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番外：只有悠平不存在的世界（完）

看着眼前这位来自异世界的哥哥露出痛苦脆弱的表情, 萩原悠平却无动于衷，他近乎冷漠地注视着他们，再一次重复：“萩原研二，杀了我吧。”“你不用为此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是一个杀人犯, 早在七年前就是了。”想了想, 萩原悠平试图安慰他，“事实上，我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人格分裂症、反社会人格，不管怎么看, 我的死亡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对于你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他略微停顿, 又补了一句：“对于我自己也是一件好事。”“为什么？”撑在玻璃墙上的萩原研二似乎已经短暂地找回了理智，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阴沉, 好像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知道我的任务是来杀你, 你跟那个奇怪的系统是什么关系？”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也跟那个系统有关系？萩原研二的喉结滚动，没有将后半句话问出来。“曾经的上下级。”也许是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死去，萩原悠平并没有隐瞒什么的意思。“曾经？”旁边的松田阵平下意识重复这个词语。萩原悠平平静回视。见两人都是一副不解释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无奈叹气：“好吧，事实上我并不希望你们知道太多，但是反正最后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那么现在告诉你们也无所谓了。”……虽然听起来很不可能思议，但实际上, 萩原悠平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或者更确切地说, 他从不曾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任务者，这是主系统对于他这类存在的统称，他们是主系统的一部分，所以一定要说的话，他们只是一串数据。而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前往其他世界掠夺能量，维持主系统的运转。在进入世界之后，为了不被世界意识发现并且排斥出去，他们会拥有一具当前世界优势生物的躯体，所以在这个世界，他成为了人类萩原悠平。伴生系统则是主系统赋予他们的一部分权限，让他们掠夺能量的过程更加顺利。为了避免世界意识的攻击，任务者们会在一段时间里失去自身的能力和记忆，完完全全地成为本世界的人，直到他们的身份被世界承认。所以，在萩原悠平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恢复了自己的记忆，拿回了自己的能力，同时，也知晓了这个世界的相关情报。那一瞬间，磅礴的信息流冲进脑海里，属于萩原悠平的自我意识几乎就要被那些记忆淹没，等到那短暂的十八年被不知道多么悠长的岁月覆盖时，属于主系统的只知道掠夺的任务者就会复苏。但是萩原悠平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情报。他看到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死亡。萩原悠平不在意这个世界如何，不在意自己如何，但是他绝对无法接受哥哥的死亡。在那一刻，属于萩原悠平的微小的意识短暂地操控了这具躯壳，007号系统对应的能力为人格特质，不同的人格拥有不同的效果，为了得到力量，萩原悠平使用了【暴怒】，他离开了萩原宅，到了那条炸弹犯逃离现场时必经的街道，并将炸弹犯残忍地杀死了。多么可笑，那个炸弹犯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没有被制裁，杀死了炸弹犯的萩原悠平却因为被世界意识发现而受到了排斥。从那一刻起，世界开始拒绝他。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开始忘记他，他将在这个世界成为社会意义上的不存在的人。而唯一不受世界意识影响的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是萩原悠平暴露的导火索，在一定程度上与萩原悠平产生了连接，以至于世界意识无法抹消他们的记忆。于是，世界意识决定抹消他们的生命。察觉到哥哥周围的危险骤然增多的萩原悠平说不上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事实上就是如此，不论是主系统还是世界意识，它们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冰冷地注视着世界。彼时的他自己的状况也说不上多好，为了不连累哥哥，他选择了离开，并且亲自动手修改了哥哥的记忆。此后的七年里，他将自己囚禁在这座玻璃房里，既是避开世界意识的排斥，也是防止自己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毕竟装载了【暴怒】的他在很多时候可能并不比野兽理智多少。他就这么暗中关注着哥哥，也独自承受记忆的侵蚀，直至今日。……“说实话，现在的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感觉，保护你们也更多的是一种习惯。”萩原悠平歪着脑袋，看着两人的表情有着微妙的困惑，好像自己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废了那么大劲去保护他们，“这样的话，你应该就不会有什么负担了吧，萩原研二？”“我并不是你的弟弟，甚至可能也不算是萩原悠平，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背叛主系统了，那么就干脆做到底，与你们没什么关系，杀掉我，你回去你的世界，这个被我弄得一团糟的世界也能回到原点，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青年平淡的尾调在空中缓缓起伏，让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起来。“谁tm要你……”松田阵平额角的青筋暴起，他很愤怒，但也很无力，于是那骂了半截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他很想说，他们才是哥哥，他们不需要萩原悠平这样去牺牲自己，这个世界也不需要萩原悠平这样折磨自己！但是实际上，让萩原悠平这样对待自己的存在就是世界本身，而身为普通人的他和萩原研二根本接触不到那种层次的存在。“那我身上的系统呢？它又是什么东西？”萩原研二的神情有些晦涩，“它让我杀死你，并且收回你身上的系统，它应该也是主系统的东西吧？”“审判者001，唯一一个不跟随固定任务者的系统，我背叛了主系统，001会来追杀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不如说，它现在才到还挺奇怪的，我以为早几年前它就该来了。”“那回归原点呢？你一直在说这个，那又是什么意思？”萩原悠平与他对视一会儿，又移开了视线，他的嘴唇微微抿起，难得地露出一点难过的情绪。“对不起。”他突然道歉，“是我搞砸了一切。”“萩原研二，你的世界一定与这里不同吧？你的那个世界里，也有萩原悠平的存在吗？”萩原研二没有回答，但显然是默认了。“真好啊……”萩原悠平总算变了表情，他苦笑了一下，语调有些感慨，“任务者是不存在什么平行世界同位体的，所以你看，如果我，我是说任务者，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有原本应该诞生的萩原悠平存在，这个世界也根本不会发展成情报里的那样，更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是我搞砸了一切，我的存在，对于你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本来就是错误的，而现在，只要改掉这个错误，世界意识为了修复自己的损伤就会重启从我到来的那一刻起的时间线。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哥哥，抱歉，我想最后再这么叫你一声，请杀了我吧，这样你就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也拯救了我。”“开什么玩笑！”压缩到极限的情绪在这一刻猛然爆发，萩原研二近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他攥着拳头锤上了玻璃墙，本身只是普通玻璃的墙壁立刻出现了裂痕，他的面部表情也因为激烈的情绪有些狰狞起来，看上去有些恐怖，“萩原悠平，你是觉得我会连自己的弟弟都认不出来吗！？”萩原悠平的那一番鬼话，萩原研二一个字都不相信！在见到青年的第一眼，哪怕他已经瘦脱了形，哪怕他看上去精神状态堪忧，哪怕他看上去跟自己的悠平差异巨大，萩原研二还是一眼就确定了——那就是他的弟弟！一向对弟弟百般宠溺，连重话都不怎么说的哥哥大人生气起来实在吓人：“我警告你，萩原悠平，别把我当傻子！你是不是我弟弟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我说了算！”萩原·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不是萩原悠平·嘴里没一句假话·悠平：懵jpg.“我没……”萩原悠平试图解释。“闭嘴！”一边打断萩原悠平的狡辩，萩原研二一边思考起来。他不觉得这个萩原悠平不是自己的弟弟，但是按照萩原悠平的说法，他们这些任务者也不存在异世界同位体，那么，他自己世界的萩原悠平又是怎么回事呢？杀死萩原悠平世界就会重启，那假如不杀死萩原悠平让世界重启呢？或者，再大胆一点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的世界与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平行世界，而是重启前和重启后的世界呢？嘶——再一想想悠平有的时候有些古怪的表现，感觉合理了起来啊……见萩原研二好像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事情，松田阵平没有去打扰，而是开始询问萩原悠平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悠平，既然你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删掉我们关于你的记忆，那么为什么我们还失去了关于几个同期的朋友的记忆？”“因为我判定你们的同期朋友都很麻烦。”萩原悠平莫名有些不敢去打扰萩原研二，也转头回答松田阵平的问题。“为什么？”“在不存在我，也不存在萩原悠平的世界线里，你们五个最后只活下来了一个。”“额，所以是谁……”“降谷零。”不等松田阵平问完，萩原悠平就直接回答道。“那你是怎么……”“你们那几个同期的记忆不是我动的手脚，是世界意识干的，它希望我安分一点。”“还会有任务者……”“我死亡的时候会毁掉系统上自带的这个世界的坐标，主系统没有办法再定位到这里了。”松田阵平：……糟糕，这种熟悉的被怼了的感觉！萩原研二：：）这你还跟我说你不是悠平？注意到萩原研二好像已经想清楚了，萩原悠平又默默地把视线移回来。他在等待萩原研二明白自身的无能为力，并且完成杀死他的任务。在这样的视线下，萩原研二却突然笑了。“你小时候想让我陪你玩的时候也会这样看着我。”他先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随后才道，“说起来，按照你的描述，这个世界意识还挺死板的，不是吗？”萩原悠平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睁大眼睛。“那个什么001要求我杀死你回收007，也就是说，宿主死亡，系统就会自动脱离对吧？我并没有什么被排斥的感觉，是因为我本身就是被这个世界承认的人，而任务者需要融入世界才不会被排斥出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任务者需要世界原住民的认知度呢？”萩原研二轻笑着道，“退后点，悠平。”萩原悠平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呯！”本就裂开的玻璃被轻轻一推就碎裂开来，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好在都碎得比较大块儿，没有弹得很远。萩原研二踩着玻璃走进房间，伸手揉了揉愣在原地的萩原悠平的脑袋。“萩原悠平，你是我的弟弟，你是萩原研二的弟弟。”萩原研二轻声道，“我承认你了，你就是萩原悠平。”那一瞬间，长久一来压在萩原悠平身上的排斥力小了许多，他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在这样的轻松感中，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系统。太奇怪了，明明属于萩原悠平的情感与记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已经如同水中明月了，可是在萩原研二的抚摸下，他还是会觉得安心温暖。熟悉又陌生的情感冲刷着他的躯壳，萩原悠平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你要怎么回去？而且这个世界已经……”“那就要拜托你啦，悠平～”萩原研二止住了他的话语。拜托……我？萩原悠平不明白萩原研二的意思。但是接下来，萩原研二的举动就让他明白了他的打算。背对着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毕竟来到了陌生的奇怪的还好像很危险的世界，萩原研二再自信也不可能一点防备手段都没有，拿着枪招摇过市当然不行，但是一把水果刀还是可以带一带的，他的口袋里还踹了诸如多功能小刀、打火机之类的东西呢。“不！”萩原悠平想要阻拦，可是他的身体衰弱，怎么可能比得上萩原研二的速度。“嗤！”再短的水果刀都足够刺进人的气管，带走人的生命，下定决心的萩原研二哪怕对自己也没有手下留情，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这一刻被他直接忽略，反应过来的时候，水果刀的刀刃部分已经尽数没入了颈脖。萩原研二的猜测不可谓不大胆，但是他相信萩原悠平不会骗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弟弟，那么他的猜测就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性。按照悠平的说法，世界会在排出异常之后从异常开始的那个时候重启，那么当悠平不再是异常，那么还有什么异常是能够被世界驱逐，达成重启条件的呢？那个寄生在萩原研二身上的系统。于是，萩原研二明白了，只要自己死去，让自己身上的系统代替悠平被驱逐，这个世界就会走向皆大欢喜的未来。世界静止了。萩原研二的手掌还停留在萩原悠平的脑袋上，温热的触感还没有散去，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属于001的刺耳的报错声音在耳畔回**。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白色的光圈出现在了世界上空，不论在哪里都能够被光圈的冰冷白光笼罩。世界开始回档了。那是短暂的几秒，但又是漫长的世纪。冰冷的白光中，萩原悠平伸手抓住了脑袋上的手掌。他不明白萩原研二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去赌这世界回档的可能性，他也不懂萩原研二为什么宁愿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愿意杀死自己。他明明已经把自己的来历和本性都告诉他了，明明……“是你把我绑在这个世界的。”青年脸上的平静完全消失了，他冷笑起来，紫色的眼眸透出狠戾的味道，“让世界重启，再让一无所知的我看着你们身陷危机？”“去你妈的！”自诞生起就伴随着自己的系统被剥离出来，作为主系统的一部分权限，它其实也天然的是一个坐标，这也是萩原悠平希望萩原研二杀死自己的原因之一。007和001都绝对不能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力量、知识、记忆、权柄，这些都无所谓了。我愿意将一切献祭给您，我承诺您再也不会被掠夺者觊觎，我祈求您给予我一个机会，祈求您让我的家人拥有平安喜乐的资格。在白光的笼罩下，一切消逝。……自萩原悠平从组织回来之后，萩原研二、萩原千速和松田阵平都请了三天的假。这几天里，三个人几乎是轮番上阵，致力于把萩原悠平瘦下来的肉补回去。某天晚餐，萩原研二伸手想要揪一揪弟弟还没有补回软肉的脸蛋。萩原悠平脑袋一低，让萩原研二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于是萩原研二也顺势狠揉了几下萩原悠平的头发，直到那头本就有些微卷的头发变成鸟窝才满面愁容地收手。“可恶的组织，你这次可是瘦了十多斤！这得多久才能养回来啊！”操心的哥哥骂骂咧咧。“哥。”萩原悠平突然喊他。“嗯？”萩原研二疑惑回应。“没什么。”萩原悠平轻笑着摇了摇头，到了嘴边的问题又被他咽了回去。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的他们过得很幸福，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