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味突然住院了。那是某次任务归来, 秦无味回管理局交任务时脸色不太好看。——他受到当年的污染病影响,全身皮肤都是纸人一样的苍白。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即便如此,他此时的状态也很明显地虚弱。进入管理局时的常规检测,证明他的污染度和san值都在安全范围。或许只是太累了?医疗部同事友好地向他提出建议, 认为他该入住医疗部病房, 进行一个全面体检。执行者毕竟也是人, 除了污染病之外,还有可能得其他疾病。污染度和san值正常不代表他身体真的健康。秦无味婉拒了医疗部的建议。却十分果断地接过了医疗部开具的假条。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太累了——毕竟连续出任务,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要知道, 秦无味这次的任务虽然只有B+, 难度不高,但2天前他刚刚从一个A级任务里回来。就连出勤狂魔陆执都觉得, 秦无味最近有点太拼了。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不过以秦无味那不肯服输的傲娇脾气, 肯定不会老老实实接受别人的好意。拿一张假条,签三天休假,已经是他的极限。死傲娇,活受罪!陆执如是评价道。……然后江耀就在宜江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偶遇了秦无味。单人病房。肛肠科。巧也是很巧。江耀和陆执来这里调查线索,无意间走错楼层,来到肛肠科。江耀感官敏锐, 察觉到这个楼层里隐隐约约有污染物的气息。两个人差点原地疏散病区所有医护人员和病患。小心翼翼摸到病房门口, 探头一看。好家伙,是秦无味。秦无味的脸色当场就——更白了。比白更白, 是一种什么样的白?那真是一种很特别的表情。江耀目不转睛地盯着病**的人。躺在病房里当然不会戴墨镜。秦无味的墨镜放在床头柜上,措不及防。他只好扭过去, 表情复杂地避开江耀的眼。失去了墨镜的遮挡, 秦无味看上去……变弱了很多。无论是气场还是容貌, 此时躺在病**的秦无味, 完全就是个虚弱的病人。在那不大好看的苍白脸色之下,毛细血管缓缓充盈,一点嫣红像胭脂融化于水,柔柔晕染开。江耀感觉今天的秦无味很不一样。陆执在外面——他一看到秦无味就知道自己搞出了乌龙,原来江耀感知到的污染物气息来源于秦无味。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秦无味两手空空,没戴移动终端。不然移动终端会自动标注管理局同仁的身份信息,也不至于让他们误会这里藏着一个未知变异种。总之,陆执先去找这边的病区主任,让他不用安排病人清场了……病房里只剩下江耀和秦无味两个人。秦无味:“……”江耀:“……”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江耀有自闭症,和人共处一室一整天都不说话也没关系。秦无味就不行了。他尴尬得快绷不住了。“……回去以后别跟其他人说。”秦无味半天憋出一句话。江耀点点头。沉默。过了一会儿,秦无味又扭过头,痛苦地避开了江耀好奇探求的目光:“……我不是痔疮。”“哦。”江耀点点头。秦无味:“也不是其他……肛肠科疾病……”他说到‘肛肠科’三个字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江耀:“?”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信息牌。没错啊。信息牌上分明写着:六病区肛肠科660床。都住在肛肠科了怎么会不是肛肠科疾病呢?江耀满脸写满疑惑,但并没有开口提问。但等他回去以后,一定会跟陆执讨论这件事。秦无味知道的。逃是逃不过了,正面应对吧。秦无味拿出迎战S级变异种的勇气,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盯着江耀。江耀也看着他,鸦睫缓慢眨动,等待他的答案。安静乖巧得像个透明敞口玻璃瓶。秦无味:“……”不行。对着这么个单纯天真的自闭症少年,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秦无味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半晌,终究还是放弃了。他扭过头去,痛苦道:“你以后可能就懂了……”江耀:“?”秦无味:“陆执会教你的。”江耀:“哦。”江耀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竟然意外地好对付。秦无味本来还在担心,以江耀那个常人无法理解的脑回路,万一提出什么尴尬的问题怎么办。幸好江耀虽然不谙世事,但还有沟通障碍。比起自己向人提问,他更习惯于从陆执那里得到答案。陆执会教他的。秦无味深沉地想道。虽然陆执可能……不会做得那么过分,不至于到住院的程度,但是……嗯……说起来,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这下换成秦无味好奇了。当然,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直接问江耀。秦无味压下心头的好奇,开始转移话题,拿桌上的水果给江耀吃。江耀的目光却被桌上一盒药片吸引。“X……”江耀下意识地试着念读,“X……ato……s……?”“……”秦无味果断抄起药盒,一把塞进抽屉里。江耀:“?”秦无味:“没什么。别问。”江耀:“……”与此同时,另一边。逃生通道楼梯口,无人经过的拐角。“……喝醉了?”陆执冷笑,怒目逼视着面前的青年,“一句喝醉就想糊弄过去?徐妄你他妈忽悠谁呢?!喝醉了就能把他弄成那样?你他妈不知道他第二天要出任务?!!”青年两手抱满零食,低着头,像个小学生似的挨训。“得亏他能撑啊。我真是服了,要住院开刀缝线的程度,他居然还敢出任务……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怎么看不懂了呢?!”陆执一边冷笑一边咬牙切齿,“说出去也不怕丢脸!他万一死那儿了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对得起他吗?!!!”“我错了……对不起……”青年把头埋得很低,在陆执狂风暴雨的呵斥下,他的肩膀可怜巴巴地缩起来。怀里抱着的一大包零食包装也彼此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道歉有用?道歉有用他.妈的他现在就不用躺在……”陆执越看越来气,忍不住把手扬起来,想狠狠揍这小子一顿。没想到楼梯上却忽然想起一声制止。“陆执住手!”穿着病号服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下来。陆执一愣,回过头,看到江耀扶着秦无味,后者脸色比纸人还难看,显然是正好撞见他教训人的场景。此时的秦无味已经戴上墨镜。墨镜遮住他的表情,但看得出来他在努力维持镇定。“不是他的错。”秦无味一上来就站到青年面前,毫无疑问是维护的姿态,“……他不知道我第二天要出任务。”“不用出任务就可以乱来了?”陆执冷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秦无味,“你特么就护着他吧!都是惯的!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他……”“陆执!”秦无味的声音也一下子拔高了,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愤怒的语气已经让所有人都能想象出他紧皱的眉头,“你他.妈说什么呢?!当着江耀的面你——”秦无味的话戛然而止。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江耀。江耀恐怕是在场唯一一个弄不清楚状况的人。他既不知道秦无味为什么在肛肠科住院,又不知道陆执为什么火冒三丈。他更不知道抱着一大堆零食满头大汗,很明显是从楼下便利店买了吃的急匆匆跑回来的人——徐妄,为什么低着头被训斥得好像个小学生。江耀只是觉得很奇怪。他从没有见过陆执这么生气的样子。陆执的暴怒,吼叫,都令他不由自主地后退。身后就是楼梯台阶。他脚跟一低,差点摔下去。陆执在那之前伸手拉住了他。“……别怕。”陆执闭了闭眼,咬牙压下怒火,“不是凶你。”“嗯……”江耀茫然地点点头,有些不安,抓着陆执的手臂。另一边,秦无味仍然挡在徐妄身前。虽然穿着病号服,虽然因为难以启齿的原因他痛得浑身肌肉都在发抖,但他仍然以保护的姿态,坚定地站在青年身前。身后的青年怀抱着一大堆零食,也仍然深深低着头,缩着肩膀。像个被骂得无力还手的鹌鹑。“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秦无味的声音很低,令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情绪。黑色墨镜之下,苍白如纸的脸颊染着一点嫣然的红。“我会……教训他的。”秦无味像是连直视陆执的勇气都没有了,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去,干涩地丢下一句:“你别管了。”陆执:“……”秦无味勾过青年的肩膀,正要离开。身体某处伤口牵动,他似是措不及防,又似是无力承受。嘴角肌肉微微一颤,牙缝里冷不丁地“嘶”了一声。“师哥!”青年慌乱地扶住他。哗啦啦啦啦,青年怀抱着的一大堆零食全都掉在地上。秦无味瞥了一眼地上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居然还有棒棒糖。草莓味,水蜜桃味的。秦无味嘴唇微微颤抖着,抿了抿嘴唇,哼声道:“买这么多干嘛?赶紧捡起来,回去吃药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青年涩声道。在秦无味凶巴巴的命令下,他乖乖弯腰,把零食一样样重新捡回来。秦无味拍了拍他的脑袋。像夸奖听话的大狗狗。青年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很快乐地笑了。陆执:“……”看不下去了。“走走走。”陆执皱着眉头,推着江耀往另一边走。江耀被陆执推着下楼,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楼梯上那相互依偎,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江耀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于是他转过头,问陆执:“他们和我们一样吗?”陆执脚步一顿。表情复杂。江耀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表达方式不太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勉强地又挤出一句:“他们,互相……在一起吗?”奇奇怪怪,不太像母语的表达。陆执被这种不合语法但能听懂的表述逗笑了。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江耀的头。陆执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上面那两个人,已经推开防火门,回到病房里。他收回目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谁知道呢。”陆执牵着江耀的手,慢慢往楼下走。江耀不止一次地回头,好奇地朝楼上张望。尽管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他一边回头看着,一边听陆执说:“我是不相信他的鬼话……什么喝醉了,他就是故意的。”“秦无味也是心大……他们平常玩这么疯的吗?都被……都这样了,还敢出任务?”“要是真死战场上怎么办……靠!光是想想就……”陆执很难得这么啰嗦。他一个人皱着眉头,嘀嘀咕咕。江耀反正也听不懂,反正那些话也不是说给江耀听。他只是情绪不大好。当两人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陆执回过头,再次望向六楼肛肠科的那个病房。作为总结,陆执说:“秦无味真是栽在这小子身上了。”这句话,江耀听懂了。因为陆执也曾经苦笑着对他说:“我真是栽在你小子身上了。”……所以,是一样的?江耀缓慢地眨着眼睛,看着病房窗台上,那一束新鲜的,热烈的玫瑰花。……风吹拂着窗帘,把玫瑰花沾着露水的香气送进病房。病**,苍白如纸的男人摘下墨镜,皱起眉,不高兴地说:“你这跑上跑下的都七八趟了……就这么坐不住?”哗啦啦啦啦,一大包零食被放在床头柜上。娃娃脸的青年坐在床边,伸手在零食堆里翻动着。很快找到两支棒棒糖。“师哥,吃不吃棒棒糖?”青年的表情小心翼翼,眼神亮晶晶的,像下雨天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狗。“不吃。”秦无味果断拒绝。青年:“牛肉干呢?”秦无味:“不吃。”青年:“果冻或者薯片……”秦无味眉头皱起来了。青年肩膀瑟缩一下,又把脑袋低下去。像翻了垃圾桶弄得厨房一地狼藉的狗狗,自知犯错,委屈又愧疚地在垃圾桶旁边乖乖坐好。等受罚。“师哥你打我吧。”青年耷拉着脑袋,声音也哑哑的,快要哭出来了。“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发起酒疯来就是个禽.兽……师哥你打我,你骂我吧……我错了,对不起……”秦无味皱着眉头,正想说什么,青年又带着哭腔道:“可是我真的很难受……我一想到你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你跟她在一起不接我电话,我以为你出事了……我到处找你结果你只是在跟她喝咖啡……我……”秦无味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打断他:“我只是在调查线索。”青年像是被这话又刺激了一下,脑袋埋得更深,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秦无味:“出任务的时候本来就不该带手机。你如果有事,应该用移动终端联系我。”青年:“可是……”秦无味再次打断:“没有可是。这是规定。”青年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师哥,我下次不会了。”“嗯。”秦无味摆摆手,“行了,你也别一副罪大恶极的样子了。毕竟……”毕竟喝醉了。毕竟你也是担心我。毕竟那晚的疯狂与粗暴,是因为嫉妒。而嫉妒,是因为……秦无味没有把话说下去。说这种话,不符合他的性格。但对方却似乎并不想终止这个话题。“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你……”尽管已经得到原谅,青年仍旧满脸愧疚。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秦无味的手,近乎虔诚地,极尽温柔地蜷握着。“师哥,你还是打我一顿吧……把我也揍进医院。不然我心里永远过意不去……”秦无味:“……”什么鬼要求。秦无味漠然地撇撇嘴:“没力气。”青年:“那骂一顿。”秦无味:“没兴趣。”“那……”青年眼圈还微微泛着红,雨中屋檐地下小狗的可怜模样。眼睛却咕噜噜地一转,调皮捣蛋的撒娇意味一下子起来了。青年眼睛里亮亮的,凑过来,贴到秦无味耳边。秦无味感觉大型哺乳动物温暖的热意靠近,不自觉地想躲避。对方却灵巧而熟练地,在他有机会躲开之前,用温热唇.瓣轻轻擦过他的耳垂。过电般的酥麻。秦无味一个哆嗦。像被主人原谅之后,从垃圾桶旁边甩着尾巴快乐地重新站起来的大狼狗。青年伸手抱住秦无味,热络而快活地在他耳边,轻轻说着:“那,我让你操.一顿?你也把我.操进医院,操到求饶,操到哭着从**爬走……”“师哥,好不好?”“师哥,操烂我,然后原谅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