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还想危言耸听这一向落落大方至不顾革命前途,不愿抓权的革命前辈几句,岂知黄兴对这个话题的热情已经涣散,脸上的表情和刚刚被他的忠告气走的宋教仁一样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时,一位英武的军人朝他迎来。在黄兴连忙引见下,才知道又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沪军都督陈其美。陈其美一身戎装,却带着一副眼镜,英武中不失儒雅。李想在历史书上了解,这可是同盟会的狠角色,孙中山手下的战将。关于陈其美夺取沪军都督的手段,李想可是非常的敬佩。如果革命党人都有他这样的勇气和能力,南方独立省份的情况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袁世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陈其美上下打量年轻的李大帅,满满的是欣赏,笑道:“你们在聊什么呢?不介意我参与吧?”黄兴目扫全场,随口应道:“李大帅正在分析各省局势,可谓见解独特。”李想感到他这漫不经意的几句话,似乎另有暗示,语含玄机,笑道:“不敢说是什么独特见解,只不过说的是事实……实在是因为各地革命派太没有力量了。他们盼望革命早日成功,凡是拥护共和的人,他们都愿意同他合作。在共和名义下发生的争夺权力的事件,只要夺得权力的人仍旧表示拥护共和,哪怕他有残杀革命分子的血债,也没有人去追究他。”黄兴看了一眼陈其美,苦笑道:“不妥协,那里来得十三省纷纷独立的风潮?你也不是说,革命党人的势力太薄弱了,我们有什么办法?”陈其美点头道:“革命既然有捷径可走,为什么不走?非要打个头破血流,国民元气大伤,才是革命?”李想淡淡道:“你们对于共和制度的信心很太高了吧?以为有了这空空的一纸条文,它就可以保障这无量鲜*来的革命果实,可以禁锢某些人蠢蠢欲动的野心?这样没有力量保证的共和民主制度写的再漂亮,也就是一致废文!”黄兴沉默不语,他不否认,也不承认。陈其美哈哈笑道:“李大帅可否先答本督一个问题呢?”李想目不斜视的迎上陈其美忽然变得锐如利箭的眼神,从容道:“陈督请赐问。”“其实我不否认有你说的这种想法,因为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陈其美道:“因为只凭革命党人的微薄势力,不可能迅捷的完成革命大业。同时我也看不出来,在革命胜利以后革命党人自己同其他拥护共和的人有什么区别?”李想暗叫厉害,即使黄兴也要侧耳恭聆,看看自己会如何回答。同盟会上下正是看不透这个问题,所以他们在各党各派纷纷活动的状况下反而拿不出什么积极的办法来加强本身的力量。陈其美终出招试探。这个问题,这个时代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分得清,说得明。因为这个问题答案只有时间可以解答,这里埋下的只是一颗历史悲剧的种子,还没开花结果之前,谁敢断言?但是李想是谁?他是穿越客!翩翩他把历史的后果看得清清楚楚!李想从容一笑道:“立宪派虽然转而赞同共和,就是和革命派有本质的不同。立宪派一方面加紧表现他们是共和制度的拥护者,另一方面始终不忘记他们同革命派在政治上的分歧,处处提防革命派排斥他们。立宪派觉得他们自己的力量也是薄弱的,为了不受革命派排斥,并且进一步排斥革命派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就力求同旧势力结成反抗革命派的联盟。这就是说,尽管革命派处处拉拢立宪派,而立宪派并不同革命派团结一致,因此资产阶级在政治上始终是分裂的。在这种情形下的南北议和,袁世凯想要代替孙中山,北京北洋政府想要代替南京临时政府,旧势力想要代替在革命中兴起的新势力,就成为毫不足怪的事情了!我前面所说的同盟会在革命理论、革命组织、革命武装、革命政权这几个革命的基本问题上缺乏准备和指导上的错误,如果你们只是以为我是危言耸听,不去正视改进,这些一定会给你们留下深刻惨痛的教训,以致追悔莫急。”这番话连消带打,陈其美听得由衷赞许,发出一阵笑声,连叫了三声好。黄兴一直低头看着手里摇晃的颜色鲜红的红酒思索着,许久,才低声说道:“中国革命同盟会成立之时,举孙中山先生为总理。孙先生提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党纲。当时入党的人对于排满革命的理论是深信不疑的,并且正是因为具有这种革命决心,才宣誓入党的。先一年章太炎、蔡元培、陶成章等在上海成立光复会时,他们的党纲上只有“恢复汉族、还我河山”两句话。同盟会会员对孙先生所提“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意义还不大明白,以为是将来革命成功以后的事,现在不必推求。孙先生对宣誓入党的同志讲解“建立民国”时,是举法国和美国为例;讲解“平均地权”时,是举德国在青岛所订地价税和按价收买土地办法为例。因此,同盟会会员在国内宣传革命、运动革命时,正如李大帅所说,只强调“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两句话,而对“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意义多不提及,这也是当时形式所迫。比如,湖北共进会的誓词与同盟会的誓词相同,但把“平均地权”改为“平均人权”,意谓满人压迫汉人,人权不平等,所以要革命。辛亥武昌起义以及全国各地响应起义所用的共同口号,也确实只是排满革命。李大帅对叁民主义新解释,我也听遁初说起过,反对列强的侵略,民权与治权的区分,节制资本等,但是响应者寥寥无几,所以你的新叁民主义无疑毫无号召力,这样的主义又要什么用?”黄兴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里的酒杯,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想说道:“实不相满,南北议和,南方提出的条件,只是要清帝退位,清帝退位即算是革命成功了。以后选举袁世凯为大总统,也只要袁世凯宣誓赞成共和,就算是开始“建立民国”了。这不止我抱着这样的看法,许多革命党人都抱着这种看法。这是潮流,大势所趋。”“小子斗胆进言,以为和议还是不谈为好!这可是城下之盟!”这一句话儿破口而出,不但李想自己觉得突兀,在品酒的的陈其美也听得吓了一跳,忙又静心细听。“唔?”黄兴原地兜了两圈,还是说道,“你说下去!”“袁世凯的上台,虽然暂时稳住了清王朝的阵脚,但却对清廷构成新的威胁,何尝又不是对革命的威胁。这个野心勃勃的枭雄,自再度出山起,便在筹谋夺取最高政权,而不是为这个王朝尽力效忠,也不是为了共和民主。从此刻起,清王朝尽管还未彻底倒台,但已是名存实亡。南北议和,南方提出的条件,只是要清帝退位,岂不是多此一举?”“嗯。”“同时,它又颁布宪法“十九信条”,表示要削弱皇帝无限的**权力。这一形同做作的举措也为时过晚,已经失去的民心再也无法挽回。此外,满洲皇族中的宗社党,尤其是少数少壮派亲贵,不甘于束手待毙,企图负隅顽抗,孤注一掷,只不过是螳臂挡车,同样无济于事。蓬勃发展的革命浪潮导致了清王朝的瓦解,但却未造成一场深刻的社会变动,革命未能深入下去。”“嗯,是的!”“立宪派通过和平或流血政变,掌握了许多独立省份的政权。另一些独立省份名义上仍由革命党人掌权,但他们也很快向右转。所有独立各省,都在压制工农运动。中国广大农村没有受到多大震荡,农民群众的自发性起义,影响有限,未能在农村地区带来深刻的变革。处于分化、瓦解之中的封建统治势力尽管极端虚弱,却没有受到摧毁性的打击,其后仍在社会中居于支配地位。这场革命大风暴,缺乏一种成熟的社会力量来正确解决中国社会的根本问题。”李想侃侃而言。黄兴听着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里是同意的:是啊,由于武昌起义后立宪派和其他政治势力乘机崛起,革命党人对起义胜利后出现的复杂局势缺少足够的估计和精神准备,独立各省内部又意见分歧,武昌集团和江浙集团在临时政府地点和大元帅选举问题上,展开激烈的争夺,使得中央政权陷入难产之中。当然,这是黎元洪在位时的事情,李想是没有责任的。黄兴拍拍发烫的脑门,不置可否地道:“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因对之策吗?”话虽没明说,但黄兴的脸就是一篇文章。李想忽然觉得一阵轻松,忙道:“我全力支持黄先生立刻去南京组织中央政府,组织国民革命军北伐!中国应实行武装割据,只能采取象以往农民战争那样,实行武装割据,把根据地作为胜利的出发点,最次也能暂时与袁世凯南北对峙,等革命的力量强大以后,各地革命团体如燎原大火,到时同时并举,再直捣袁世凯和满廷的老巢。革命的武装力量在开始时总是较弱小的,确实不可能与袁世凯立即决出胜负,如果依托南方作为根据地,积蓄自己的力量,必定可以不断创造胜利的局面,彻底的将革命进行到底。”黄兴沉默良久,陈其美也屏住了气,深恐自己的呼吸惊扰了他们的谈话,他对李想这个提议是最赞同的,以前也这样劝说过黄兴,只是总是被他拒绝,今天李想说得这么有煽动性,而且黄兴明显也意动了。良久,终于听到黄兴说道:“顷接孙中山先生来电,他已起程回国,不久可到上海。孙先生是同盟会的总理,他未回国时我可代表同盟会;现在他已在回国途中,我若不等待他到沪,抢先一步到南京就职,组织中央政府,将使他感到不快,并使党内同志发生猜疑。太平天国起初节节胜利,发展很快,但因几个领袖互争权利,终至失败。我们要引为鉴戒。肯自我牺牲的人才能从事革命。革命同志最要紧的是团结一致,才有力量打击敌人。要团结一致,就必须不计较个人的权利,互相推让。”李想听了黄先生这一番话,感到他的人格伟大,感到他对革命事业的忠诚纯洁,深为佩服的同时心里大喊着“一个大棒槌”!这一次的谈话,使李大帅深深印在脑海,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