局会遇到重重阻碍，会遇到各种反对甚至是背叛，不被理解甚至被妖神诅咒辱骂和攻击。应龙有着强大力量，崇高的地位。他大可以和姬曜最初的选择一样，什么都不用管，不用趟这趟浑水，他的地位甚至处境都会只升不降。这样选择的妖神其实不少，最初的黄帝甚至是他的好友大禹，都是持中立态度。“你在妖管局待了这么久，也接触了不少案子，你觉得妖和神对人类的态度如何？”应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姚钰一个问题。姚钰回想了一下，然后有点犹豫且不确定道：“有冷漠无情，有抵触，甚至……看不上。”“这还是在现在。”在妖神界，妖管局一家独大的现在。妖神推崇的是绝对的实力，别说是在他们看来弱小的人类，就连那些根脚普通或是实力普通的小妖小怪也是一样的待遇。“大气运选择人类，让习惯了天地间唯我独尊的妖神无法接受。”应龙笑了笑，说道。在他们看来，人类是集齐了各种欲望情绪的生物。他们自私自利，沉溺欲海，有些胆小懦弱但有些却狂妄自大，有些利欲熏心，而有些则耽于情.爱。这般深重的欲望，而他们却都弱小到一点狂风一点暴雨就能死一片。这样的生物，居然越过妖神，居于主宰地位。这让妖神如能接受？“我对人类并不抵触。”应龙说道，“我真正接触人类，是在帮大禹治水的时候。”都说大禹治水，群龙开道疏通江川，息壤填湮造山。如若真这般容易，何至于治水十三载呢？“神力和法术确实强大，但并非万能和无敌。”应龙叹息道，“宇宙无极，再强大的个体力量放在宇宙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疏通河道，填湮山川，更多的是人类自己铲出来和挑出来的。”应龙半是回忆半是感慨。氏族领头，父子接力，夫妻帮持，一代一代的坚持，完成度甚至比妖神利用先天强大的力量更高。“在妖神眼里弱小的人类，在勇气毅力团结以及坚定的信念加持下，迸发出的力量比起各自为政一盘散沙还傲慢的妖神要高得多。”强大和弱小，并不仅仅只是依靠一时的战斗力来衡量的。“我不抵触人类，甚至因为治水中的所见种种而欣赏他们。”应龙轻笑道，“他们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信念和力量甚至是潜力让我震撼，甚至敬畏。”妖神说人类欲孽缠身。但信念因欲望而生，而信念则生力量和坚持。所以，人类因欲望而强大。“知道‘人’这个称呼其实并不是他们出现后才有的吗？”应龙笑着看向小瘦鲤，说道。“什么意思？我……好像没听懂。”小瘦鲤挠了挠头。“天地混沌气运还未出现时，便有了‘人皆有七窍’之说。那时，别说人类了，就连妖神都还不存在。”应龙说道，“这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了。”“我知道。”姚钰低声道，语气丧丧的。“人类之所以被称为‘人’，是因为他们生七窍，因而‘人’这个称呼便赋予了这个种族。”七窍通而生智慧。“所以，气运选择人类是一种必然。”或者说，是人类让气运选择了他们。只是，太多的妖神并不懂这个道理，因为他们吝啬于把目光投向他们不屑一顾的人类。因为不了解而心存偏见，因为偏见而看不清真相和全貌。“确实。”小瘦鲤回想起他最初的遭遇，低落的同时也赞同道，“人类通七窍而生智慧，被气运选择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虽然欣赏人类，但妖神才是我的族群。”应龙的声音很轻，带着悲悯，“就算大气运之下，我可以独善其身，甚至活得很精彩，但我还是希望妖神能够存续下去。不是避世苟活，也不是只有大妖和大神才有资格好好活着。”建立妖管局和人类和平共处，更多的是给妖神自己一个生存余地，体面地活在阳光之下。就算为此不得约束天性，制定和遵守规则。气运的选择其实早就有了端倪，天地间灵气渐消，万千年前已经不再诞生新的大妖和大神了。甚至，连普通妖修炼都很困难，万物能成精成妖都是幸运和机缘。“无论是大妖还是小妖，都很珍贵，都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应龙轻轻道。确实，他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就如很多中立的妖神一样。大气运之下，大妖和大神其实有很多选择，想独善其身何其容易，甚至荫蔽自己的族群也不是难事。到他们这种力量和地位，出世入世全凭心意。“一想到像小姚钰这样可爱的小鲤鱼艰难生存，我会很难受的。”应龙哈哈大笑，“没办法，看不得小可爱被时代大潮冲走。”应龙一秒大笑破坏了小瘦鲤原本酝酿起来的感动情绪：“……”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敖局，正经不过一秒。姬曜特意过来问应龙是否能一直保持建立妖管局的初衷千年万年都不变，问的就是这个初衷。一直保持初衷，除了需要坚定的信念和保持初心，更需要强大的实力守护。强如应龙，也曾有过独木难支的无力感。但应龙始终不曾放弃过。“姬曜就突然来找你了？”姚钰有点惊讶。因为之前敖局说他主动邀请过姬曜几次，姬曜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姬曜也不是因为中立而拒绝他，而是姬曜本就遗世独立，所有的事都不掺和。“所以，我也吓了一跳。”应龙现在都忘不了当时诧异，然后吭哧吭哧地笑道，“我甚至怀疑他暗恋我，见我被围殴心疼了呢。”小瘦鲤：“……这话你也就趁着姬曜不在能说说。”一说到姬曜不在，小瘦鲤眼睛又冒出水雾，眼泪在眼里打泡。见小瘦鲤又伤心了，应龙叹息一声，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了他：“知道他来找我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吗？”“什么？”“是为了你。”应龙认真地看着眼前小少年模样的姚钰。在姬曜没有离开前，姚钰从出生以来就一路顺遂，无忧无虑，完全不知道真正的伤心和难为何物。这是一条异常幸运的小鲤鱼精，幸运程度远超其他锦鲤，甚至是有名的吉兽。小瘦鲤垂头：“我不值得。”“姬曜认为值就行。”应龙摸了摸姚钰的小脑袋，说道。姬曜之所以找他，就是因为他建立妖管局的初衷。他说，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后，会有一条小鲤鱼或是一只小喜鹊诞生，然后幸运地修炼成小妖，可可爱爱且有点幸运属性的加成。而他可能会不再记得这件事，所以希望应龙和他的妖管局找到他，庇护这只小妖，保他平安无虞，自由自在。“你一出生，我就关注到你了。”应龙笑道，“毕竟姬曜为了你，可卖身给了妖管局了呢。”“啊？”姚钰惊呆了，“你一直在关注我吗？”“怕你这只小可爱被欺负呀。”应龙微笑颔首，“但就如姬曜说得那样，你一出生就幸运又顺遂，我也就只是默默关注，没有干涉。”“姬曜卖身给妖管局了？”小瘦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段时间是妖管局最艰难的时间，如果不是后来姬曜的加入，妖管局可能真的就……”应龙回忆起那段时间，感慨道。姬曜的这个要求自然引起了应龙的好奇。而真正了解姬曜要做的事情之后，应龙也不得不感慨，比起颛顼，凤皇才是真正不信命不低头。凤皇居然敢帮……他逆天改命。应龙看了一眼小瘦鲤。姬曜的选择他不做置评。但凤皇的请求，可遇而不可求，应龙正愁没有和姬曜谈判的筹码……姬曜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应龙的要求很简单。要妖管局千年后庇护那只小妖当然可以，但是妖管局那时候得存在，是吧。现在初期的妖管局风雨飘摇，他加入一起共建强大的妖管局，什么事都好说。这一次，姬曜同意了。应龙为了以防姬曜后来真失忆忘了誓言，还特意和姬曜建立了正式誓约。而姬曜也因为这个忘了目的的誓约，一直留到了现在。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