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闻铮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卧室里。脑袋还是无比沉重，先前刺痛的感觉倒是消退了不少，转而变成了一阵阵的钝痛,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这些都不重要了。用不着观察四周，他光凭嗅觉，就能够感应到，周围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罂粟花香。所有的狂躁、暴怒瞬间都消失了, 闻铮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脑海中的钝痛也都被抚慰, 他忍不住侧转过脸，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深深的嗅闻。这里到处都是闻清河的味道。梦境中那些绝望而痛苦的场面都在这令人安心的气味中缓缓消退，闻铮狂跳的心脏慢慢缓和下来, 不再疯狂的敲打他的胸腔，扯痛他的神经。闻铮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从那令人窒息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他甚至舍不得松开闻清河的枕头, 抱着它坐起身，环顾四周。虽然一直粘着闻清河, 还把人顺利拐回了家里，但实际上，闻清河的房间，他却一次都没进来过。闻铮向来是个务实的人，正主就在身边, 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充当心灵寄托。转开视线, 低头看了看,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再也闻不到一丝血腥的味道，可惜的是衣服很合身，应该是青年去拿了他的衣服过来帮他换上的。不过即便如此，衣服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青年的气息，闻铮掀起衣服下摆，果然在自己的衣服上也闻到了青草和罂粟花混合的气味。闻铮顿时满足的轻笑起来。闻清河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闻铮抱着他的枕头，一脸傻笑，手里还攥着自己的衣摆，放到鼻子底下深深嗅闻，衣摆的空隙处露出他结实紧致的腹肌。这个男人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谨正直的打扮，衣服也都是清一色的黑白灰，军装校服对他来说，甚至都能算得上是换了个花样。仔细想想，闻清河还真没见过，闻铮这么潦草的样子。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领口和袖口都是敞开的，分别展示出他饱满的胸肌和手臂线条，蜜色的肌肤和凌乱的头发，令他看起来狂放不羁，跟平日里出现在外人面前的闻铮完全是两个人。即便是在他面前，闻铮也从来没有展现出过这样的一面，但闻清河却莫名觉得，这样的闻铮比平时的他看起来顺眼多了。不过这种想法仅仅停留在闻铮抬头朝他看过来之前。一见到他，闻铮就跟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似的，一瞬间就从那种茫然无害的状态跳脱出来，连怀里的枕头都丢开了，直接掀开被子朝他扑了过来。“哎，不是……等等！”闻清河大惊，“我没给你穿裤子！”虽说闻清河也拥有超强的SS级体质，闻铮的体重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帮他换衣服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谁让这家伙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一直在耍流氓！想到自己将闻铮扛回来，准备给他清洗身体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大团东西，闻清河就感觉一阵耳根发烫。倒不是害羞。闻清河在黑市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害羞。他那完全是气得。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还在**！这人难不成是个**机器么！？闻清河不介意照顾伤员，也不介意帮伤员清理身体，但前提是，这个伤员不能是个时时刻刻，就连昏迷过去，无意识的时候，都在对着他**的变态。因此看见闻铮一睁眼，又毫不犹豫的朝自己扑过来，闻清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滚回去！”可惜他的体质数据还在缓慢提升当中，暂时而言，无法跟闻铮这种上天宠儿抗衡。这一巴掌非但没能把闻铮拍回去，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居然还借着回正的姿势，将脑袋埋进了闻清河的颈窝里。“我可是伤员。”这一句话成功的让闻清河停下了对他的殴打，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闻清河的巴掌再度落在闻铮的脑门上：“滚下去！重死了！”闻铮当然知道，自己这点重量对于体质跟自己同等级的心上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闻清河这么说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微微松开了闻清河。只是手臂还圈在闻清河的肩膀上，只要青年有任何挣脱的动作，他就会瞬间牢牢锁住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清河总觉得这人昏迷了一回，变得更粘人了。如果是平时，他绝对会毫不留情的把闻铮甩开，并且警告他不要再试图靠近自己，即便那么做，对闻铮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警告的作用。然而这一次，闻清河的反应却有些迟疑。他无奈的看了闻铮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到沙发那边去，随后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闻铮悄咪咪的凑近过来，将闻清河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中揉搓，闻清河也并没有拒绝。这个发现令闻铮喜出望外。闻清河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片刻后却忽然开口：“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换了其他人过来，或许会以为闻清河问的是闻铮和容瑾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A班教室里这件事。但闻铮何其了解闻清河，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问的必然不是这事。青年的精神力比他未升级之前的精神力还要强大，教室里发生的事情，随便一扫就能知道了，根本用不着问。跟聪明人在一起就是有这种好处，许多事情完全不需要解释，对方就能自己想清楚。不过闻铮还是忍不住强调：“我对他完全没有任何感觉，一切都是世界意识在强迫我！”“……”无语的扫了他一眼，闻清河不得不承认，这句解释确实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他问的确实不是教室里发生的事情，但也不是全然无关。老实说看见容瑾穿成那个样子勾引闻铮，他们两个还是世界意识选定的官配，闻清河一瞬间真的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从小在垃圾星上长大的缘故，“被人抢走”这个概念，远比“未曾拥有”更加令闻清河恼怒。他原以为主角和官配就要在世界意识的撮合下，重新回到属于他们的感情线剧情上去，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闻铮却径直离开了。看见闻铮转身的时候，闻清河比容瑾还要惊讶，毕竟只有他才知道，世界意识有多么想撮合这两个人在一起。可闻铮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闻清河想问的正是这个，他很好奇，闻铮当时究竟是如何挣脱了世界意识的束缚，但闻铮这多此一举的解释，也着实戳中了闻清河的心事。他扯扯嘴角，压下翘起的弧度，绷直了唇线：“说重点。”闻铮瞧见他的反应，却开心得像是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用力搂紧了闻清河，压低嗓音询问：“亲爱的，你相不相信，人有前世？”这句话刚一出口，闻清河就是一震。他震惊的望向闻铮，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从前只有占有欲和莫名痴迷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很多他也看不懂的情绪。闻铮看见这样的他，面上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哀伤，唇角却勾了起来。他亲了亲闻清河的眉眼，低声道：“晕过去前一秒，我好像看见了你……不是现在的你，而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你躺在病**，满眼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愤恨，在我赶到之前，就彻底扯掉了治疗仓的感应器，彻底闭上了眼睛。”闻铮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无比低沉，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看见这些画面的那个瞬间。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心痛，他才刚稍微接近了闻清河一点，把人拐到自己家里，连拥抱和亲吻都没有要够，就猝不及防的看见了对方死去的画面。正因为看见了那样的画面，闻铮的精神力才会突然崩溃，充满攻击力的朝外冲去，甚至割伤了他自己。直到现在，一切噩梦都已经过去，闻铮的眼睛里依旧布满了红血丝，瞳仁都反射出赤红的光芒，心里充满了野兽般暴虐的情绪。“然后，我又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噩梦。”闻铮忍不住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由于过于用力，而显得无比僵硬，他的额角浮现出几根青筋，呼吸也变得急促。“我梦见你……你被打断了双腿，奄奄一息的躺在暗巷里。我还梦见那些人往你身上丢垃圾，直到把你完全埋住……我又没赶上，我……我只挖出了你已经被雨水浸得冰凉的尸体……”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闻铮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用力抱住了闻清河，几乎想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以此来确认他的存在。闻清河也破天荒的没有推开他，而是沉默的拍了拍闻铮的后背，以此作为聊胜于无的安慰。听到第二个梦境的时候，他就知道，闻铮说的不只是他上辈子的事情。果不其然，闻铮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接着又说出了几个令他心痛到了极点的梦境。断手、□□、剥皮、沉海、分尸……各种各样的死法，闻铮在梦境中都见过了不下三次，梦里的闻清河总是浑身是伤，在他面前，眼中的光亮一次又一次的黯淡下去，令他心如刀绞。闻铮的身上不受控制的弥漫出一股阴鸷暴虐的气息，每叙述一个字，那些画面就会在他的脑海中重复一次，即便他无数次的提醒自己，闻清河好好的活着，他就在自己的怀抱当中，他的精神力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狂暴。说了没几句，闻铮就颤抖着停下了叙述，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变得赤红，艰难的喘着粗气，整个人的肌肉紧绷，精神濒临崩溃。他无法再说下去了，那些画面的每一帧，对他来说都不亚于凌迟酷刑，每一次眼睁睁的看着闻清河死去，都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死去了千百回。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在他不知道的漫长的时光之中，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些梦境里的过往。一次又一次，与青年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他的生机一点一点消散，无能为力。无措的感觉瞬间吞没了他的脑海，闻铮难以克制的自责，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是一秒！哪怕只是提早那么一点时间赶到，他就能够触碰到他！这个想法形成了一个魔障，在闻铮的脑海里不断的循环，他的眼睛逐渐变得失神，一直压制着的精神力失去了控制。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微的撕裂声，闻铮的精神力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够测算的上限，空气都隐隐被他的精神力撕裂，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黑色裂缝。闻清河瞬间警觉起来，抓住闻铮的胳膊晃了晃：“闻铮？闻铮！你醒醒！”然而这点声音并不能唤醒闻铮。他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了，眼睛虽然还睁着，精神却被彻底拉入了那些令他心脏绞痛的梦境，循环往复的体验那种痛苦。闻铮只觉得无比痛苦，在那种无法改变的命运般的操控之下，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闻清河在他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重生、再死亡、再重生……他的脑袋又开始针扎一般的疼痛，闻铮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然而并没有用。碎片化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闻铮痛苦的发现，这些画面跟之前的居然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这些更像是他的记忆。因为过于沉痛而被封印的记忆，就像是一堆挂在树梢上的雪，只需要几片雪花的重量，就会彻底坍塌下来，将树下的人彻底埋葬。闻铮现在面临的正是这样的绝境。漫天的记忆碎片朝着他蜂拥而来，即便是已经升到SS级的精神力，也毫无抵抗之力，闻铮很快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灵魂无比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手抓着，朝着地狱沉去。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罂粟花香突破了血腥气的封锁，充盈在闻铮的口鼻之间，让他几乎沉沦下去的精神猛地一振。发狂的精神力被另外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迅速包裹起来，仅仅只是边缘的解除，两股融合过无数次的精神力毫无阻碍的合二为一，带来了灵魂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无比的安宁。闻铮眼前的景象终于恢复了，他最先看见的是一双湛蓝色的眸子，跟他离得非常近，近到他就算没有SS级的体质，也能够看清青年纤长的睫毛颤动的幅度，和眼底的担忧。口鼻之间全是青年的气息，闻铮的精神力迅速被安抚住了，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安静下来，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青年。四周被精神力撕裂的空间裂缝不断的愈合又破开，莫名跟闻铮心里绽开的烟花合上了节奏。“……”闻清河被他看得有些着恼，看他这样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正欲退开，谁知却被闻铮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你干什么？放手……唔……”闻铮突然反客为主，抓住闻清河的手腕向后压住，整个身体压着闻清河往前，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缓缓倒在了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闻清河用力地抬手擦了擦嘴唇，他的舌头都被吸麻了，要不是真的差点缺氧，这家伙估计还不打算松开他。他现在甚至怀疑闻铮根本是装的，就是为了骗他自己送上门。两人的身体短暂的分开，这是难得的好机会，闻清河找准时机就准备狠狠把他踹下去，免得这家伙再搞出什么意外来。然而就在他即将这么做的时候，闻铮却只是低下脑袋，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就这么趴着不动了。“清河，清河……”闻铮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闻清河耳朵一动，奇迹般的止住了动作。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颈窝多了些滚烫的湿润感。不知道怎么的，闻清河握起的拳头忽然就松开了，变成了闻铮后背上，轻柔的拍打。“没事了。”他干巴巴的开口，“我这不是还活着么？”这话一出，房间里彻底陷入了沉默。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整个房间，闻清河望着天花板，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又不傻，自然知道闻铮说的这些，绝不可能只是梦境。如果要他说的话，这些画面说不定都是另外那些平行世界传递过来的，其他的“闻铮”的记忆。这样一来，闻铮最近精神力的不断暴涨，和突然能够摆脱世界意识控制的行为也都有了解释。他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他的重生还好说，一个偏离了“主线剧情”的炮灰，系统压着他到另外一个世界，完成他的那部分剧情，好让整个世界都如常运转下去。他就像是一段出了错的程序，系统的作用就是将他修正，然后重新运行。但错误的运行记录会一直留存在档案中，也就是他的记忆。可闻铮为什么会记得这些？对闻铮来说，他们这些炮灰“程序”都是为了让他的人生更加顺利的工具而已，程序运行结束，他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停止，而是要等到所有的主线剧情完成之后，属于他的程序才会结束。闻清河先前一直是这么理解系统和主角存在的意义的，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按照闻铮所说，他每一次都在赶来拯救闻清河的路上，却每一次都差一点点。这说明他的重生远远早于闻清河，他们或许早在一个闻清河不知道的平行时空，就已经互相认识了，所以闻铮才会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的记忆传送到其他平行世界，警告另外的自己。闻铮或许会有这方面的记忆。想到这里，闻清河忍不住露出个古怪的表情。对他来说，不论那个原始世界的闻铮和“他”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又或者到了非彼此不可的地步，现在的他和闻铮都只不过是两个熟悉一点的陌生人罢了。是，是。或许有一点超越陌生人甚至朋友的举动，但那都是闻铮在耍流氓而已。闻清河始终觉得，他们两个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那种地步。这么一来，面对陷入悲伤难以自抑的闻铮，闻清河的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他喜欢的到底是那个世界的闻清河，还是现在的他？闻清河没有意识到，自己关注的这个问题有多不对劲，至少彻底违背了他“和闻铮是陌生人”的论点，他只是莫名觉得心口闷闷的，并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归结到闻铮太重了身上。过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身上的闻铮终于缓缓停下了颤抖，闻清河忽然回过神，没好气的开口：“趴够了？滚下去！”闻铮的脊背一僵，还想说些什么，可惜闻清河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握紧拳头狠狠超前重击，闻铮直接就被闻清河掀翻下去，咚的一声砸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闻铮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过于悲痛的脑袋一下子反应不过，愣愣地开口：“亲爱的……”“闭嘴！”闻清河磨了磨牙，一脚砸在他的肚皮上。闻铮身上的温度实在太高了，他现在浑身是汗，黏腻的感觉令他越看闻铮越觉得不爽，尤其是瞥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包含着复杂意味的眸光总令他无比烦躁。理智告诉他，他和闻铮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闻铮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好了，正好不用再来烦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理上却根本无法接受这一点。他摩拳擦掌，正想揍闻铮一顿撒气，谁知道这个时候，两人的智脑忽然都响了起来。“清哥，紧急任务！”“边缘星球发现了一只已经发育成熟的虫母！”作者有话要说：闻铮：打是亲骂是爱，媳妇想打我=媳妇爱我=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