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类, 逃命技术很烂。或许是因为内心的自责,又或许是真的力量耗尽、无力奔逃……总之,导师都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是轻轻拍打羽翼, 就轻而易举地能追上那个人。那是一个金发碧眼、高大英俊的沙国男子。有着沙国人标准的外貌和体型, 性格却意外地懦弱。竟然会临阵脱逃。导师是真心厌恶这种卑劣的行径。因此他也是真心打算把那家伙抓回来。至于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置嘛……嗯, 怎么处置比较好呢?导师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开始愉快地构思起游戏的场景。噢,不好。这样是对食物的不尊重。娱乐性质的场景刚在脑内浮现,导师就立刻制止了自己这一不合时宜的行为。不可不尊重食物。不可将之视为玩物并且亵渎。这是他一贯的信念。正如人类猎杀野兽, 剥下皮毛来御寒, 烧烤生肉来果腹。自然界的物竞天择,从来没什么善与恶。有的只是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华国有句话说得好: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不是说天地不仁善,而是说天地的法则,没什么偏私,对待万物都和对待刍狗一样,任其自然。尊重自然。而自然的规律,自然的法则, 就是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这是导师收集了亿万年来无数古生物化石的最大感悟。那些陨落在地质纪元里的远古霸主们,其实并不是因为它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它们无法适应环境的更迭, 或者无法战胜食物链里紧随其后的上一级。人类和进化者的关系不也是如此么?进化者以人类为食,并不是因为人类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 进化者是更为强大的存在, 而人类, 则是营养丰富的存在罢了。正如人类应当尊重所有食物, 导师一直认为,他们进化者也应当尊重人类,而不是虐待玩弄人类。这就是他们有别于野兽的存在。因此,当那些执行者在他的古生物博物馆里战斗时,导师一直袖手旁观,并没有加以打扰。他甚至没有派出同侪会的手下。他尊重这些战士。明知道是送死,却依旧一往无前。这是很值得敬佩的事。这样的人类,其价值已经超过了一般食物。他们能提供更多的……情绪价值。是的。无比崇高,神圣而伟大的品质。导师为此欢欣鼓舞,如痴如醉。他是以近乎感动的心情,旁观着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的。……可是竟然有人在这伟大的战斗里当了逃兵。导师深感无法理解。这些执行者,不都是人类中最优秀的精英、最坚定的战士么?怎么还会有人临阵逃脱?虽然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导师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可以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他甚至愿意在他们尽数战死之后,再怀着崇高的心情,食用他们的身体。人类在死去的一瞬间,肉质就会发生变化。会散发出令进化者无法忍受的恶臭。从进化论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自然选择——死去的人类,体内必定含有某种对进化者有害的物质。因此进化者全都继承了“厌恶死尸”这样的习性。这印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是无论如何变异都不会遗失的重要技能。由此也可证实,愿意使用执行者死尸的导师,是多么发自内心地尊重、敬爱这些战士了。……只可惜,这群英雄里,真的出了个狗熊。真难看啊。导师叹息。巨大洁白的羽翼在冰天雪地中挥动。他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后边,眼神悲悯,表情惋惜。怎么还是向死亡屈服了呢?导师怜悯地注视着那个背影。随意抬起手。轰。黑色的烈焰凭空蹿出,将那个高大沙国男子撞飞出去数十米。男人的战斗服后背完全被烧焦,暴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好在由于是火焰攻击,出血量不是很多——断裂的血管会被焦化肉块自行堵住。不至于马上就死。毕竟,他答应了那些英勇的执行者们,要把这位叛徒先生带回去嘛!“您想要到哪里去呢?”导师耐心地跟随着叛徒先生,眼看着他跌跌撞撞,从厚实坚硬的冰层上爬起。尽管后背的烧伤出血不是很厉害,但他应该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不然,那肩宽体阔的后背,不会紧绷到如此程度,就连肌肉都在发抖。雪白的冰层被血染红。那血迹并不是连续的。因为叛徒先生还在不断使用【空间】。只可惜,他的力量在之前消耗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此时每次的空间裂缝,都无法移动出太远的距离。……如果换做是人类阵营里的那位【临界进化者】,大概是能轻轻松松从南半球跨越到北半球的程度。但是,眼前这位叛徒先生,就只有每次移动几百米的能耐而已。……真难看啊。导师低头凝望着雪白冰川上、每个几百米就出现的一团血迹,忍不住摇头,第无数次地叹息。说真的,这位金发碧眼的叛徒先生,虽然背叛了自己的阵营,背叛了所有战友,但他求生的意志还真是挺强的。导师本来想砍断他的手脚,只留一个活着的躯体和清醒的大脑,回去让他的战友们好好指责一下他,不过每次攻击都会被他勉勉强强、恰好躲开。不得不说,这人的战斗反应还是很灵敏的。求生意志极其强烈。这也是人类的一种美德。导师时常为人类在濒死之际爆发出的强烈求生欲而感动。因此,他忍不住地跟随,忍不住地注视着。想看看,这位叛徒先生,到底能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能像老鼠一样卑劣懦弱地跑出多远。反正最后总归是要被抓回去的。他要到何时才会真正绝望呢?导师有意识地克制着自己出手的力度。确保自己每一次的攻击都能夺走对方所剩不多的体力,却不会一击致命。然而每一次,当那个肩宽背阔、金发狗熊似的男人倒下以后,没过半秒钟,他又会挣扎着爬起来。破破烂烂、歪歪扭扭地,继续往前跑。到底是什么在前面吸引着他?人类对于“活下去”,真就有那么强烈的信念?哪怕临阵脱逃,哪怕背负全人类的骂名。哪怕已经血流如注痛不欲生,哪怕身后就有【塔】级的进化者在不紧不慢地追逐……他居然也没有绝望?是真的很想活啊。导师这下是真的敬佩起这位“叛徒先生”了。至少,他对自己的生命,是无比忠诚的。导师认可地点点头。……其实追逐的时间也不算长。毕竟导师不是出来观察人类的,他是要帮那些即将战死的英勇执行者们,把叛徒给带回去。不过,每秒钟一两次的【空间】,每次挪动几百米的距离。这样一段时间下来,其实也跑出不少路了。当然,只是以那个濒死逃兵的角度而言。对【塔】级进化者来说,这点距离,也不过是两三次瞬移就能到达的程度。此时不得不再次感慨,人类最喜欢说的那句话——“人类毕竟有局限性。”哪怕接受了人体改造,哪怕继承了那什么【传灯计划】,最终也不过还是个“人”嘛。怎么比得过他们进化者。导师漫不经心地想着。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了。他抬起手,正想用【引力】撕碎对方的四肢,却忽见对方停下脚步。不跑了。嗯?导师有些好奇。巨大洁白羽翼缓慢挥动着,导师自半空降临到冰川上,隔着一段距离,好奇打量着面前的人。……伊万正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巨大冰山。“你怎么不跑了?”身后传来那只变异种疑惑的提问。伊万并不回答,只是笑笑。目光仍然长久地停留在那座冰山上。“你知道这座山峰……咳、咳,叫什么名字吗?”伊万随手抹去咳出来的血。浑身伤口滴滴答答,热烘烘的鲜血不断滴落在雪白冰层上。导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山峰。与他们脚下厚达几千米的冰层不同,这座山峰,本身海拔就在几千千米左右。哪怕在雄伟壮阔的冰极洲之上,这样巍峨的山峰,也极为罕见。“似乎是叫……鲁斯塔尼亚雪峰?”导师略一回忆,就给出了答案。他选择冰极洲作为自己的古生物博物馆,自然对周边环境也了若指掌。“对……鲁斯塔尼亚……鲁斯塔尼亚。”伊万笑了笑,转过身来。蓝天白云下,巍峨雄壮的山峰如同巨大盾牌,横亘在天际与视野尽头。正是这座山峰,遮挡了来自冰极洲的凛冽寒风。从这里开始,大陆架不再是冰极洲的范畴。越过几万公里的冻土,再过去一点,就是沙国。那个在黑球灾难中,最先反抗,也最先毁灭了的国家。“你知道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征服鲁斯塔尼亚雪峰的,就是沙国登山家么?”伊万那双碧绿的眼眸,一闪先前的狼狈与疲惫。此刻竟然绽放出异样的奇幻神采。“那时候沙国还处于内忧外患……没有人支持他,他也几乎没带任何装备。就这样凭着自己一个人,以最终冻伤截肢、永远失去三根手指和一条小腿为代价,将国旗插在了鲁斯塔尼亚山脉的永冻峰顶。”“很伟大的壮举。”导师感动地点头。“是的,很伟大的壮举。”伊万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眼睛里那种奇异神采的光,愈发灼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引你来这里么?”导师:“哦?”其实不是没有猜测过。毕竟那种故意示弱、故意踉踉跄跄却每次都能恰好躲过致命一击的表现,太不正常了。一看就是在勾引他前行嘛。“我很感兴趣。”导师饶有兴致,微笑起来,“请您告诉我吧。”“因为这里,埋着一些宝贝。”伊万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仍然用那种充满奇异色彩的双眼紧紧逼视着导师。然后,反手,按上冰山。按上悬崖峭壁的一角。“埋着什么?”导师好奇不已,甚至像猫儿一样,探出了头。“五千七百二十一枚……”伊万眼中的奇异色彩,骤然放大。如有火光熊熊燃烧。“□□。”——□□名为,皇帝炸弹。或者,它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大伊万”。导师脸色骤然一变。就在伊万说完“□□”二字的瞬间,他那鲜血淋漓的手掌,忽然金光暴涨!【天赋序列167·共振】!——炸弹引爆,需要极大能量。而冰山共振,正是引爆那五千七百二十一枚炸弹的最佳导火索!刹那间,冰川剧震!天地动**!一股足以令全人类畏惧的可怕力量,一股以和平为由被研发出来却最终成为人类战争最大噩梦的力量——自冰川底部、无尽冰海中猛然炸裂!人类历史上最大当量的炸弹,因其破坏性过于巨大而被永远封禁、永远埋葬在冰川海底的五千七百二十一枚大伊万——终于,绽放出它们终其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最最灿烂华丽的冲天火光!核爆。无声席卷,整座冰川!