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张青在内, 所有练习生们被扭送进了一间浴室。在浴室里对自己进行清理。所有人的表情都异常难看,如丧考妣。毕竟那个神秘的侍应生都直接把他们称作“食物”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难想象。更恐怖的是, 侍应生把他们推进浴室里时, 对他们的要求是:从里到外弄干净。外, 包括身体,脸。妆容,美瞳, 以及耳环戒指等一切饰物, 都不允许佩戴。里,包括消化道, 呼吸道, 以及……生殖道。在被要求清洗生殖道的时候,有人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不会是在玩什么重口PLAY吧?”小心翼翼。抱着一点可怜希望的猜测。“说是把我们当食物,其实是人体盛之类的……”尽管不太理智,但这个猜测如一点星火,重新燎起了众人的求生欲。大家对视一眼,在彼此脸上都看到了同样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啊!虽然管他们叫食物, 但不一定是要真的吃他们嘛!可能只是人体盛或者别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法……有钱人嘛!总喜欢玩点猎奇的东西!毕竟……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们刚刚才跟【原始汤】签约!他们甚至刚刚从全球瞩目的总决赛舞台上荣耀胜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呵。”张青冷哼一声。显然是在嘲笑这群人的幼稚。一厢情愿。“你笑什么!”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嘲讽, 走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众人皆醉我独醒,而且醒着的那个人打破的是所有人对于求生的美梦。张青自然而然犯了众怒。恐惧和焦虑转化成了愤怒, 化为实体的拳头落在张青身上。张青很快被揍得摔在了地上,不得不双手抱头, 咬牙承受众人的拳打脚踢。“干什么?干什么!”浴室一角响起广播。众人一惊——他们故意开大水龙头, 以为可以遮盖浴室里的动静, 没想到还是被外面的人发现了。及至他们抬起头、看到角落里黑漆漆的监控摄像头。终于有人瞬间崩溃。“这是一模一样的!”那人绝望地抱头大叫, “和节目组里是一模一样的!”众人沉默了。参加“万里挑一”的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习惯于摄像机镜头下的生活。那并不是监视,那意味着真实自我的展示,意味着在舞台之外为自己争取曝光——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然而现在,浴室各个角落里,全部摄像头都对准了一.丝.不.挂的他们。一瞬间,他们都产生了同样的错觉——他们就像是监狱的囚犯,已经没有人格自由没有尊严了。但喇叭里紧接着传出来的一声暴喝,连这点可怜卑微的错觉都给他们打破。“不许打架!”监视他们的人在喇叭里怒吼,“肉质会变差的!”肉质。这帮平均年龄不过20岁,最小的只有18岁的练习生们,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会有人用“肉质”来评价他们。所有人都呆住了。泪水,或是冷汗,簌簌从他们脸上滑下。“呜哇——”身材娇.小的第三名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幸好,外面监视他们的人还没有禁止他们哭。于是几个脆弱的练习生就抱头痛哭起来。剩下的人则是脸色惨白,不住发抖。已经连最后一点可怜卑微的希望都被打碎。……练习生们最终还是乖乖地把自己清理干净,穿上雪白浴袍,走出了浴室。几乎所有人都是边哭边洗的。这极大地降低了效率,以至于期间又好几次遭到呵斥。外面监视他们的人,恼火地威胁他们,说再不搞快点,他就要拿钢丝球进来刷了。钢丝球。多么符合“食物”的工具。众人虽然恐惧,但钢丝球刷肉的恐怖感更胜一筹。最终所有人还是忍住眼泪,老老实实地洗干净了自己。在外面等着他们的,仍然是之前那个穿黑红色制服的侍应生。他看上去已经很不耐烦,不断催促着众人,要把他们带到另一个地方去。是什么地方?没人敢问。迷宫似的走廊不断延伸。所有人都希望这条走廊长到走不完。可惜,不过十几分钟后,侍应生就推开一扇大门,把他们所有人赶进去。“下去。”侍应生强硬地命令着。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前方,那个大得惊人的水池。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四周都是雪白的瓷砖墙壁,没有窗户。看上去就像一个白色的瓷砖桶。而在这瓷砖圆桶的底部,有个直径约为一百米的巨型蓄水池。蓄水池边没有围栏,倒是有一圈排水沟。设计类似于游泳馆。但水池深得惊人,一眼看去,深度起码有五六十米,绝对不是普通人类会使用的游泳池。而且水体很浑浊,泛着一点腻腥的绿。比起巨人的私家游泳池,这个圆形蓄水池更像是……人工湖。饲养着某种巨型生物的,室内人工湖。“我、我不会游泳……”“我也不会!我不跳!”众人脸色惨白,纷纷后退。黑红制服的侍者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上来动手抓人。随着一声惨叫,距离他最近的练习生已经被他扔出去。一米八几身材完美的年轻男孩,在空中抛出一个符合物理规则的抛物线。只听“哗啦!”一声,他重重地砸进水面,砸出好大一圈水花。众人看得脸都白了。虽然练习生们都有控制体重……但那毕竟是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啊!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侍应生怎么有这么大力气……怎么能随手把这么大一个成年人轻轻松松扔出去!……那种臂力,那种说动手就动手的狠劲……还有他眼睛里那种不耐烦的、完全不把对方当人只想赶紧把活儿干完的狂躁……练习生们哭丧着脸,不再求饶,而是乖乖地、一个个地下了水。张青是最后一个。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看似手足无措,却不断地利用身体把其他人推到前面。其他人都已经彻底绝望,被他推了也像没察觉到,只是哭着跳进水里。终于最后轮到张青。侍应生瞟了他一眼。张青浑身一颤。他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鄙夷。仿佛在嗤笑他,都到这时候了,还自私自利,想着把别人往前推。……这没什么。张青咬了咬牙,在心里告诉自己。求生欲谁都有。他动这点小脑筋,不过是想活下去。万一呢?万一中途有人来救他们呢……哪怕只有半分钟,只是比别人晚半分钟下水也好!谁知道水里有什么东西!……然而张青的最后一丝希望终究是被打破了。没有人来救他。不会有人来救他。岸上很快只剩他一个人。张青咬着牙,脸色发白,不敢下去。黑红制服的侍应生直接抬起一脚,把他踹进了水里。随着最后一声“噗通”,终于所有人都下到了水里。水很凉。而且就像刚刚站在岸边就能闻到的,碧绿的水体里有一种滑腻阴冷的腥湿味。让人毛骨悚然。侍应生命令他们朝水池中心游去。练习生里还真有人不会游泳,但在这种时候,大家表现出了奇异的团结互助。除了从一开始就被孤立鄙视的张青以外,其他九个练习生都彼此手拉着手,互相扶持着,向前游去。张青自己会游泳。一声不吭,阴沉着脸跟在后面。“快。快点!”侍应生在岸上不断催促。几分钟后,当所有人都来到水池中心,像手拉着手的水獭家族一样漂在水面上时,侍应生终于解脱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露出一脸“妈的可算完事儿了”的表情。他命令大家呆在水里,不许游开。然后就走到一旁,抬起头,朝上面某个地方比了个“OK”的手势。众人下意识地跟着抬头。这才看到,在雪白圆桶般的瓷砖壁上,还装着无数个监控摄像头。摄像头都被涂成了和瓷砖一样的白色,因此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到。此时那密密麻麻无数双眼睛一样的摄像机镜头,齐齐闪烁起红光来。仿佛预告着某个精彩表演的到来。练习生们泡在水里,浑身湿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狼狈而惊惧的表情里,藏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所有人都被冰冷的池水带走体温,久到大家的脸色愈发惨白,体力不支。久到就连恐惧都变得麻木,所有人都哆哆嗦嗦牙齿打颤,脑子里只剩下“好冷”这个念头。咔哒。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随后,麦克风响起。一个热情洋溢,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巨大雪白的空间里突兀降临。“欢迎各位同侪莅临,一起参加这场,我们期待已久的晚宴!”……欢迎?泡在水里的练习生们面面相觑,四顾茫然。看着彼此脸色惨白、狼狈难看的样子,这种状态怎么想也不能被称为“欢迎”。更别提晚宴——什么晚宴?这里除了大水池子以外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啊!“等等,晚宴,晚宴不会说的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另外几个反应迟钝的,也在这一声尖叫之后回过神来。所有人,所有原本就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身体,此刻都抖得更厉害了。仿佛为了印证练习生们最恐怖的猜测,下一秒,瓷砖墙壁上又响起咔哒一声。如同帘幕被拉开。无数个人影,出现在距离地面七八米的地方。那是无数个着装得体,穿着华丽晚礼服或是燕尾服,微笑优雅地坐在餐桌前的人。原来瓷砖后面竟然别有洞天!而且那很明显是二楼的位置,彼此独立的包间,绝佳的观赏角度。尊贵客人们戴着化装舞会面具,坐在雪白餐桌前,一边用餐一边观看。观看……什么?“诸君,请看!”主持人愉快的声音指引着所有人的注意。练习生们,包括二楼钢化玻璃后的化装舞会宾客们,齐齐抬起眼来——只听机械、齿轮,缓慢运作。一条粗得令人的钢铁锁链,紧紧捆着某个物事,自天花板顶端的密门之中缓缓降下。那是一个人。双手被缚身后,垂着头。身体微微前倾。全身重量都压在胸口锁链上,可想而知对胸廓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压迫。那人头颅低垂,手脚都被铁链死死束缚。动弹不得。不,不知是动弹不得,还是已经死了?因为铁链重压之下,根本看不见他胸廓起伏的运动。被铁链捆着垂放下来的样子,比起人类,也更像一只被抽筋拔骨的饵。鱼饵。水池中的练习生见状,不禁打了个哆嗦。——如果上面那个用铁链绑着的人是饵,那么他们,他们这些被迫游到水池中心的人……“感谢管理局的恩赐,今年我们又多了一位‘装饰品’。”主持人的声音愉悦而兴奋,明显地调侃。二楼之上,戴着化装舞会面具的男女宾客们也纷纷大笑起来,彼此对视,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接下来,就让我们以此为饵,欢迎我们今晚的主角——美人鱼出场!”……美人鱼?泡在水里的练习生们皆是一愣。二楼观景台,包间里的尊贵客人们纷纷鼓起掌来。齿轮转动,咔咔作响。沉重铁链捆着昏迷不醒的少年,缓缓下沉。少年头颅低垂,双手被缚身后。笔直白皙的双腿无力垂下,随着铁链动作而小幅度晃动。直至下降到距离水面,大约一米的位置。至此,水中漂浮着的练习生们,终于看清他的脸。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相貌出众的少年。鸦羽般的睫毛投下浓密阴影,精致五官如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杰作。岁月无声流逝,他的容貌安静而永恒。安详睡容中,却又带着令人心惊的易碎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整个毁掉。不复存在。“……”练习生们都睁大了眼睛。心里同时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想法。——幸好这人没参赛。如果他来参赛,那么总决赛第一名,绝不会是现在的那一位。二楼包厢里同样响起窃窃私语。戴着华丽夸张化装舞会面具的宾客们,交头接耳,相谈甚欢。面具后露出的眼睛里,嗜血的兴奋愈演愈烈。与此同时,麦克风里传来主持人激动人心的声音。“诸君请放心,今年的晚宴,势必会比去年更精彩!”“众所周知,我们的‘美人鱼’不吃死物。”“而为了避免‘装饰品’逃脱,去年我们选择了打断四肢,只留一口气。可惜这样毫无观赏性,令人食欲大减。”“所以今年,我们充分吸取了去年的教训!今年的‘装饰品’,只是注射了污染物拮抗剂,剥夺了天赋。”“他还有行动能力,他还能够挣扎,求救,而不是直接沉到水底被美人鱼一口吞下!”仿佛为了印证主持人的说法,锁链中的少年,鸦睫微微颤抖了下,缓缓地睁开了眼。茫然,无助。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漂亮且易碎。漂亮易碎却清醒,能从那细细的喉咙里发出动人悲鸣的玩具。——这就是,二楼那些客人们,最最喜欢的东西。掌声,此起彼伏响起。戴着化装舞会面具的人们,甚至激动地站起来,为晚宴主人的精心安排而鼓掌。水中的练习生们只觉扑天恶意涌来,所有人都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而在巨型水池正上方,最佳观赏位置。身穿黑色燕尾服,年纪略长却英俊的资本家,一手随意地搭在真皮沙发上,轻轻摇晃着水晶高脚杯中的红酒。忽然,他嘴角一抿。来了。……来了!泡在水里的练习生们浑身一颤,慌张环顾四周。脸上的惊恐瞬间达到高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会从什么方向——水里有什么东西,一个非常巨大、非常凶猛的东西!来了!与此同时,铁链悬索下的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眼中仍带着迷茫,带着沉睡许久悠悠醒来,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然而,当视线落在起伏动**的水面上,少年的嘴唇微微一动。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天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